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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王村(散文)

文/深圳,子在川上曰

      这几天,一直都在看沈从文和黄永玉的文章。昨天在梦中,一不小心就回到了王村镇。
      王村镇,就是著名作家沈从文笔下的王村。由于著名导演谢晋和演员刘晓庆在那里拍了一部轰动一时的电影《芙蓉镇》,现在也改名叫芙蓉镇了。著名画家黄永玉在那里还买了一栋吊脚楼,充作画室。我是一九九二年走进王村的,那时我在怀化开酒楼,一个浙江的当包工头的朋友在怀化找到了我,说王村有一个德国人在那里投了一笔巨资,要把猛洞河建成天下第一漂的旅游景区。而且联合国扶贫基金会,也拨了一笔款子,用于湘西永顺王村的公路建设。要我和他合伙在那里包一段公路修修,赚两个钱用。我那时二十岁,正是冲动不怕风险的年龄,就带上了女友华儿,跑过去了。
       坐火车坐到了永顺站,(现在改名叫猛洞河站了),再坐公共汽车。公路是在悬崖峭壁中凿出来的,象某些候车站的雨罩,上面是岩顶棚,下面是刚好两台车能平行的公路,一侧就是悬崖峭壁了。汽车小心翼翼的开了三个多小时后,就到了凤凰湖了。我们下了车,改坐了渡船,每人每次2元钱。
       坐在船上,抬头看湖,发现湖水是绿色的,是那种翡翠绿,绿得有很深的层次感。整个湖面没有波纹和浪花,就连船开动时带起来的一点浪花,也没扩展几米远,就消失了。就象当地人的生活一样,平静没有一点波浪。华儿坐在船边上,用手去捧水。她发现捧起来的水在手中也是绿的,她惊奇得大声的叫我。而我正抬头看湖面上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划着一条乌蓬船,划得飞快。划到湖的中央,丢下浆,捡起网,一扭腰,鱼网便甩到了肩上,身子再一扭成弓状,那棚网,便成扇型飞了出去。力量和技巧掌握的刚刚好。我禁不住大声为他喝彩。
       很快,船就靠了王村的码头。我们下了船,发现了几幅巨大的标语:“热烈欢迎德国的朋友来王村镇投资!”,还有“猛洞河-----天下第一飘”。码头上人不是很多,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都是些卖古钱和特色小吃的。我在仔细看几枚仿古的战国的刀型币和铲型币时,华儿手中抓了一大把地方小吃,吃的稀里糊涂的,还跑过来,往我嘴里塞。我印象最深的是那种用竹片串起来的酸箩卜片,五毛钱十片。脆,酸,辣,甜,很是特别。这是在别的地方吃不到的。
       整个王村镇,就是一条街,两家招待所,两家餐馆。还有一些小杂货店,但没有人光顾。问了他们,才知道只有逢阴历三、六、九日才有人上街买东西,称为赶集。我们落脚地那家招待所的老板对我们很殷勤,跑前跑后的,忙个不停。我们把行李寄存好后,一看时间还早,华儿就拉着我,吵着要出去玩。老板马上赶出来,特别交待我们:不要私自进山,不要同别人发生争执。他说:“我们这里是出土匪的地方,这里的本地人动不动就拿出刀子砍人。电影《湘西剿匪记》的故事,就是发生在我们这里,那个土匪窝大龙王洞和小龙王洞离这里才三十多里远。”
       我们就真的不敢私自进山了。就在那条唯一的街上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就转进了附近村民的家里去了。家家户户都是吊脚楼,全是用木材制成的,然后刷上桐油,木板才不会腐烂或长出白蚂蚁之类的蛀虫。所以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黑不溜秋的。房子都是依仗山势建筑的。依着山的走势,一侧是搁在岩石上,一侧是靠木柱悬空,吊了起来,这就是我国的极有民族特色的吊脚楼了。房子与房子之间全铺的是长满青苔的石板,一阶一阶的。房子从低处向山的高出延伸过去,青石板路也就跟随着延伸了过去。
       每一户人家里,都摆着老式的织布机,女人都在忙着织布。墙上挂满了织好了的各种各样的土家和苗家织锦。我看了一下他们织的各种图画,发现那些图案既有民俗的,也有现代的,更有些抽象的元素在里面。我问了主人,他们向我解释道:有一家美院同他们签了供销合同,美院负责提供美术图案,并包销售,而他们负责用这些古老的织布机织出各种款式的美丽织锦。我问了一下织锦的价格,一块四十厘米见方的挂锦竟报价六十元。这在那个年代就是地地道道的天价了。
       晚上住在招待所里,把华儿送去睡了,我就回到我的房间里看书。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听到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是华儿红着脸站在外面。我问:“你怎么不去睡?”她说:“我怕。”我笑了,说:“你的胆子不是比天还大吗,怎么一下子就变小了?”她嘟着嘴说:“你不相信就去我的房子去看看,反正我是不敢过去了!”
