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春天

黑色的春天

（一）

　　阳光下所有的一切都泛着黑色的旋韵，我把书本压在
　　茶几上，把黑夜里看不到的一切装进相片中，大地上
　　所有一切成长着的生命都是一种欺骗。把自己灌醉，
　　在最安静的墙角，我看见淡绿色的酒瓶中黑色的旋韵。
　　沿途是憔悴的花草，在实际与梦想之间挣扎，
　　那些瘦弱的骨头受伤，暗自忧郁。

　　（二）

　　一只狗倒头就睡，它的白天就是春天，夜晚就是白天。
　　它像一块石头坚硬的生长在大地柔软的腹部，而我们
　　太沉重，无力承担这种柔软。我们身陷其中，不能自拔。
　　寒冷从天而降，沿着一株牵牛花的脊梁，下滑，下滑，
　　在你的茶杯中结成冰，事情开始僵硬，而我们僵硬的躯体却
　　轻巧的在翘翘板的另一头够到天堂。

　　（三）

　　多年前被你击中的一只燕子，一头扎进湖心，黑色的
　　涟漪上回旋着的黑色花瓣，像一片灰指甲在孤单的琴弦上
　　自弹自唱。没有停下来的理由，我们在压抑的地铁里
　　重复相遇，我们又哭又笑抓住对方的头发，只剩下
　　两只孤单的头颅在奔跑，像两只燕子在逃窜，而多年前被你
　　击中的另一只燕子，一头扎进土堆里。

　　（四）

　　在时代广场的空地上，失明的人们在聚集，这样一个
　　忙碌的早晨，他们的责任就是唱出绿色的月光曲。
　　两根正负导线绕在他们的左右手，金属使他们麻木，
　　麻木让他们睡去，手中长满一棵棵没有叶子和燕子的柳树。
　　广场上的空地上长出没有脑袋的小草，它们专注的手指
　　指向失明的人类，指向未知的天空。

　　（五）

　　还是在时代广场的空地上，我占领一个白夜，两树之间，
　　五孔流水，十指留影。还是在时代广场的空地上，风
　　在背后吹吹打打，太平洋平静如蓝，无数流星找不到地面。
　　还是在时代广场的空地上，月光异常迷人，再没有人寻梦
　　到此，所有断弦的琴堆积如山，灵魂消瘦。一直在
　　时代广场的空地上，找不到另一处空地。

　　（六）

　　山上没有风，下山的都是风。风把这两块石头吹在一起，
　　石缝里的狭影瘦瘦地站着。一株春天在这里诞生，
　　黑暗中的绿色漫过沙滩，一片湿漉漉的叶子贴近光秃秃的
　　玻璃片，风继续吹。屋子里的手摸索着，安魂曲一样绕着篱笆
　　往屋顶攀延，门口坐着大海一样遥远的灯火，春天一样模糊的
　　灯火。这里的风没有手，不会把自己弄脏，把火捏灭。

　　（七）

　　所有的春天只剩下骨骼，一片一片，覆盖没有午后的大地，
　　青草出奇地从我指间长出，风很细。最后一个守望者，
　　是一株绝望的桃树，汲取我的忧伤，花瓣落尽。谁的肩膀
　　瘦小，落下一担美丽的骨头，我是默默的垂泪着，下肢瘫痪，
　　左眼弱视，看到崎岖的山路是一根翘出地平线的肩骨，
　　我们用脚走过。

　　（八）

　　一直，一直，没有山，我就是一座山，我就是我自己的愚公。
　　春天是春天的春天，没有鸟的春天，只剩下翅膀。我把毕生的诗歌
　　此刻作完，没有鸟的春天，湖泊是飞到天空中的雨点，
　　梨树是飞到大地的白云。我是一道闪电，在人间滑过，
　　撞倒一座座暗藏灵魂的山脉，我把我自己撞见，我就是我自己的愚公。

　　（九）

　　你躺在波浪上哭泣，全城的叶子一起失落，有几只鸟
　　失眠。没有清晨的星期天，一只陶罐滚过额头的时刻，
　　这是哭泣的时刻。所有的人和动物转向一个方向，一个个
　　远去的影子，越来越长的悲哀，越来越重的心瘾，你离去的
　　空白。这只是某一天醒来的中午，玻璃窗，你离去的空白，
　　像一片透明的翅膀，被一只陶罐压伤。

　　（十）

　　最后，最后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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