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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力度美的诗篇 ——评崔国发散文诗

[i=s] 本帖最后由 紫贝壳 于 2011-8-28 10:43 编辑 [/i]

青铜:力度美的诗篇

耿林莽
崔国发是以咏马的诗驰名当代散文诗坛的。以咏马诗为代表的他的早期作品,恰是以飞腾的骏马式的矫健与雄浑的姿态显现其力度美的风格的。我这次为推介他的优秀作品,重新浏览其“全貌”时,惊喜地发现,他的近作正向更为宽广的领域扩展,并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一个作家,专于一而持久粘滞,终非一种明智的抉择,于多样探索中广泛猎取并形成独特,方能避免单一化的窘迫。我在选稿时舍去了“马”,而选取了“蝶”,似也具有某种象征性的寓意。马和蝶分别隐喻着两种美学情趣,马的飞腾、宏阔,与蝶的委婉、优柔,固然难分高低,对一个作家而言,追踪以得其兼,自是一种丰盈与润泽的福音。崔国发近几年写过不少以蝶为对象的诗篇,包括他颇为重视的长诗《黑蝴蝶》。我这里选的是近作《十二只蝴蝶》。为了言说的方便,且先不表,还是从其力度美的作品入手,先读《吹螺者》。

这章散文诗的核心是螺号声:“叩响了金属”,他赋予这螺号声以“雄风”的力度美,“如火如荼”。这便有了全诗内在的一种情绪与境界的灵魂,整个诗的感情色彩、语言节奏,以至非常规整的建筑美造型,和控制全诗的节制力,都由之而取得了和谐的统一,形成了十分规范的散文诗内容与形式上的高度协调。语言上十分简洁、精炼,快捷地转换,灵活的跳跃,体现了他驾驭语言的熟练技巧。“有一只雪鸥,自峰谷间冲浪而起。捕捞心间散佚的音符,那一声声螺号,唤醒了海魂”,将螺号的声音以雪鸥的形象作了形体性的展示,这也是通感吧,是通感的创造性发挥。

《青铜》也是属于力度美的诗篇,但写法上全然是另一种格调。仿佛是散文式,其实完全是散文诗的语言质地,只不过由于表达内容的繁复性和贯串性,决定了这一种言说方式,她与那种散文化的铺叙,是完全不同的。

崔国发生活的城市:铜陵,是青铜的故乡吧。惟有生在铜都、劳动在铜矿深处、对于铜有着深厚感情的诗人,才写得出如此动情、如此感人、如此壮美、又如此深沉的诗篇。

首起一段徐徐展开,感情是平静的。“火焰飘起来了!”这一句是一个转折,诗人的情绪随之而高扬,而激越。这第二段是全诗的感情高峰,也是语言音乐性和气势澎湃层层叠加的高度所在。“那边,音乐更向上耸立,且超越了我们的头颅,以太阳的名义,刮响热风,向我们伸出古铜色的手臂……”读着这样的句子,我们仿佛已置身于那青铜的火光烛照之中了。

下一段将思路拓开,穿越时间,穿越历史,引向那个遥远的“青铜时代”:“让始祖鸟的声音和孔雀石的热力对外开放,就像蛹卵,在分娩的内伤中,破茧而出……”将历史与现代、先民和“我们”紧紧联系起来,使诗的视野与内蕴得到了升华。尤为深沉的一笔,是忽又闪现出一个更深的思考:“轻轻地拭去尘埃吧,金属的胴体上不会沾染铜臭,磨洗很重要。”我想,一个诗人,首先应是一个思想者。有心人无论何时何地,写什么样的题材,都能够吐露出关注现实的心声。这一个“铜臭”和“磨洗”,真的是语重心长,够我们思索一番的了。

现在该说到《十二只蝴蝶》了。这章散文诗不仅体现了诗人细致、从容、思绪悠远和柔情似水的另一面才华,而且语言着色上的丰富多彩,和想象力的层出不穷,也颇令人沉醉。蝴蝶的美被诗人们一而再地描摹,便成为一道美学上的难题,崔国发自有他的高招。“蝶翅翻阅,昨日黄花上,一瓣瓣寂寞”;“十二片云彩,飘来前世的记忆,时光的碎片,被风吹落。打开自己,一直在耐心地等待,今生有一种爱,刻骨铭心。”这类语言,都开掘出一些新的审美境区。

崔国发的语言修养颇深,他十分重视语言。在他的诗集《水底的火焰》自序中,对语言问题谈过许多出色的见解:“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役使着语言,同时又被语言所役使。”认识到这一种双重性很重要。作为诗人,要力求自由地役使语言,而不被语言所役使,我以为关键在于认识到语言虽然至关重要,毕竟还不是诗的源头。语言从何而来,来自于诗人的思想感情。这仅仅是“一半”,因为诗人的思想感情,还有赖于从生活感受中形成或取得,主客观的融合,才可能孕育出诗的语言。就语言而语言,要防止矫饬、空泛、堆砌或华而不实的弊端出现。

《春天的锯木场》是来自生活的,我欣赏诗人“无诗找诗”的本领,即从平凡生活中究取诗的细节,萌生灵感,且又组织得如此精巧细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她比《十二只蝴蝶》更具开拓性。“坎坎伐檀:一种解构的哲学”,这是令人的心灵为之震颤的发现。蝴蝶的美毕竟是个尽人皆知的“老美人”,锯木场上的诗情,才是新的“诞生”。

“洁净的刨花,在袅袅的炊烟中,化为乌有。”这是画龙点睛之笔。锯木场上的悲剧其实是人世间,以至于宇宙间生命死亡的悼歌。因而,“伐木人独坐寂寞”就分外具有深远的内涵了:“一缕缕人间烟火,在工棚的顶上,梦一般抖索”,够深沉的了。

这似乎也证明了,语言的美不在于词语自身,而在于她所蕴含、所表达的诗意的充盈。语言,不过是一座桥梁,诗人将自己诗意的感受,通过她传达给了读者,如此而已。

《水:十三粒光滑的石子》的艺术魅力,便来自石子所引发的那些生活中具诗美感觉的事物之联想。譬如,枯鱼的眼珠,其自身已经是死亡了的僵化物体,却因诗人“还会被带进淙淙的河流”这一提问,而重新获得了美的“活力”。向晚河滩上的这一枚落日,已经颇有美的意境感,由于有了“掉进水里,泛起三两点涟漪”,这样“动”的发展,其感染力又有新的拓展。同样,“念珠”与石子的“并立”,也只是静态的对比,有了朝圣者“举过头顶转动经筒”这一附加,便增加了许多动感的活力。

滴水穿石的联想当然也是超越了静止的时间,“穿石的,不是水,而是时光”,这一升华,便进入了理性思考的范畴,更显深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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