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是个好地方（组诗）

低处是个好地方（组诗）

【我得不断醒来】

我怎么能不醒来呢
我不是李白
当了诗仙
就是睡上一百年一千年
也不会饿死
但我不行
我得醒来
且早早醒来
于是有了闹钟
于是加入了匆忙
于是街道的热闹
提前了五分钟，五十分钟
五个年头，五十个年头
我得不断醒来
我得不断上路
身前身后都是人
人间烟火
薰得我泪水汪汪

【去老家】

不认识我的人
一一前来，一一离去
我叫不出名字
就用带着乡音的笑容
迎送他们

在老家，日子慢下来
老屋旁边的树不见了
邻居老婶不见了
他们不见的过程是缓慢的
是曾经等过我的

我突然变得孤单
往事依稀，我想反刍
却找不到当年的牛
爷爷佝偻的身影和牛鞭下
舒缓的日子

【老街】

老街还在老街上
住在老街上的人走了不少
没走的
是为了等新来的
新来的是冲着老街来的
他们说
逛逛老街
老街比新街有味
于是老街
渐渐热闹起来
那些离开很久的人
也在别人的怂恿下回到老街
像个导游
又像几十年前流行的
黄书包

【低处是个好地方】

低处是个好地方
没人看见我
安全也不容易走失
不用担心粉身碎骨
在低处，风是瞬间的事
它可以回旋
如善良如勤劳
可以反复用
不像某些高楼大厦
风景换了一茬又一茬
等你赶到
又不知所云
低处就像顽固的小草
谁都无法除根
就算高处被无限开发
那也是
对低处的又一次陪衬

【好想掐你】

好想掐你一下
就像掐凤凰台新闻主播
端庄的台风
抓心的妩媚
让你的尖叫和圆睁的杏眼
如六月的荷叶
滚动水珠滚落炎热

好想掐你一百下
掐得你的脸不再粉红
掐得你的嗓音不再甜腻
掐得整个七月的汗水
浓缩成珍珠
掐得所有小看打工妹的眼神
都再也睁不开

【好想去死】

好想去死
死给你看
看你的泪水被炎炎夏日晒干后
留下的是苦涩
还是寡味

好想去死
死给情敌看
看那些盯着你的苍蝇
是不是在你擦干眼泪买来的粘贴板上
做绝望的挣扎

好想去死
死给那些嚼舌根的人看
当你日益憔悴
我就在清冷的月色下
微笑着苏醒过来

只要我死过
我就可以踏踏实实带着你
带着我们的今生与来世
在杂草丛生的尘世
继续翩跹

【人民】

谈到人民
我就想起
我家隔壁去世的老人
谁也不会给他做传
解放前的小长工文盲
当上人民后
有了土地
有了老婆
有了土房
有了四个儿女
有了1976年9月9日的嚎啕大哭
他并不知道
曾受他照顾的下放知青
正连篇累牍诉说着当年的屈辱
老人从来不曾想过要
他照顾的城里人在文章里写一写他的好
人民的好
老人死了，悄悄死了
他不知道他死后
自己的后代是被人叫成人民
还是小百姓

【在北京面馆遇雨】

别看眼前的繁荣流动得快
别看光芒正不断更迭
和我一样坐在拉面馆
吃完面条就离开的人
不在少数
正是这不在少数
组成了今天的繁华
明天的计划
后天的忧患
如果赶上了一场大雨
北京的屋檐
只能遮蔽北京的大雨
不能遮蔽江南的潮湿
也不能掩盖西北大片土地上
腾起的烟尘
赶快吃面
面是临时的
北京是临时的
大雨也是临时的
只有心跳
不管急促还是舒缓
才是恒久的

【民工鱼】

在城市的污水沟
暗角落
在被寂寞和遗忘封锁的地带
的确生活着一群
看上去很顽强
实际上很无奈的鱼
如果你举手之劳
就逮住了一条
请一定不要在审视完后
拿到大庭广众之下
出它的丑
那些七嘴八舌
那些养尊处优的奚落
伤害的一定不是它
而是这条鱼儿
暂时栖身的大都市

