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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7 08:48
| 只看该作者
【一只没有翅膀的蚊子之死】（短篇小说*原创首发）
[i=s] 本帖最后由 刘光荣 于 2012-7-17 14:31 编辑 [/i]
【一只没有翅膀的蚊子之死】
时间好像停留在这一刻。这样的片断和细节犹如天外飞仙一样华丽，但这样的片断同样真实。这个夏日的中午，她感到有点炎热。脚踝骨处，轻轻地痒呵。
桌上的热茶片片，曾经在开水里上下翻滚，吹过绿色旷野的清风，在水里荡漾。在这个时光的碎片里，茶叶静止于水的底部，清香缕缕上扬。她停止翻阅手上的唐人传奇。注意力停留在脚踝骨处，痒呵，痒呵，莫名其妙的痒呵。
有难以忍受的感觉，也有莫名舒畅的感觉。
她第一眼看见它的双翼。薄而透明，小而乖巧，曾经以怎样的飞翔之舞载着它的身体远道而来，拜访她的脚踝、亲近她的脚踝、与她的血液混在一起。她在夏日中午的一个时光片断里，煮茶温柔的等候。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远方的声音。她作了一个小小的颤动，将双肩的披纱轻轻摇晃。她想丈夫曾经怎样从商场，把她的美丽和梦想带回家；她的双眸也曾经怎样的明亮过和陶醉过。哎，这薄薄的轻纱，真的是美人的飞翼么？哎，鱼尾的纹路悄悄地爬上她的眼角，在一个夏日午后的时光片断。她的小小的颤动，让它在她脚踝处吸得更紧。让它吸吧，我可怜的蚊虫！她内心里发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她懒得动了。它血红的肚子膨胀得大大的，肚子的皮肤比双翼还薄了，已经看不出是它用来蓄存血液和养料的容器。这个欲要撑破的肚子，在某个阴暗的地方曾经怎样的饥饿过呵。她打消了想要抚摸它大大肚子的想法。然后，她看到它的嘴，像一支吸血的针管，插在她脚踝处微微起伏的丘山上。脚踝里有细细的血脉温香软玉地穿过，是淡淡的青色静静地躺在哪里。那“针管”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从她亿万个毛细血管中的一个伸进她温和的血液里。这支嘴曾经怎样的期待过呵，等待着、等待着，远方的血液给它带来美味的盛宴。她听见“针管”里自己血液呼啸的风雷之声。
她痛苦！她畅快！
最后，她的目光里，是一只完整而美丽的影子。时光停留在某一刻是优美的。脚踝上叮着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温柔的形体，斑斓的色彩，每一条曲线都是大自然的杰作，每一个部位和功能都胜过任何人为的制作，尖尖的嘴、透明的翼，嫣红的肚子，背上还有明暗相间的花纹，甚至连肚子因吸血而一起一伏，都是诗意地超过了人为的动作。它的形体和色彩无一不怡人悦目。它是美丽的化身，它是从远方翔舞而来的天使。
她忘记了它在吸血，比世上任何吸血鬼更直接更猛烈地从她身体里吸血。她简直陶醉在这样一个美丽的精灵身上。拒绝它，就是拒绝美学；拒绝它，就是拒绝天使。它是她最美最深的诱惑。吸血的诱惑。可以审丑以为美，可以扬恶以为善，也可以助纣而为虐，就如人类在某个时光的片断无法分清天使的上升与堕落，就如历史会在某个时光的片断倒退一样。突然，她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历史从此改写，时光在此拐弯，那一只饱得无法再饱的吸血者径自从她的脚踝处跌落，一路打着碾滚，从细腻白嫩的皮肤上直跌而下。
她的唐人传奇也跌了。吸血者跌在唐人传奇上。突出的是它圆滚滚的肚子，里面有鲜红的她的血液。它的翅膀已承载不起大大的肚子，因为里面的内容太丰富了。它的翅膀不停扇动，发出它唯一的语言。嗡嗡，嗡嗡，嗡嗡。多么可爱的声音，多么和谐的乐曲！这个破碎的时光片断是真实的。她多么可怜它的遭遇，被人类美女的血液撑得飞不动了，被无意间的一个喷嚏把它从一场艳遇中的天堂震落到凡间，多么可笑呀，多么可怜呀，可爱的吸血鬼！
