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荣

（十四） （原创）
    史载：江淹是南朝辞赋大家，与鲍照并称。南朝辞赋发展到“江、鲍”，似乎达到了顶峰。


    玉女使者继续说道：“虽然儒文门和儒政门都是由儒道分裂而来的，但二者却有截然相反的主张。现在儒政门提倡‘修身，治国，平天下’，要求门人积极入世，参与政事和各种纷争之中，实则是参与阴谋政变和各种争权取利。我们担心建平王刘景素会把儒政门作为他妄图政变的工具。”

    “相反，我们儒文门是严格限制参与政事的，因为参与政事会消耗一个人的大量精力，而任何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攘攘红尘有那么多的事，谁又能管得完呢？不如就把全部精力才情献给山山水水和天地奇诗妙文，呼朋引伴，吟诗作对，啸傲山林，不是很高兴的事么？那有什么国家大事缠身，那有伴君如伴虎的提心吊胆，那会去残害自己的至亲同胞、踩着自己的朋友的肩膀、牺牲自己的至亲至爱和闲情逸趣、用鲜血去挣得自己宦路上的升迁？一入政门深似海，那些勾心斗角，那些阴谋诡计，那些尘世纷争，与我们都离得远远的。”

    “江公子，其实，我们儒文门人才济济，有许许多多的奇人异士，我说说其中有个人物的风采给你听听，你就知道你也将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她根本没有让别人有回答的机会，她没有停息就继续说道：

    “有一个人恃才倨傲，不大答理别人，只喜驱车独游，到了车行不通的地方，就会仰天大啸，继而驱车痛哭流涕而返。”

    “又有一个人，喜好喝酒，每次酒醉之后，都会烂醉如泥，要好几天才会苏醒过来，但他在酒酣之中，将醉未醉之时，就要狂歌乱舞，文思却又如喷泉般涌出不休，他的歌，记下来，就是世上最美的绝妙佳句。有一次，他醉了，糊乱歌舞了一阵，就糊乱睡了，醒来时，却发觉满身的猪屎，更好笑的是，又发现手中抱着睡的是一头母猪，酒葫芦在不远处倒起，其中的酒慢慢渗透出来，那头母猪眯着眼睛，嘴角却不停‘呼哧呼哧’吸吮着流出来的酒。”

    ……

    玉女使者走了之后，他赶着马车急着去投宿，然而，他对儒文门玉女使者所描述的几个特立独行的人物的风采，不禁有悠然神往之意，能有友如此，当是人生一大乐事。他想：看来，这儒文门自然是一些至情至性的奇人异士聚集场所了，因能极于情，故能极于文。他投身于儒政门下，是否就错了呢？是否该如玉女使者所说，莫问恩怨，今生只以山水诗文为伴呢？那父亲死亡的真相，父亲生前的教导，难道都不管了吗？那儒文门门主君如玉，他是见过几面的，一代才女，绝代风华，不同凡响，不知她如今可好？她一定在文学造诣上有很大的突破，不然难以让这些江湖上的闲散文人心服口服。他多想抛却一切恩怨情仇，寻那渺渺伊人，一起踏遍山山水水，吟风弄月，潇洒人生。他的心里又飘过伊人身影：

    皓腕凝脂，一瀑黑发荡扬出轿来，接着是娥眉含情，巧笑倩兮，清扬婉兮，真个是青丝如愁，病顔似梦，那一蹙颦眉之下，却露出了少许的娇容笑意……

（未定待续）

刘光荣

（十五）  
    史载：江淹杂体诗三十首小序
    夫楚谣汉风。既非一骨。魏制晋造。固亦二体。譬犹蓝朱成彩。杂错之变无穷。宫角为音。靡曼之态不极。故蛾眉讵同貌。而俱动于魄。芳草宁共气。而皆悦于魂。不期然欤。至于世之诸贤。各滞所迷。莫不论甘而忌辛。好丹而非素。岂所谓通方广恕。好远兼爱者哉。乃及公干、仲宣之论。家有曲直。安仁、士衡之评。人立矫抗。况复殊于此者乎。又贵远贱近。人之常情。重耳轻目。俗之恒蔽。是以邯郸托曲于李奇。士季假论于嗣宗。此其效也。然五言之兴。谅非敻古。但关西邺下。既已罕同。河外江南。颇为异法。故玄黄经纬之辨。金碧浮沉之殊。仆以为亦各具美兼善而已。今作三十首诗。斅其文体。虽不足品藻渊流。庶亦无乖商搉云尔。


    他听得呜咽的晚风中，有一股隐隐约约的异响，自远而近，在这深山野林，顿感毛骨悚然，不自觉地挥鞭策马，急急忙忙赶着马车，希望越快看到人家、越快投宿越好。他快，后面那异响更快，时高时低，渐看见后面有一束黄晕的灯光，也渐听得清那异响是出自一个人口，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起起伏伏，断断续续。

