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茶煮酒皆性情

程庆昌

烹茶煮酒皆性情



一位朋友在我的博里留言，说茶已然落伍，大有扬酒抑茶的意思，我却不以为然，忽然有了古怪的念头，要把酒和茶好好的比对一番；作为饮品，二者都有悠久的历史，厚重的文化积淀，传承了几千年，都具备无可比拟的人文精髓，要想说出一点所以然，总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其间的要旨，不是学浅才疏如我辈之人能够胡言乱语的，未知皮毛，怎可妄辩，贻笑大方，反增添自己的局促。然心有所动，不说出来，犹鱼鲠之在喉，不吐不快，酒与茶，盘旋于左右，令人无法安然。

一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千年辰光里，有多少人叹咏不止，从远古的杜康酿酒到如今，这酒的历史，深厚漫长，文章典故，几可信手拈来；刘伶一醉三秋的超然，李太白的斗酒诗百篇的美名，“天子呼来不上船“的豪迈，无不让世人望其项背而不及，这酒，成了一种张力，支撑着的，不仅仅是一种人格，还包括一种人生状态；从”自称臣是酒中仙“的狂浪，到”西出阳关无故人，劝君更尽一杯酒“的感伤，酒，都是无可替代的媒介，或积极，或哀婉，人之情性，都表达得淋漓尽致；美髯公关云长的“温酒斩华雄”，曹阿瞒的“青梅煮酒论英雄”，酒，又成了力量的角逐，传长千年，经久不衰。

然酒又让很多的人忘我的同时，迷失了自我；呼酒买醉，无关生死，借酒浇愁，痛哭流涕，理不顺九曲之回肠，看不透世事之过往，借酒精之麻醉，苟延残喘于尘世，或者，人本懦弱，借酒壮胆，做一己之龌龊，逞一己之恶念，或者，借酒以乱性，恣肆心头之乖僻，即是演员，又是看客，真假善恶，恍然不知，而自身，痴情于一壶，乾坤盈昃，俱不知所以，是非曲直，全不关痛痒，没有精神，没有人格，与行尸走肉无异。

酒逢知己千杯少，世人称诵，觥筹交错之欣然，朗朗笑声，不绝于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故，金樽清就，宾主尽欢，肴蔬尚可随意，酒，绝对要味足而意永，因是知己，心有灵犀，思想奔驰于情性之间，酒气自然酣畅于神色之外，即便受了委屈，身心俱疲，因有友情之抚慰，有美酒之滋润，心头，又会是另样的风景，又会生长出新的希望，蹒跚的步履，又会重新上路！儒雅依旧，风采依旧照人。

可是今人，逢面必饮，谈不上知己，更谈不上神采，仅仅为一壶酒酿，一顿饭局，絮絮叨叨，假意虚情，酒，很多时候，倒成了“善使者”的计谋，导演一幕一幕的戏剧。殊不知，酒，论的是豪情，可以是意气风发的呐喊，也可以是低迴宛转里的沉吟，只要胸中有干云豪气，自然会在低沉中找到喷薄而出的机会，在任何情况下不会沉沦“放思想于四海”之壮志！如果缺少灵犀，又没有豪情，更不能与知己同话沧海，这酒，还剩下哪些味道？“与尔同销万古愁”也好，“把酒问青天”也好，没有了万丈豪情，还会有光彩夺目传唱千年的诗句？

与酒相比，这茶显得要安分得多，寂寞得多。“意酣情稠多论酒，影疏人静闲煮茶”，两种心情，两样的境界；酒崇尚豪气，茶讲究心性，自然，这茶用起来，就不太可能象酒一样，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弄出不小的动静；茶，最合乎闲适两字。从神农氏制茶开始，到陆羽《茶经》的记述，再到文人雅士的流连忘返，茶，不离不弃的都是雅致；其实，茶跟酒一样的讲究，水质，器皿，产地，都影响茶的韵味。有一句话叫“心急喝不了热茶”，这茶用起来，有很多的学问，心急上火之人，大概，穷其一生，都无法领略到茶香之神韵；心情不及不徐，意定而神闲，烹香茶一壶，慢慢饮啄，那才叫洒脱，就是独自一人，也能做思想只钩沉，如有一二友人或三五知己一起分享这茶香，恐怕，这茶水，一样喝得出酒味来。茶文化和酒文化一样，都是人文精神的积淀，而又在各自的氛围里，表达着各自的美奂精彩。东坡不光爱酒，同样钟情于香茶，想必，旧入豪情，突发“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之诘问，在吟过“千里工婵娟”的词句后，一定，端过家人早已泡好的香茶，慢满呷饮，慢慢回味，于茶香诗情中，酣然入梦；妙玉也论茶，在荣华万千的大观园里，手着自己的一方净头，这茶，又陪伴了她多少青春的日子？可到如今，又有几个人恋着那不绝的茶香，懂得去领略那些清新隽永的滋味？

毋庸置疑，现代文明在冲击传统的文化积淀，生活节奏的改变有派生出另一类的生活模式，形形色色的饮品，正在取代或改良传统的酒和茶，再加上缺少文化沉积的人群越来越庞大，根本无法去正常面对流传下来的文化元素，谈不上交流，谈不上融会贯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面临的困惑越来越多，没有了情趣，自然谈不上享受，没有了身心快意的消遣，还能有萦绕于怀的记忆？

有人坦言，现在的人，逢必饮啤酒，可乐，女人则是果汁，椰奶，咖啡，这本是各自的生活习惯，取舍之间，无关痛痒，至于在茶里是加青梅还是柠檬，全是各自的喜好，只要合乎口味，无可非议，但如果断言，喜欢弄一点茶烟琴韵书声的人就落伍，就没有生活情趣，跟不上时代，我看未必！有朋相邀，一边饮茶，一边言词滔滔，讨论些彼此关心的问题，放任江南的丝竹或者萨克斯把自己包围，又有什么不合时宜！每个人有每个人喜欢的生活方式，何必要亦步亦趋，留一点自己的特色，又有何不可！就酒和茶而言，酒有酒的香醇，茶有茶的浓酽，品茶与论酒，都是生活的趣味，不见得一定要雷同，也难分出雅俗；其实，不光酒，茶也一样，还是很有市场的，只是真的要一点雅致，不然，西湖的龙井，西山的碧螺春，福建的铁观音，年年都是香飘万里呢？

还是前面的话，酒和茶，都要合乎心性，有这分心情，就能享受其间的妙不可言，酒也好，茶也好，都是生活中存在的一种状态，用心去欣赏，自然有品读不完的精彩，如果不具备发现明珠之慧眼，又怎能无端地妄语呢？

酒，点燃激情，茶，安抚心境，相得益彰又各有千秋，自然不能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