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谁种芭蕉树

程庆昌

窗前谁种芭蕉树



气温忽冷忽暖，交织了好一阵子，又遇冷空气来袭，一下子又骤降，随之而来的，还有细雨潺潺，敲击着屋面，窗牖，江南的冬天，终于睇到了些影子。

一个人窝在家里，被倾泻的丝竹包围，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天气，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稍不留神，某些经历过的点滴，又会浮现出来，次第清晰；时光流逝，本来就少不了有些许无奈和感慨，在经验这样的往事钩沉，自然别是一番况味。

开窗，人家窗外的一丛鲜绿，刺得眼睛生痛；那是一丛芭蕉，在秋末冬初的江南，依然挺着一身绿色，虽然失去了些往日的生机盎然，叶面也多了几分焦黄，毕竟，这样的绿色，与满树红红黄黄的叶子比起来，还满有韵味；极似有些憔悴的女子，立在那里，虽脸上落满尘灰，却不改她青葱的模样，她生命里的鲜活，依然清晰可见，依然会在她的回眸浅笑里，让人有很多关于她的遐思。

细雨连绵，洇散无边的湿漉，这枝枝蕉叶，大概也满是冷雨的痕迹，在这般初肃的天气，更能让人触摸到空气中弥漫的丝丝压抑和愁绪；雨打芭蕉，很容易让人产生恍入愁肠的落寞，一旦被这无边的落寞浸染，自然又会衍生出思绪种种，感叹万千。

不是每个人都能视经历过的人情故事淡如云烟，也不是每个人能轻易把刻在心头的记忆随便抹平；虽说岁月无声，但在无声之中蕴藏的那些丝丝缕缕，都是人生旅途中不能简单释怀的点点滴滴，具体到一句知心的话，一张灿烂的笑脸，一次深情的回眸，或者，死别生离时的一字一泪，牵肠挂肚时的一语一痴；所有这些，都是人生的体验，都是留在时光里的真情和美好。

如同这些芭蕉，走过春，走过夏，走过秋，于寒风中站立，迟早，会黄萎枯谢，寄生命于下一年的春光，但它的时光钩沉，光阴故事，并不会因为有这四季更迭，就变得可有可无，相反，正是因为有过期盼，有过等待，有过生机勃发，有过蓦然回首，才变得更有蕴味，更有风情；如果能从它满面的焦枯中，搜寻到曾经的张扬，磅礴，未必不是心灵的一些震撼；就如同某些人，他们平淡甚至畏缩的身后，矗立着感天动地的伟大和崇高，他们默默无闻的生命里，洋溢着青春的风采和俊秀，只是，不轻易被人发现，或者，欣赏的角度不一样。

有诗人写道：生命不止，行踪不定；也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是跋涉者，一直行走在路上，一直期盼那些温暖的灯火，把心头的沉郁照亮；换一个角度，人生就是一条长路，需要一截一截走下去，需要在痛与悔的交织中，屏住呼吸，蹒跚向前，且不论富有或贫穷，崇高或鄙陋。

很多的美好瞬间，很多的温情点滴，都在不经意中，化成了烟，化成了风，离我们悄然而去，等我们蓦然回首，想要回忆些什么时，已模糊了它们的印象，只能在茫然和失望里，冥思苦想，努力去还原曾经的一鳞半爪，努力去体验曾经的九曲回肠；原来的那些人和事，美妙和纷呈，已变得面目全非，连自己都不敢肯定。

忽然又想起李易安的词：窗前谁种芭蕉树；词中的满腹愁绪，几可令人窒息，而今天，人家窗前的这树芭蕉，倒成了我眼里不一般的风景，让我在欣赏，感喟的同时，联想到生命的坦然和执着。生命，是一种形态，只要存在，就有它的理由，同样具备它的风采与冷隽；虽然时光如刀，会刻上种种痕迹，但一刀一刀的刃痕，改变不了生命本身的精彩，即便是某一天，某个时分，会悄无声息，生命里的那些从容，隽永，一直绵延，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