她把它拾起。她把它放在掌心。她喝了一口桌上的热茶。窗外吹进一股清风，从旷野里来的清风。她把唐人传奇也拾起，摊在一双如玉的膝盖上，却没有再翻阅了。她把温柔的目光投向吸血者，目光里充满怜悯，充满爱心，用目光轻轻地抚摸它千遍万遍。这个曾经吸她的血液无数的吸血鬼，曾经给她一个充实生活的片断，在一个夏日午后破碎的时光片断里，她把它放在掌心！
她把它轻轻地放在掌心。轻轻地用另一只手去抚摸它千遍万遍。抚过它身体每一个细小的部件，也是千遍万遍。那细长的嘴，如一支玉做的杆，那薄薄的双翼如她的纱肩，那滚圆的肚子的柔软，如她怀孕时有韵有致的心情，那背上斑斓的花纹，如她少女处子时的浪漫情怀。
她想起她的浪漫时光来了。百花传递着青春的消息。她的梦想，她对文字的爱好，她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敬畏之心。这一切，这一切都像鲜花一样，曾经盛开过。有旷野的清风吹过，那青春的歌声，那歌声中的爱恋，那爱恋中的缠绵，那缠绵中的刻骨，都在她记忆中、在这一个夏日午后的时光片断里，一一闪现。
突然，她毫不犹豫地、斩钉截铁地、用手迅速地把吸血者的双翼折断。她将薄如肩纱的双翼用自己的中指和食指轻轻地夹住，轻轻一折，断了。
嗡嗡，嗡嗡，嗡嗡。多么可恶的声音。她想，打扰了她的清休。
她夹了一翼，她用嘴轻轻地吹气，那翼在空中轻轻滑翔，慢慢地，临窗的时候，就倏地掉在素色的木地板上了。她又夹了另一翼，她用嘴轻轻地吹气，那翼在空中轻轻滑翔，慢慢地，到临窗的时候，又倏地掉在素色的木地板上了。于是，她起身，优雅地走到窗前，把一翼捡起来，夹在唐人传奇中，书里有一句唐诗“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她又起身，又优雅地走到窗前，把另一翼捡起来，还是夹在唐人传奇中先前那一翼的旁边，书里有一句唐诗“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在这句诗的旁边有她的旁批“为何我是杨贵妃，而不是红拂女”在旁边的旁边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问号。而窗外的江水在一刻不息地流过。
里面的一间屋子里传出一声梦呓，好像是叫了一声“妈妈”。她想起来了，要去看看睡午觉的女儿。便起身走过去。短短的碎花红色裙摆，随着她的脚步，优雅地摆动着。她乖乖的女儿翻了一个身，身子朝里，又沉沉睡去了。她坐在床边，想她的丈夫，一个职场经理人，忙得连中午饭也没回家吃，而餐桌上丰盛的午餐，连一筷也没动过。她知道，他真的是忙，比一只蚊子还忙，但是她不能折去他的翅膀。
她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她现在的悠闲生活、锦衣玉食和他的忙碌是分不开的，这一点，她是深深知道。想着想着，她便倚在女儿的床边睡着了。梦中，唐人传奇中的杨贵妃向她翩翩舞来，还唱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她听着，不觉也就惊醒了。她又优雅地走到书屋，短短的碎花红色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还是优雅地摆动着。
她看见遗落在唐人传奇上的吸血者，还好好的躺着，只是双翅折断，没有“嗡嗡”的语言了。太安静了。她把它轻轻拾起，放在如玉的膝盖上。它却跌落了。又轻轻拾起，这回她看见它肚子虽是也胀鼓鼓的，但是却没有一起一伏的动作了。
显然，它死了。
她居然流起泪来。
这一刻，时光的片断是破碎的，也是美丽而真实的。
过去的美丽的她，已死；而现在，悠闲的她，活着。包括桌上的那杯热茶也悠闲地活着，唐人传奇从古代一直活到现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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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7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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