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2010年1月20日          阴雨    星期三
1
你是上帝最最可爱的天使，上帝将你释放的太迟。
不知道还要等待多久，可是无论期盼还是苦恼，
我都必须安静地等，每一位父亲都曾安静地等。

我在操场上散步的时候苦等，我在房中独坐的时候苦等，
我在我的诗句中苦等——正如花草在深雪下苦等春风，
我在我的诗句中苦等着你歌音的问候。

我，在安静地苦等。

2
你或许推开阳光，或许你等候着雪的来临。
可是求你，我已经等待得太久，一切太过安静。
无论如何，求你快些摁动门铃，快些儿唱出歌来。

3
她在内心的纸笺上给你写信，用看不见的手指，
在她的睡床上给你写信。她在睡床上，在操场，在松林，
在灯火明亮的道路上，苦等着你的回音。

她觉得另有一张睡床，另有一条道路，另有                                                                                                                                           一颗同样苦等的心。

4
我等待的时间很长，我在等待中，
放入了急切又焦虑的心，我在水中放入苦丁。

每一位父亲都会等待很久，每一位母亲，
都将涉水而过，亲尝苦丁。

5
也许，你等待一首诗，我等待音乐，
你的第一声啼哭将会叫醒我，叫醒所有人的眼睛。

所有人的眼睛成为你的诗句，你的第一声啼哭，
将是横空而来的优美的乐音，打破所有宁静。

我，仍在苦等。
2010年1月21日          小雪    星期四

1
她仍在写信，我仍在苦等，
只是你静静地，不说话。

小树林没有风，不说话。

2
我的歌空等着你的歌的问候，
我的爱静候着你的爱的回音。

3
小老鼠跑过去了，好像一朵灰色的小花。

小红花静静地等候着开放，但是，
小灰花跑过去了，我看见了她。

我跑过来了，猜想你安静地伸出小手，
猜想你是一朵可爱的小红花。

4
我对每一颗亮起的星星说话，我对月亮说话，
我对流动着的水波说话。

不知道你是否听见，不知道你能否听懂，
我对你说着亲切的话。

月光下，鸟在安睡，清泉旁我在说话。

5
今天，我只有水；今天，我不饮酒。
做一个听话的孩子，今天，我不饮酒。

做一个听话的孩子，我有一只空的酒杯；
我有一只空的酒杯，我有一个小小的孩子。

今天，我不饮酒。我有一只空的酒杯，
等我那小小的孩子。

2010年1月22日          多云    星期五

时间仍然富裕，
我仍然可以慢慢坐下来，
细数枝上的红花。

红花只有一朵，我叫它红梅。

我叫它红梅，红梅在枝上开放了，
我也为你选取美丽的名字。

我仍有富裕的时间，时间也在迫近，
我为你选取美丽的名字，时间仍然相当富裕。

我仍有富裕的时间准备一切，使我更配领受你的歌声的赐予。

2010年1月23日          多云    星期六

1
百花之中，梅花寂寞。
梅花象灯，一盏一盏……

2
扑入胸怀的是风，扑入胸怀的是梅，长夜寂寂，长夜寂寂……

2010年1月24日          阴雨    星期日

多么不幸，她摔了一跤，
我摔了一跤，多么不幸。

多么幸运，她没有哭，
你没有摔跤，多么幸运。

2010年1月25日          晴    星期一

从家中走向草地，从草地走回家中，
我们来回地散步，一整天无所事事。

（别人看作是简单的踏步，踏步中隐含着我们甜蜜的歌音。）

只等着你来，只等着你来，
这就是我们看上去无所事事的原因。

2010年1月27日          阴雨    星期三

我知道你在，只是你没有摁动门铃，我不能开门让你来。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也许明天，我在等待。

2010年1月28日          大雾转晴    星期四

1
你，不再是秘密，虽然你仍在门外逗留。
但是快些吧，快些。接着是鲜花、欢笑，你的哭闹。

2
我从我小小的窗中看见来你
黑头发，大眼睛的孩子
我迟疑着是否为你开门，但是
只要你努力一些，摁动门铃
一切的迟疑都将化作乌有
——为什么你如我般犹疑不定

2010年1月31日          雨转阴    星期日

今夜，我将被雨水覆盖，
雨水也将打湿我的露台。

雨水是我小小的孩子，
她顽皮而任性，敲打我那明净的窗。

她顽皮而任性地说道：
“醒来呀，醒来，春天是你醒着的梦。”

