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心灵化归自然

王霁良

让心灵化归自然
       ——试论东方浩先生诗集《寻找》

     东方浩先生是江浙一带成名较早且不同凡响的诗人，语言感悟的特殊禀赋，诗质内化貌似随意而深意含焉的细节描绘，有节制的内心情感抒发跟自然万物的彼此渗透，都使他的诗透着明亮的感性，穿透了词语间的晦暗与隔绝，文体纯净，读他的诗没有任何“隔”的感觉，随着悠悠的节奏流淌，圆润似玉，流畅如水，诗写作表现手法非常的纯熟。
    今天，他的第七本诗集《寻找》出版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诗人的这部集子更专注于对自然界“物”的描绘，对它们倾注了无限的深情。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然界的“物”最真实、最纯粹地存在，保持着自己的本性和本真状态，——“在这物质的年代/谁依然怀抱着从前的情操/修直、高洁而又满怀虚心（《兰亭的竹》）。”
     较早把客观描述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的，是奥地利大诗人里尔克，他认为对于自然界的“物”，诗人必须像臣仆一样去朝拜，诗人唯一的任务就是：接近、观察、模仿。东方浩先生作为一个唯美、细腻敏感的诗人，在经过漫长的诗写作之后，这部《寻找》终于找到了值得用一生去抒写的东西。敬畏万物的向善之心和悲悯情怀，使他的诗在平实世界和心灵世界之间建起了坚实的桥梁，直抵宽广的心灵牧场，能够了解“物”的语言并与其直接对话，在缓缓的语句中赋予它们淡淡的忧伤、神圣的痛苦、辉煌的绝望……  ——“西园的竹在人们的目光中晃动/它们青葱的模样/轻轻行走在水面上（《西园的竹》）”，把西园的竹摹画得如仙子徐行，赏心悦目；“啊 这个春天 这个锯木厂的春天/那么多的树 再没有发芽的机会//作为一棵树 作为一块木板/它们最后一次在春天吐出芳香/它们最后的说话声/被锯木厂的机器轻易掩盖//只有那些遍地的青草/抬起身子 仰望这群春天里的同伴（《锯木厂的春天》）”，舒缓的表述却能让人产生心灵的悸动，充满了无尽的感叹与忧伤。
    在这样一个无志可依的迷乱时代，《寻找》却没有任何喧嚣的句式、暴烈的词汇，只是平静地叙事与呈现，从冷静的“内敛化”的叙述中带出不可能被叙述的东西，在繁复事境中抒发微妙的情绪。诗集语言纯净，表现手法灵活多变，富于含蕴、富于哲理、富于玄思。“春天  一个幸福的词语/从远方飞过来 从河流和森林的上空/飞过来 它拍动翅膀的气息/像一种雨水 要淋湿等待的目光（《如果需要等待》）”多么温润的诗句、细腻的手笔，不由人不心生遐想；“一堆瓦砾  蜷伏在河流的旁边/这些旧时间的记忆 多么黯然神伤/我听到空气中浮满它们的喘息声/一点一点  包围了我的问候（《瓦砾》）”。那河边的瓦砾，因了诗人心灵的烛照而充满灵性，生发出诗的幻象、人性的光辉。
     东方浩先生出生于浙江嵊州，那里是越剧的源头，生于斯，长于斯，家乡文化的熏染对他的诗风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后来工作调动到绍兴，这里的人文气息更为浓厚，代代有文化名人涌现，无形中赐予诗人一个高的心灵，情调深沉，感情内在。即使在今天绍兴诗群的实力也让诗歌界感觉到强势，作为内中一员，诗人做了大量工作。我们山东德州有个德州诗群，在全国有影响的刊物上动辄集体推介，仿效的还是绍兴诗群的做法，而我对绍兴诗群存有更高的期望。在近三十年的诗写作中，可以看出诗人受上世纪九十年代流行叙事风格的影响较大。西渡曾认为：“所谓的叙事性诗歌普遍存在两个缺陷：想象力的退化和主体体验的贫乏。”但东方浩先生的情景诗有效地避免了这两点，他的诗唯美，诗风温和，诗作新鲜而朴素，宛若江南披鳞含接的白墙乌瓦。诗人的眼里充满了神授的怜悯，在精神向度与诗歌的写作上，在平静的叙述中，微风下浅草的低语、一朵花的纤茎、翠竹的吟唱、瓦砾的呼吸、凝聚在抽芽树枝上的露珠、石头中隐匿的岁月感，都在诗人这里有了心灵上的家，诗人给予它们的是一种最透亮、最明净的爱。“一群燕子 在细雨中飞翔/浑浊的河水上空/燕子低飞 它们的黑/如同一群标点符号 在一轴黄色的/宣纸上出没 而文字是/巨大的空白（《细雨中的飞翔》）”意象的质感如平视一幅山水画卷，“如同一群标点符号”是一个多么新鲜的比喻，一个也许连诗人自己也会为之惊讶的比喻；“闪电 一个多么细心的人呵/他用自己最迅疾的步子 跑遍城市/跑遍原野 他提醒每一双眼睛/树的眼 草的眼 蚂蚁的眼 道路的眼 池塘的眼//都睁开来 在深夜一下子睁开来（《闪电》）”看得出诗人是用心写这首长诗的，力求使诗明了，并把新的感受力带进了诗中；“我怀疑 我的前生是一只鸟/在空中飞行 在树上做巢/在流水的旁边 跳跃鸣叫（《无法轻盈》）”，内在的心灵、流畅的韵律体现了诗人纯朴的生活观。
     诗人不仅倾心于大自然博大无边的法力，对自我的探索也是深刻的，从家乡调到地级市绍兴的时候，远离父母妻儿，只身一人，孤独是他忠实的伴侣，寂寞常常陪伴而来，使他的很多诗蕴含着丰富的情感层次。如“深夜的道路 比钟表的时针更细长/在那个九十年代的旧小区/有一片小小的空间/足够置放我的疲惫和叹息/一本翻开的诗集 正等着/我的目光继续抚摸一页/再抚摸一页……（《雨夜行》）”，谛听暗夜的雨声，在夜的柔软的深海中，诗人的联想是无限的，诗人的境界近乎达到了“半透明的精神之夜”；“今夜我坐在异乡的小屋/孤寂的身影 被灯光刻画/而风又一次吹响树叶/那不曾凋零的绿 比夜色更黑//轻悄如落叶的日子 沉重如浆果的日子/我怀抱璞玉 还能发出多少温暖的光（《二零零五：岁末十四行》）”，在寂寞的深夜，在灯红酒绿、娱乐至死的年月，有谁理解一个诗人的感喟，一个诗人的雄心？“我必须加紧行动 我中年的步伐/正被春天超越 在三月的风中/在黎明时刻 我清晰地看到春天的力量/它正有力地推动花园、雕像和道路/哎 我怎么才能追上一片叶子翠绿的速度（《夜色给了春天疯狂的力量》）”，光阴易失，人生难再，从有限的人生，感悟存在之真意，个性化的生命体验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人的观念往往因时而变，作为一个非常有创作气质的本真诗人，东方浩先生写诗不靠诗观，凭自己的感受能力和表达能力在诗歌的土地上耕种收获，取得了不菲的成绩，在当今诗坛已经是一个有相当地位的诗人，祝愿他写出更好的作品。

刘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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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合作者的经历评析，给解读许多启示，深入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