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诗人和雪

诗人和雪
1
诗人出生的时候
雪已经来了
但诗人在第一眼掠过后
并没有看见
2
诗人来的时候
菊花在凋零
七瓣落花
诗人数成了七滴寒泪
一种开放的太早的忧伤
诗人与高高的菊并肩站着
他们一起向前走
菊花说，前面就是冬天
诗人说，前面就是季节
冬天，冬天的前面是春，夏和秋
是一种没有止息的轮回
菊花说诗人是对的
菊花在没一个冬季死去
又在没一个秋季复活
这种差别
仿佛退一步就能获得永生
诗人又说，雪是冬里来的
也是冬里去的
她好像并没变过
3
雪说，谁变过了
谁又没有变过
你看我第一眼的时候
我就化成了一滴泪
你再看我的时候
我还是我
还是你眼里的忧伤
诗人说，雪是一种白
雪说，白不是白
白也是泪，也是惆怅
你呼吸过白
也呼吸过泪和惆怅
所有你吸进身体里的
都会通过眼睛流泻
很多泪水其实也不是泪水
很多忧伤是我给你的快乐
4
梅花说，雪是孤单的
她比任何诗人都更像一个诗人
她在宫粉，照水
玉蝶，大红，洒金处留恋
她给了别人热
自己只留下深深的寒
雪，雪是雪籽，是雨夹着的雪
是漫天飞舞狂乱的白
还是一种空白，孤单
所有冬日里落了叶的树
要到春天才会发芽
所有那些落下的雪
原本就是森林和土地的泪
那些说泪水使眼睛更加明亮的人
都不是诗人
诗人说，泪水就是雪花
在你枯萎的时候
她会让你开花，发芽
5
诗人说，雪花落到湖面的时候
天就亮了，阳光就笑了
夜里的星星就成秘密了
雪花落到湖面上
等同于泪水落到雪花上
一种忧伤加上另一种忧伤
还是等于忧伤
忧伤比“2”更美
那些水本是雪花
一如雪花本就是泪
泪和水并没有区别
有一些从眼睛里流
还有一些从空中流
从土地和森林里流
6
有人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雪说，我的忧伤
一日又一日慢慢成长
从春长到夏，再长到秋
冬天来的时候
我才绽放了我的忧伤
一生的留恋
必要用三世去等待
忧伤的其实就是那一日里
积攒的所有的泪水
有些山还会长高
有些河还会长长
山不动的时候
水还在流
山在动的时候
水也在流
寂寞是会动的
忧伤是日复一日的静
那些泪水
都是因为一日之寒
7
曾经的童年
在深雪里滑出了一道印迹
很多人称它为回忆的痕
诗人说，那是忧伤的痕
有些人快乐着
有些人悲伤着
走过之后，再华丽的回转
痛的都是别人
是雪花，是童年
是所有为你流过泪的眼睛
森林和土地
雪曾轻轻的啜泣
雪曾淡淡的微笑
那些留下来的
是诗人的泪
还是雪花的忧伤
8
那些年的雪人
不是孩子堆得
那些年的雪人
一到春天就不见了
不是所有的花都瓣瓣凋落
不是所有的泪都滴滴滑落
有些雪人是自己长大的
在有了冷的魂灵后
雪花的忧伤长成了他们的躯体
很多人赞美春天
只有诗人在春天里哭泣
诗人的雪人不见了
诗人只剩下雪花
我们把那些回不来的
都称为哀伤
9
笑容还是雪花的美
忧伤还是诗人的深
年年岁岁
岁岁年年
落花的忧伤与落雪一样
梨花的白也是雪花的白
诗人不笑
诗人的忧伤却笑
诗人在雪花里站了一个世纪
雪花就忧伤了一个世纪
有没有这样的国
你微笑时，太阳也笑了
你忧伤时，星星也哭泣
一些眼泪会被风吹散
还有一些眼泪落在雨里
无论那一种离去
都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聚
10
雪花说，忧伤在我心里
诗人也把我放在心里吧
在接近我的时候接近忧伤
你何必单单去念想
所有南雁和浮云的幽会
最终被风吹散
所有黄昏和黎明的承诺
在清晨里成了草叶的泪
风和蝴蝶在一起才会快乐
云在水心里才会天长地久
祝福都不如拥有
像忧伤是我的
你只是忧伤的过客
天涯路一望就断
怕还是怕你就在我眼前
我们却相隔了一个冬季
11
诗人的木剑落在了风里
曾经挥剑斩断的
只不过是一片雪花里的忧伤
忧伤的血流了很多年
那些血还是忧伤
越是要忘却的就越难忘却
醒来之后
昨夜都是忧伤
雪花一直都是白的
诗人的木剑曾经是白的
有很多诗人去过的地方
或本是白，或现在变白
我们看见归来的燕子
有人说，燕子来了
有人说，燕子又来了
12
有过这样的时刻
诗人和雪在一起笑
太阳的光和白一起飞舞
河流和河流不需要语言
风和风不需要动作
诗人和雪也都不需要忧伤
我们看见全世界都在笑
包括所有的夜和黑
包括所有的眼泪
没有什么是不笑的
连忧伤都美丽了
诗人握着雪的手
像捧着一颗水的心
不要遗忘
也不会遗忘
13
我们很难让自己不忧伤
菊花在哪儿开就在哪儿落
我们在生里生也在生里死
太阳在长河尽头落下才美
远影飘去就越来越远
总有一些诗人喜欢眼泪
喜欢夜和黑
那些雪花飘落
一地的白
一地的无言
诗人说，做一朵孤独的雪花
不是一滴忧伤的雨
有一些语言死过
有一些语言又活了
14
无言的夜和无言的雪
哪个更美一点
诗人说，哪个都美
那些沉默的东西
都长着一双朝北的眼睛
望，望，望
有些花也朝北开
有些水也朝北流
很多星星向北发光
很多雪花向北飘落
我们说沉默
沉默，再沉默
如果紫茉莉开在白日里
美就不再是一种秘密
15
雪对诗人说
你太执著
诗人说，你知道
冬天的风只朝东南吹
而我的诗只为忧伤写
雪说，但你的手里染了忧伤的血
诗人说，那是我自己的痛
像风吹散云，痛的只是风
像光照亮黑，失明的只是光
雪说，那么我在哪里
在你的武陵
还是你的断桥
诗人说，你在这里
你在那里
你在我的白和黑里
16
诗人写诗
在第一眼看见了雪
看透了雪的忧伤
诗人还数菊
每年数出七滴寒泪
诗人的窗向北
诗人也有一双朝北的眼睛
雪还问谁变过
你明明呼吸了白
呼吸了泪和惆怅
不要，不要
你劳累了朝北的窗
你弄疼了朝北的眼睛
而忧伤在我这里
也在你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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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