雨水是我小小的孩子，
她即将到来，哭声将我覆盖。

2012年5月24日          阴雨    星期四
1
今天，我走来你的跟前坐下，
这闲暇的下午时辰，孩子在我的臂弯中熟睡，
而你，忙于为他缝制新的布衫。

我走来你的跟前坐下，你没有抬起头来看我，
也无暇关注院中落满一地的桃花景象，
你正忙于为我们小小的孩子缝制新的布衫。

“唉，我们昔日恋爱的时光去了哪里？”
这一句没有说出的问话仿佛桃花飘落时无声的轻叹。

就是这叹息转而又从熟睡着的孩子的脸庞上找到了爱的答案。

2
在我凝神注望你的时候，你正在草坪上自顾自地玩着游戏，
你拾捡散落在草丛中的石子与花朵，又将他们抛开。

啊，我小小的孩子，在我叫你不应的时候，我不晓得是否应当恼怒。

呼喊和恼怒都是毫无益处的，即便我安静地等在那里，
你仍会不时地抛来一串串笑声的珠链作为应答，不一会，又主动地跑来投进我的臂弯。

3
在我叫你不应的时候，在我忍心躲藏起来的时候，又怎能对你的呼唤置之不理呢？我的小小的孩子。

2012年5月25日          阴转多云    星期五

1
月缺是耳朵，月圆时变回了自己；
阴天里看不见的星辰是玩的累了，回到它们自己的家……

“呀，爸爸，快将我抱在怀里吧——
那在泥土地上蹦跶的蛤蟆会把我带走，
就像带走拇指姑娘那么简单！”

爸爸呀爸爸，月缺是耳朵，月圆时变回了自己；
阴天里看不见的星辰是玩的累了，回到它们自己的家。

2
五月的手掌缓缓摊开——

放出一只蝴蝶、一只蜂，
还有一些个叫不上名来的野花儿。

这些你都知道，我的小小的孩子——

你为每一朵野花取上心仪的名字，给蝴蝶和蜜蜂冠以新的名词，
呵，你与她们过从甚密，在一起游玩嬉闹，不知疲倦呢。

2012年5月27日          多云    星期日

1
今天，我们看到水，水是一个温柔的名字。

是了，是了，水是你的妈妈，
我当那支鱼竿，而你，我的小小的孩子，
是水中顽皮的游鱼儿。

是了，是了，我们的笑声成为水上跃动的浪花，
但是，岸呢？岸在哪里呢——
我的小小的孩子，你的芬芳的心就是那堤岸。

那么，当你玩的疲惫了，合上眼睛熟睡的时候，我便要说：
“嚯，终于到岸。”

2
“你在哪里——”
我佯装不知，你在窗帘后面躲藏，
直到你跑来，说出秘密真相。

但是孩子，但是，有一天我会躲藏起来，
那一刻呀，再也无法找到。

3
假如我说：秋天才可以吃上葡萄。
你会不会应道：秋天已到。

2012年6月9日          多云    星期六

1
我的小小的孩子，你正在做些什么？
橡皮泥被你捏来捏去，哦——
你渴望成为一个未来的泥塑家吗？

那么，你对音乐的渴求呢？
当你手中握着画笔绘画的时候呢？
当你对着一朵无名的小花温柔地说话的时候，
和当你奔跑着、跳跃着冲往沙地的时候呢？

夜晚，当你仰望星空——
我的小小的孩子，你仅渴望群星中落下一颗，
恰好落在你的手中。

2
妈妈，妈妈，为什么要有黑夜呢？
为什么要有睡眠，当我
还没有困倦疲乏的时候。

为什么要以盛怒的威严命令我，
为什么熄灭掉灯火呢？
难道你也要将全部的月光用黑布遮住吗，妈妈。

妈妈呀妈妈，唱一支歌儿吧——
让我只在你温柔的怀抱中以及你歌音的轻波里找寻宁静安和的意义。

唱一支歌儿吧，妈妈，无论你唱的是什么。

3
对谁大声地喊叫呢？我的爱人，
你又站在何处的阴影里哀怨与愤怒呢？

假如时光是水流，爱就是那堤岸，
我们的小小的孩子就是一盏夜灯。

啊，不，不是夜灯，是天上星。

那么，对谁大声地喊叫呢？我的爱人。
为什么我们小小的孩子偶然的顽皮，
你只当成阴郁的天空，而不能是夏日的微雨，
成为滋润你日渐干枯的心的一剂良方呢？

啊，我的爱人，
从日常生活的琐碎的烦恼中走出来吧，
走进庭院。你看——
对于遥远星辰和不羁的心使用暴虐是毫无益处的，
而你宁静安和的歌曲却能与他的顽皮的光亮融合。

