何为贱何为贵

何为贱何为贵

最近几天都是高热，阳光的威力，总算让人领略到了；大清早在户外走个来回，便是大汗淋漓，浑身黏糊糊的极不爽快，更别说，在日头底下，挥汗如雨地工作了。

小区正忙着河道清淤，一连几天都有几名清淤的工人，站在齐腿深的淤泥中，用高压水枪冲涮着厚厚的淤泥，四周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溅起的泥浆，洒了他们一身，虽然都穿了防水服，可飞溅的泥浆，浑身冒过不止的汗水，该是如何令人难受？再加上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工人师傅的辛苦，可想而知！头顶上赤日炎炎，脚底下浊气滚滚，两手还得抱紧水枪，得不了一会闲；他们的脸上，泥水混杂，已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泥浆。

恰逢我休息，早上去菜场买菜，顺便骑车送妻去上班，刚到河边，就听见哗哗啦啦的水声，泥腥味顺风而来，确实令人作呕；举目一望，不远的树荫底下，放着小半桶饮用水，还有几只杯子；河道里有两位师傅，已经开始干活；水枪里喷射出来的水柱，冲洗着河里的烂泥，嘶嘶有声。这么酷热的天，即便是早上，能上得岸来，在树荫下歇息一会，喝上几口水，怕是他们心中最惬意的消受吧。

岸上还有几位，正忙着布管。一干来来往往的人，开车的，骑车的，步行的，都像躲着病毒一样，避着他们；不时还有人抱怨：拖到现在，还搞什么搞，难闻死了，搞也是瞎搞，做做样子哄哄人！相识的，不相识的，都在一起附和，好像这些工人师傅，成了污染环境的罪魁祸首。正想飞快而过，旁边一个声音响起，忍不住，侧目一看究竟。

“一大早瞎忙乎个屌！有没有长眼哪，把我衣服弄脏了！”很气愤很鄙夷的样子，很时髦很青春的女子。

大概是工人师傅在拖动水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年轻的女子，年轻的女子，张口就骂。

工人师傅连忙赔笑，“这位大姐，不好意思，你气量大，见谅莫怪。”女子很不自然地瞟了师傅们一眼，欲言又止，走了三五步回头，丢下一句：“谁是你大姐？死佬，别掉进河里呛死！”

几位师傅望着这女子，眼神极是失望。我跟妻说：“世道啊，真是坏了，要是我，非扇他两耳光不可，叫她长点记性！没教养！这么热的天，容易吗？何况人家马上就道歉了。”

“你呀，还是这脾气，见不得一点龌龊事。”妻有些怪我容易冲动，又接着我的话，往下说：“不容易啊；天气这么热，还穿着防水衣，成天泡在水里，这些师傅，也是为了生活啊；仔细想一想，有班上的人，真要好好上班，相比起来，是一宗幸福。”

妻的感叹，不无道理；人，有很多社会属性，只有首先满足了生存和生活的需求，才有可能去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人到中年的这些工人师傅，在这么炎热的天气，做这样的工作，大概也是情非得已；他们也是因为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才不得不从是这样的劳动，相较于安身立命、养家糊口而言，这些苦，这些累，这些脏，这些不被人看得起，又算得了什么？做自己的事，过自己的生活，没有太多的计较，没有太多的抱怨，纵然不被人正视，人，还是堂堂正正的人，心肠，还是古道热肠，比起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女，又何止强上百倍！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其实，何止这个数！人，都不过社会的一分子，社会的细化和分工，又让每一个人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这些大大小小高低贵贱的角色，相互关联又相互影响，才构成这个庞大复杂的社会；位高权重风光显赫者有之，低微渺小与世无争者有之，日进斗金者有之，食不果腹者有之；但财富和地位，不是衡量人生的唯一标准，相较于万贯家财，一个人的道德素质、是非观念、价值取向更为重要；如果缺少素养有身价不菲，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制造出很多不和谐的声音，相反，有一颗热心，能消融人际间的冷漠，能让更多的人，体味到人情的珍贵，社会的温暖，这样的事例，当下的社会背景中，还少吗？

老一辈领导人与掏粪工人的那一席肺腑之言，如今的人，有几个能够理解？表明整个社会的价值取向和人们内心里的是非观念，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可能时下很多人过惯了锦绣风光衣食无忧的日子，根本没有在意过，在风光的背后，还有众多难以相信的生存状态，在构建社会的链条上，有许许多多的环节，被漠视；但毋庸置疑，忽略它们的存在，终会有一天，就会受到它们的困扰，甚至是连累，好比生物链一样，每一个环节，都有它自身的内容，都有存在的意义；假设，城市里没有了环卫工人，没有了被某些人看不起的底层工作者，城市，还能是窗明几净的城市吗？若干自诩格调高雅的人，还能够油光满面春风得意地在大街小巷里显摆吗？简单不过的答案，何须明言。

职业，都不过谋生的手段，何为贵？何为贱？心存敬畏，贱也就是贵；心有亵渎，贵即是贱！尊卑贵贱，全在人心，这是一个人，乃至一个社会的价值观念和道德素养的综合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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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