    及至那异响近了，却也是一辆马车，车上的人长歌当哭，像是有一人在问：

    情悠悠兮，绵长；思切切兮，梦乡？

    那声音问得渺远绵长，凄婉愁怅。

    又听得一人长啸一声，那啸声在夜间空旷的山野中婉转回荡，久久不息，刚欲平息，却又听到一个声音吟咏道：

    思绵绵与，君兮；情真真也，文章！

    吟咏声刚落，就听见一个人放声大哭，哭声渐渐升高，到得后来，把他的老母亲也吵醒了，他刚想招呼那长哭之人，他母亲却示意他不可造次，而她的脸上却是挂满了泪珠，一颗颗向横里流去，真是老泪纵横，她再一次示意儿子不要出声，还轻轻对他说：“儿啊，我哭得好开心。这个怪人就是世外高人啊！”

    那异响越来越大，越来越高，直入他脑中，他时觉黯然神伤，伤摧心肝，眼泪似要冲眶而出，他又时而觉得精神振奋，血液激荡，欲出声相和。

    他在出神之际，又听到啸声中有人问道：

    寂寞能销魂，何谈相思长？

    啸声哭声中，他大声应道：

    寂寞长销魂，相思添一分。

    在瞬息之间，那辆马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在茫茫的夜色之中，隐隐约约听得见长啸声、长哭声和长歌声，此起彼伏，婉转而远去，而在他耳中听得最分明的还是他自己的那一句：

    寂寞长销魂，相思添一分。

刘光荣

（十六
    史载：江淹杂体诗三十首之一
    古离别
　　远与君别者。乃至雁门关。黄云蔽千里。游子何时还。
    送君如昨日。檐前露已团。不惜蕙草晚。所悲道里寒。
    君在天一涯。妾身长别离。愿一见颜色。不及琼树枝。
    菟丝及水萍。所寄终不移。


    那辆长歌当哭、啸声震天的马车走了之后，又相继有几辆马车热热闹闹地快驶而去。他不免万分惊异：今晚是什么重要日子吗？在这荒山野林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呢？为什么月黑风高之时，仍有这么多的人在赶路？他们在忙什么呢？他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又行了一会，喧闹声渐渐平息。在沉寂之中，几点叮咚的流泉声渐又传入耳中，渐行渐响，清脆如佩玉，动听如天籁。

    马车转过一个山坳，眼前是一个清亮黝黑的湖泊，湖泊四周开满亮晶晶的小花，在黑夜看来更觉美丽，若不注意还以为是七月流萤，遍湖飞舞，细看那闪亮小花也是站立空中勿自不动的，微风一过，却又变成满天星星，在不停的眨着眼睛。从山坡上，飞流而下的，是一股不大不小的清泉，水珠乱溅，一路从空中清响而下，在入湖时则更为清脆有韵致，如仙乐从天而降。

    好一个世外桃源，他不禁从心底里赞叹不已，若能在此隐居避世，不涉红尘世事，笑看闲云野鹤，闲读诗词歌赋，将更胜快活神仙。

    他想着想着，就慢慢的停下马车，缓缓从马上下来，想去湖里掬一泓清泉解渴。

    刚走得路边，却看见有两个人影在湖边的清草地上，一人席地而坐，一人却如燕子飞舞。再仔细看时，那二人却有神仙一般的神韵。那舞着的，衣袂飘飘，一瀑黑发也飘飘，随着流丽的舞姿，又展开清丽的歌喉，轻轻唱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荣华富贵忘不了。
    生前辛苦挣到老，死后一抔土埋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恩恩怨怨忘不了。
    人生仇恨记到老，死后一片云散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红尘痴爱放不了。
    自送命入红粉阵，死后一缕魂逝了。
    ………”

    那草地上的男子，着一身白衣，手摇动一折绢扇，看那女子舞蹈，似已沉醉于那歌舞之中。倏地，那男子展开绢扇，也应声吟出诗来：

    “杳杳长役思。思来使情浓。
    恒忌光氛度。藉蕙望春红。
    青莎被海月。朱华冒水松。
    轻风暧长岳。雄虹赫远峯。
    日暮崦嵫谷。参差彩云重。
    永愿白沙渚。游衍遂相从。
    丹山有琴瑟。不为忧伤容。”
    ………

    等得那男子出声，他不觉在心中咯噔了一下：那不是我的开山大弟子小王子宋始安王刘子真么？认得小王子后，那另一个人就不难猜中了，一定是才女君如玉，也就是现今的儒文门门主。

    他惊喜于在这荒山野林里还有这么熟识的人，正要走出去出声相认。身后却有人把他拉住，他回转身一看，原来是他的老母亲。她问：“是不是有熟人？”

    “是的，就是我的弟子，小王子刘子真，和被誉为京城才女的君如玉。”

    “儿啊，你不要贸然出声，再看一看，他们一定是有重大的事的。”

     他陡然惊觉，今日的一切都是这样神秘和奇怪。先是被强迫加入儒道之儒政门，再和建平王刘景素的宴别，后又遇儒道之儒文门的玉女使者，现在又在这无名小湖见到了多时未见的小王子刘子真和才女君如玉，还有那在路途中一起赶路的众多马车……

