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杂记之四

程庆昌

田园杂记之四

当迁徙的鸟儿陆续踏上归程的时候，田野里三三两两的乌桕树，也渐渐红彤起来，像极了炽盛的火苗，在秋末冬初的田园上，热烈招摇，与远近山岭上的五色枫映衬于一起，自是一卷怡情的山水，只要有心去欣赏，去品味，田园风光的画意诗情，一样会令人陶醉，流连忘返。
庄户人家的日子，也在这样的浓酽里，缓缓向前；忙过了春种秋收，又完成了秋播，按理，眼前的日子，远没有先前那么忙碌，该好好喘口气，松松筋骨，养养周身的劳乏，偏偏日子里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打理，琐碎而冗杂，所以呢，庄稼人难得有几天真正清闲辰光。
成群的麻雀，呼呼啦啦的在田野上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想必它们都很是迷惑，满畈金黄的稻谷，怎么都不见了呢？可惜没几个人懂鸟语，听不明白它们对已经来临的冬天的担忧，它们必须在收割后的田园里来回寻觅过冬的粮食；被冷落的稻草人，还执着的站在田畈中央，虽然它的帽子破了，衣服破了，连脸也破成两半，挂在草束上随风而动，可那种站立的姿势，着实叫人感叹，在它的身体里，已经融入庄户人家的质朴与实在；愿意做这样的假设：稻草人一样有思想，一样在清冷的风中怀想着下一个生机盎然的季节，就像所有的庄稼人，收获过后，掂量着下一个播种的日子，酝酿着下一个丰收的情节种种。
虽然田野里一反往常的空旷，但有那些红叶的衬托，有那些日益青翠的白菜萝卜，油菜小麦做点缀，冬日的田园，依然生机不减，只是比夏天要安静，比秋天要素淡，比春天要简约，可生命的张力，一如既往的在田园里镗鎝有声。
掬一捧山菊花的幽香，听冬天的脚步在山岗沟谷间来回，冬天，真的就耸立在人们面前；迎面的风，不再有秋天的凉爽，颇是有些刺骨，离下雪的日子，不远了；这时候，父亲会坐在饭桌边，一边抽烟，一边自言自语，地里的山芋该挖起来进窖了；父亲很从容，准备工作早已妥当，还有什么好慌张的？别小看了挖山芋，一样是力气活，挖出来了，还得一担一担往家里挑，窖进地窖里，才算大功告成；好在有母亲帮忙，不然，父亲要多跑几多来回；我们呢，先是小，没力气，帮不上忙，后来长了几斤气力，又在学校里，细算起来，没帮父母几回，如今做这些追述，颇是令人愧悔。
真正等该收的收了，该种的种了，一场雪，也非常知趣的到来，整个山村，田园，都笼罩在一片素洁之中，庄户人家真正的冬闲，也就这样不着痕迹地来临；这样的日子，庄户人家一点也不寂寞，不管是三姑四婶，大姑娘小媳妇，聚在一起，就唧唧喳喳的没完没了；男人们呢，也围在一起，不着边际的闲扯，或者听肚子里有些墨水的长辈讲三国，说水浒，话语投机，对脾胃，就算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也一样热情洋溢。
这辰光，菜绿在园子里，谷子收在仓里，猪肥在圈里，酒存在瓮里，只等院角的腊梅花，偷偷露出粉嫩的小脸，这新年的脚步，不远啦。
只是很是遗憾，这十余年一走老远，未能亲近这稔熟的田园，连稔熟的风土人情，很多的时候，也只是内心里的一些挂牵；某些时候，这些情节，会无声无息的从心海里冒出来，让人恍然惊醒，若有所思。我知道，是因为离开的太久，在骨子里多了对这些点滴的眷念；所以，写这些文字，再回忆一遍乡村生活，再追思那些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人物，虽然现如今，他们音容不再，但他们的恩情，他们的教诲，历历在目；写这些文字，也为心里边风情未减的那一方土地，虽然现在已经离开，我的根，依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