【宝贝】

电视上正播大PK
擂主举着千元奖金的牌子
几个姣好的女孩在他身边整齐舞动
我很惊讶，这也有美女帮村
妻子说，扑克宝贝呗
篮球有宝贝，足球有宝贝
为什么扑克就不可以有
我瞪大眼睛看妻
那你呢？她闪闪眼
我是家的宝贝啊

【同市不同床】

你睡在市区
我也睡在市区
但我们同市不同床
如果把市当成一张床
那就是同床不同梦
你梦到的是大海
大海里有什么我不清楚
但我清楚我梦到的小溪里有什么
沿着小溪往上走
就会看到一间茅舍
一对耄耋老人手搭凉棚
向远方望

【到底有多少人走进麦地】

你到麦地去了吗
不要相信天天在键盘上敲打
和不断打电话的人是农民
麦子和人的区别是
人需要让别人关注自己
麦子只请你
把它从种子库放进土里
生长是它的事情
寂寞和风雨它一肩挑
至于其他杂草那也是你的事
如果你没别的事干
且看那杂草不顺眼
你可以处理它们
如果你说麦子是什么东西
就算整个山坡都是金灿灿的麦穗
也顶不上我几个电话
换回的钱
麦子就会把头放得更低
低到与乡村打着皱褶的留守老人
相适宜的高度

【经济时代】

荷塘里
两条鱼儿谈恋爱
一条是我寻找多年的美人鱼
一条是我见了一百次
仍倒胃口的癞蛤蟆
他们相聚在水里
在荷叶底下
不停的冒水泡
岸上
一些旱鸭子
在竭尽全力
鼓干巴巴的掌

【世界的筛子】

我要为自己鼓掌
选择了低处
低处温暖安静
能沉淀掉不少乱象

因为执着
多少高楼不再是高楼
因为普照
多少寒气被驱赶

没有被高处截留
没有被权势垄断
低处的阳光
世界的筛子

【诸葛亮】

没有郭嘉的曹操
再也不会上坡
气喘吁吁的刘备
也不会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坡
便带桃园仨结义去了隆中
诸葛亮早就把这些坡
看成了自己的台阶
带着刘备上坡
而不是带着曹操
直到累死
诸葛亮要的就是历史的叹息
而不是曹操功劳簿上
密密麻麻的名单

【芦花】

芦花白
把温暖折射掉了
芦花冷
把害虫吓跑了
灰黄的天
是我们的屋顶
粗糙的地
是我们的床
躺着和站着
都是芦花
不同的是
站着更能看清
风的姓氏
雨的心情

【河床上】

父亲和爷爷
就像两颗石子
在河床上晒太阳
粗糙的是父亲
被打磨光滑的是爷爷
父亲热爱自己的粗糙
爷爷满足于自己的光滑
冬天即将过去
河床上三三两两的石头被捡走
爷爷说
我该走了
父亲说
我想大水了
爷爷看看远方返青的山
告诉父亲
孩子，快了

【要是我病了】

要是我病了
整个医院的人都来看我
我该多荣幸
所有的病床都是空的
医生们等了一年十年
才等来我这么一位顾客
他们抑制住欣喜若狂
都想看看我的尊容
我就闭上眼睛
想多少年前
我路过人民路时
一个简陋的卫生室
吊水的长凳
都摆放到街口的
那一幕

【镜子原本是损我的】

早上起来
意外发现镜子变了
变成了一把闪光的剑
直刺过来
插进我惺忪的睡眼
伸出手去拔
手也被击中
无一处不是伤痕
叠加起来
像风像雨
像久违的松树皮
我恍然大悟
镜子跟着我几十年
原本就是
损我的

246400安徽省太湖县城晋湖路太湖朴初中学郭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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