        我去看了,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呀。我正疑惑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男人如牛的喘气声和女人压抑不住的呻吟声,以及木板床的不堪重负的吱嘎吱嘎声。我这才发现,原来这家招待所的木楼由于当初偷工减料,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隔离的木板的缝隙很大,最大的有一寸多宽,所以根本就不隔音。隔壁房间里正有一对男女搂抱在一起,制造出了很大的嘈音。回到房间我就大笑不止,结果,华儿第二天追打了我一整天。
       第三天是赶集的日子,整天小街上,挤满了摆摊的人和前来买货的人。家家户户都是男女老少齐出阵,背着竹背篓,背篓里背的都是家里的土特产,或是山里打的野鸡野兔之类的猎物。他们先把自己背的东西卖了,然后再买点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带回家去。个个都是大声吆喝着,笑着,用力的挤来挤去,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我和华儿开始是手牵手逛着的,但后来她去挑选小玩意儿去了,我就一个人慢慢逛开了。逛到后来,我发现了一件竹编很精致。卖竹编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很黑,也很清秀。我朝她笑了笑,问她多少钱。她红着脸笑而不答,反过来问我:“哥哥,你不是本地人吧?”我说不是。她笑了,说;“那就送给你了。”我连忙说:“不用了,我可不愿意欠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的人情呢,喽,给你钱!”在我掏钱时,她已经把竹编塞到我的怀里了。这时,我发现有人在拉我。我回头一看,华儿不知什么时候挤过来了,从我怀里抢过竹编,放在地摊上,气呼呼地拉着我就走。走了十多米远,我回过头来,那个女孩还看着我,朝我笑着摇动着她的手!

      大约是三天之后,在镇里的人的陪同下,我们就进山了。沿途有一些路段已经开始动工了。都是些浙江的包工头在这里承包的一段一段的路段,然后五元钱一天请本地人来修的。
       大概走了两个多小时后,就到了公路工程建设指挥部,指挥部设在一户村民的家里。喝过茶,简单聊了几句,就转入了正题。指挥长拿出了一份图纸,所有的路段一段一段全标明了价格。每一公里毛路的价格由三万元到五万元不等,最高的十万元,十万元的路段据说就全是岩石了。看完图纸,我就提出要看实际路段,于是指挥长就叫来了一个本地的技术员带我们进山去了。
       路上,山势比较陡峭,山路也比较难走,同电视剧《湘西剿匪记》里是一模一样。间或有一些吊脚楼点缀在其间,一些庄稼东一片西一片的,长得都不是很旺盛。男人和女人的衣服,穿得都很破旧,缀有很多补丁。很多男孩子女孩子,已经八九岁了,都还没有衣服穿,赤裸着身子跑来跑去。看来这里还很贫穷,没有解决温饱问题。
       看了大约有二十多公里的路段,天色晚了,我就没有再看了。那个技术员把我送到了一户村民家里,说:“这是上面派来帮我们修路的,今晚就住在你这里,不准出问题,我明天再过来接。”然后,就告辞去了。
       我给了男主人二十元钱,他开始不要,推辞了几下后就收下了。然后,很是热情。吩咐女主人炒几个菜,又拿来了一壶酒,加了一点糖在里面,然后放在火塘边上煮着。火塘是建在屋中间的,在屋中间挖一个坑,埋了一口报废了的大铁锅在坑里,里面烧火,就是火塘。他们火塘里烧的木柴是不截短,也不劈开的,直接在屋后面留有一个洞,烧的柴,有的就是一整根树,一端在火塘里烧着,另一端还在屋外。烧一段,就在把树往屋里挪一段。很是好玩。