尽管时光如同水流，爱呵，就是那堤岸，
就能成为温柔的声音，赢得我们小小孩子不羁的心。

4
我的小小的孩子，你摊开手掌，反复地看了又看，
又走来摊开我的手掌，我的手掌生满了茧。

摊开我的手掌，你的眼睛明亮，
我的眼睛昏黄。

你与一朵偶然遇见的野花可以对话一整个上午，
我却无视地走过。

到了晚上，你摊开手掌，反复地看了又看，
仿佛我在计算一天的盈利那般。

2012年6月16日          多云    星期六

不要说那些遥远的事物，不要说未来，
不要指望他从那些渴望之口说出的道理当中受益。

他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会玩泥巴，也会捉虫子。

我的爱人，他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会唱好听的歌，
也会收集树林里的树叶和草地上的花，然后全部赠与给你。

不要静坐着吧，丢开你手上的书本，也丢开你的忧思与困扰，
和他一同游戏，一同在草地上不知所谓地奔跑，像风。

是的，像风，使我们的心简单纯朴，只成为相互追逐嬉戏的风吧，
不要向遥远的时代找寻什么真理，也不要寄希望于未来。

2012年7月2日          多云    星期一

今天，我们发现，夏日林中一朵哭泣的小花，
一朵哭干了泪水的小花。

我猜，她也是一朵顽皮的花，
再也找不到她的妈妈。

象我一样吧，小花儿，作一朵不哭不闹的小花，
像我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幼稚园的长椅上。

小花儿，我猜，这林野是她的幼稚园，
她的妈妈也象我的妈妈，天黑了，就来接她回家。

2012年8月3日          雨    星期一

1
你怎样俘获我呢，小不点儿，
又是谁教会你用哭和笑编织罗网的呢？

就是这张罗网，使得我挥动铁锤的力的双臂
弯曲柔软，将你搂抱在怀中。
就是这张罗网，使得我乐意聆听
你的不成调的歌曲。

呵，小不点儿，就是这张
编织出我的忧和喜的罗网，
紧紧地将你我联系在一起，
成为不可描述的美的诗篇。

2
为什么要将花朵撕碎了放入我的手心呢，小不点儿，
为什么你来回地奔跑而不知疲惫呢？
那使得你在泥土地上
获得如此巨大欢欣的力量来自何处呢？

嗨，来吧，小不点儿，
到我的臂弯中来吧，
让你的欢欣也成为我的，
而且我确知它已经属于了我，
象花朵盛开时野蜂和蝴蝶的欢欣。

2012年8月12日          微雨转多云    星期日

时日蹉跎了又能怎样，
花朵垂败了又将如何？
只要你，小不点儿，
与我来此园中游戏。

2012年8月13日          雷阵雨    星期一

来吧，小不点儿，
到我的臂弯中来，
我要把你高高地举起，
象树骄傲地举起他的青果。

来吧，小不点儿，
到我的臂弯中来，
紧紧拥着你的时刻并不长久——
摘果人和你一样年轻，摘果人像我一样爱你。

2012年8月22日          阴雨    星期三

折一只纸船吧，小不点儿，
寻找一块水域。
让小船儿随波飘荡，让我们的心
因为这简单的快乐而歌吟吧。

来吧，小不点儿，唱一支歌儿，或者，
你就是纸船，我作为水域——
我们的欢笑和歌声成为一朵朵惊奇的浪花。
来吧，小不点儿，到我的臂弯中来。

2012年10月29日       小雨    星期一

你是我小小的孩子，你是我
游历四方而归于一点的圆心。

这圆的轨迹的旅程是寂寥的，
这旅程却也芬芳着，
因为你是四月的花朵紧随。

你是我的小小的孩子，
投你的欢乐的影于我的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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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