    一切都显示，即将有一件重大的事情将在这荒山野林悄悄进行。

    刘子真和君如玉边歌边舞，彼此酬唱，快乐无极，他看着看着，内心不免有羡慕之意，真是神仙犹有不及呀！真是我的好弟子呀！

    过了一会儿，刘子真和君如玉又手挽手沿着湖边走过山坡去了。

    他也赶忙牵着老母亲的手，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跟着走去。

    又转过山坡，却是一块广阔的平坝子，坝子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有歌哭声，长啸声，吟诗声，喝酒声，划拳行酒令声，有长笛声、古筝声、琴声、下棋声……

    声音虽然很多，但却一点也不感杂乱无章，该大声的就大声，该小声的就小声，该慢的慢，该快的就快，很有层次，听在耳里就很分明的。

    声音多，人却更多，密密麻麻，满坝子都是人。但却是一排一排的，站着坐着的都很有秩序。在喧闹中，又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安静。

    这些人当中最令人瞩目的是一个大肚子壮汉，敞开了衣衫，露出光光的大肚子，捧着一个大葫芦不停的喝酒；旁边的一个高个子汉子，却在不停的大笑大哭，时而又去和那大肚子争酒喝，那哭声、笑声和啸声，听在他的耳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不远处，有一位黑衣人，舞着精光闪闪的宝剑，时如飞花，时如闪电，时如幻云，那不是女扮男妆的玉女使者又是谁？还是那样英姿飒爽，更多了一些豪气逼人。然后，还有小王子刘子真，京城才女君如玉，建平王刘景素……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完，老母亲就紧紧用双手把他的手臂抓住，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儿啊，你看坝子中央是不是有一张很大很大的桌子？桌子上是不是有一座雕塑，是一个人面蛇身的怪兽？”

    他把眼光从那些奇异的人物身上转过来，一看，果然在坝子中央有一张大得出奇的桌子，而桌子上也果然有一个人面蛇身的怪兽。那怪兽虽是人面，但那眼睛却是绿萤萤的，欲摄人魂魄，当他看它时，它也好像正在看他，他的心里不免发起毛了。

（未完待续）

刘光荣

（十七）  
史载：江淹杂体诗三十首之二
    李都尉陵从军
　　樽酒送征人。踟蹰亲神女。日暮浮云滋。握手泪如霰。悠悠清水川。嘉鲂得所荐。而我在万里。结友不相见。袖中有短书。愿寄双飞燕。


    那人面蛇身的怪兽的绿萤萤的眼光直入看进他的心里来，简直是一个活物，哪会是一座死的雕塑？他的心跳不同自主的加快了。再仔细看时，那蛇身又在不停的游动，只是只有那段固定的长度露在外面，身上的鳞片发出闪闪而冷冷的幽光，他的心不免沉入了冰窖一样。真有点要命的感觉。

    他转头看老母亲，却见她的脸已经发白了，他故作轻松的说：“妈妈，不怕的，还蛮可爱的。”

    老母亲说：“儿啊，你可不要小看这怪兽，它可是你父亲在世时儒道的圣兽，每十年举行一次的儒诗文大赛中，它可是主要的评判人，如果排名前四名的诗文没有达到相应的水准，它一发怒起来，就要咆哮三天，无论作者跑到那里，即使是天涯海角，上天入地，它也要将作者抓住，用蛇身紧紧缠住，直到缠死为止，这就是儒道里每一个人都谈之色变的酷刑‘相思一刻人销魂，蛇身紧缠碧血命’的‘碧血命’。所以，这圣兽又有一个外号——‘碧血命’。”

    他脑里电光火闪，忽然想起建平王刘景素在要求他加入儒政门的时候，曾跟他说过要记住一首诗四句话，行走江湖要注意四个人物，那就是：

    剑如飞花碧血命，
    一葫黄酒醉红尘。
    夜夜良梦倾城笑，
    儒家四大济世文。

    他轻轻的念了出来，老母亲听了吓得更厉害了，不但手抖得更凶，而且脸上的白色也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死人的青灰色，她轻轻哆嗦着说：

     “儿啊，你是在那里听到这几句话的呀，这四句话代表了儒道四大诗文高手，分别是剑如飞花玉女使者的萧飞花，‘相思一刻人销魂，蛇身紧缠碧血命’的‘碧血命’，常年身背酒葫芦边大笑边不停喝酒的‘醉红尘’，夜夜良梦、游览高兴时大哭大叫大啸即大笑的‘梦倾城’，这四个人又不仅仅是四个人，每次儒道举行大赛产生的前四名就分别叫：萧飞花、碧血命、醉红尘和梦倾城。你父亲在他那一任的诗文大赛中刚评判出了前四名，即是他那一届的萧飞花、碧血命、醉红尘和梦倾城，你父亲就马上倒地暴亡，到现在还没有查出原因，后来，前四名的四人也相继失踪，再后来，有人传闻你父亲是死于朝廷的权力斗争和日益尖锐的民族矛盾，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明白。所以，今日你只看，不准出声，不准去管闲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