       女主人炒菜也就是在火塘上支一口大铁锅,每炒一样菜,就用大土碗盛起来,然后再炒另一样菜。把所有的菜全炒好后,再把菜全倒在铁锅里。每一侧倒一样菜,这时就可以吃饭了。酒是自己酿的粮食酒,煮热了,用大碗倒了出来。我们便边吃边聊了起来。一碗酒,3口。男主人可能也是好酒之人,看我喝酒豪爽,也就来精神了,不住的劝酒,很快,一壶酒就喝完了,男主人也醉了。女主人就用脸盆端来一勺水,叫我们洗脸。我问了一下,原来他们是不洗澡的,顶多就是用湿毛巾沾点水,擦一下身子。我们也只好入乡随俗,不洗澡。但一个晚上,翻来覆去,感觉到极不舒服,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那个技术员来接了。我们也就告辞了那个好客的男主人,往回走了。回到指挥部,指挥长问我,看中哪一个路段。我说:“我就看中那个离这里五里路左右的那个石拱桥。”那个石拱桥的跨径是五米,宽五米,图纸上标明是用毛石料和水泥沙浆等材料。估价是八万元。我老家自己家门口的那座桥就是一样类型的,也是我家同邻居三户人自己建的,我自己的技术员。只花了六千多元钱。那个指挥长看了我一眼,过了好一阵子,才说:“你住在哪一个招待所?”我说了。他说:“我们讨论一下,3天给你答复。”
       回到了镇上,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洗澡。洗嗽完毕,天色就晚了。我们正在吃饭时,那个当初约我来的那个浙江的朋友,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进来了。原来他今天中午在另几个老乡那里喝酒喝多了,出山时摔伤了,躺在那里动弹不了了。被这两个年轻人发现了,给他找来了草药,又给他按摩了一会儿,然后,就把他送过来了。他吩咐道:“兄弟,你就代我陪着两个小兄弟多喝几杯,感谢他俩的救命之恩。”我连忙加了菜,叫了酒,就劝他俩喝起酒来了。这两个小兄弟,一个姓罗,十六七岁,长在特别漂亮,衣服也穿得很整齐,是那种走在大街上,让女孩子的回头率达到百分之一百的帅哥,是王村镇园艺场的场长的宝贝儿子。另一个姓王,二十岁,长得又黑又廋,是另一个很偏远的镇的,在这里修路。两个人一起出来玩,刚好发现我的朋友摔伤了。
       罗小弟人长的特帅,父母亲在当地还是算很有钱,很有声望的。因此,父母亲都很宝贝他,不肯让他干活。他读完了初中后就没有再读书,天天在街上晃来晃去的。有时候,他老爸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偶尔也去园艺场帮一次忙。他感觉到我这人很有趣,就天天过来找我玩。第三天还把我叫到了园艺场去玩。园艺场刚采摘了一批碰柑,正在打包装箱准备储藏。他就不停的拿出来吃。结果到了晚上就出事了,肚子疼的利害,送到卫生院,才知道是柑桔喷了保鲜剂,吃得太多了,中毒了。
       第四天指挥长过来了,说那座石拱桥可以包给我,但那八万元的造价实际上只能给我三万元,其他的是他们的辛苦费。我算了一下,要从家里叫来石匠和泥水工,还要放炮采石,要花到两万多元,只能赚到几千元,而且还不能出事故。我在和他讨价还价时,他不松口,我也就一口回绝了。
       工程没包到,我准备回怀化。刚认识的那个姓王的哥们非要我到他家里去玩几天,再回怀化。盛情难却,于是,包括罗小弟一共有六个人,浩浩荡荡去了他家。还是一样的山,一样的吊脚楼,一样的火塘。在他家玩了两天,第三天,他们约我去很远的一个水库里炸鱼,我本来是准备答应的,但看到他们中间有一个人的神色不对,我就谢绝了。说要回去,酒楼里还有急事。我返回的时候,是罗小弟送我上车的。上车的时候,我才发现皮箱被人撬开过了,里面的衣服和东西少了一半,丢在里面的一部分钱也没有了。不过最值钱的还是一个藏族朋友送我的一把锋利的藏刀。
       一个月后,接到罗小弟的信。他说我的东西是那个姓王的哥们偷了的。他后来发现他穿着我的西服,打着我的领带,腰里别着我的藏刀。所以他们绝交了,第二天他就回家了。他还说,我们苗家人是剽悍,但从来不打朋友的主意。他叫我有空去王村玩。




姓名:陈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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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在我的感觉中一直是纯净的,民风淳朴,和谐。很有点与世隔绝的感觉。当然,那是因为我没去过湘西,或多或少带有文字中的偏见,现在看了朋友的文字,对湘西的印象更深刻了一些,对它的了解也多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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