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土（组诗10首）

我的乡土（组诗10首）

姜方

1 连枷一响

阳光很好
我家的院子格外干净
堆满了豆子、谷物之类
连枷一响
大地便轻轻颤动
四溅远去的豆子
也不敢偷偷入睡

连枷在秋空展翅
在母亲的掌间眺望
连枷一响
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
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学几粒乖巧的豆
静静埋伏在稻草中央
阅读母亲劳作的姿势
最后从中猎取一种
长大了和行装一起  带着上路

连枷一响
秋天的意义更加明朗
天空充满成熟的香味
我的母亲明显瘦了
就像一棵刚刚卸下谷粒的
稻草

2 母亲的老鞋

母亲的老鞋如今泊在
土地的边缘，静静地等候
她老人家：上船

季节  一步步逼母亲
走进庄稼的内核
母亲在地头摩挲一辈子
把家交给我们
想到那边走走
在冬闲的日子
她将自己纳的老鞋
端详了又端详

那是双极普通的布鞋
跟土地一样纯正的颜色
其上绣的朵朵野花
是母亲最后  想带走的庄稼
我觉得母亲不该走呀
此一去不再回来
把火堂留下，种子留下
我们将怎样照料家园

母亲的老鞋
是对土地的赞美，劳动的赞美
是她平凡一生的总结
在庄严的  最后的  美丽时刻
它将载我的母亲
进入天堂

3  怀念苦荞

我见过苦荞
就是那种长在故乡
点燃忧郁目光的
芬芳诗行

我吃过苦荞
就是那种苦苦嚼下
又慢慢回响一种甜的
幸福感觉

我懂得苦荞
就是那种热爱阳光和生命
闪烁泥土精神的
黑色光芒

苦荞，你苦苦的美丽
有棱有角的诗行
我就来自你们之间
一直好好地生活

4  爬树的大嫂

很多年来大嫂都没有爬树了
走进我家门槛
都是在树脚捡我们扔下的笑靥
那个下午，天空深远而饱满
阳光浸透了每一片叶子和每一只桃子
当闺女那阵，大嫂是村里爬树的好手

爬树的大嫂鸟瞰村庄
最小的幺女已交给早晨交给学校
现在秋天来了
很智慧地跟我爬到这棵毛桃树上
以一只桃子的名义成为秋天高尚的一部分
整个秋天数那个下午最美丽

红日高照，我们的父亲打树脚走
大嫂的脸转向一片背光的叶子
那串晶莹的笑烙上了太阳的句号
大嫂贴着枝梢和秋天一起荡漾
粲然如只粉蝶
旱烟雾呛过好象要飘下来飘下来
结果没有

我看见落下的是只红透了的桃子
大嫂的手刚碰着就坠落了的一只桃子
记得那声音大得淹没了整个下午
渗透了整个乡土

5 读一首诗

我要感谢那些
埋头抢食
抬头行注目礼的
猪，它们是我母亲
养在乡村的诗

阳光下埋头走路
偶尔望一望头顶的天空
它们专心吃食的样子
一直是在安慰
生养我的村庄

母亲立于院子中央
口中念念有词
不时向槽里撒下些什么
她用一生的品质
打挠水底的阳光

在生活的底层
日子在天天拔节
希望一天天沉重
一首诗，在乡村的亮堂处
闪烁着语言的光泽……

6  年年如此

那些日子
他们的脸，他们的手
都要粗糙一阵子
唯有目光细腻
一粒金黄的谷物
照亮了前面的路径

雨天打扫粮仓
磨好刀子
年年如此
在收割的同时
就已选好了种

庄稼收进来
牛儿放出去
再选一个好吉日
将儿媳接进屋

之后一层一层加厚衣服
靠近火炉，靠近爱人
慢慢地咀嚼
这个过程的光芒

7 空中的草帽

谁的草帽被风刮起
谁的目光在半空中划动
掀起  梦的波浪

一场祥和的小小风暴
都会实现一些美好的愿望

空中的草帽在缓缓飞行
最后落在前面
一株瘦小的玉米秸头上

人是庄稼的一种
庄稼是人的一类
人和庄稼同舟共济
吉祥的草帽莅临谁的头顶
都一样

8 写给母亲和那群小鸡

母亲老了，腿脚很不好
喂不了年猪，就养一群心仪的小鸡
她把对秋天的敬仰和土地的情感
嫁接到一群小鸡的脚丫上
年迈的母亲，没有太多的奢求和向往

母亲将玉米磨碎，将菜叶切碎
再大把大把撒下去
看小鸡一个贴一个咕咕地啄食
母亲就高兴
老了的人容易满足
容易满足的人内心不会荒芜

母亲养鸡，还另有理由
我们给她的养老粮食，略有盈余
现在可以物尽所能
坠落地上的米粒和微笑，有了归宿

曾经，母亲满堂儿孙
但能守侯在她身边的
不多，不像这群小鸡
一直尾随在母亲身后
出没在母亲左右，不会远走高飞
比起这群小鸡，我是很惭愧的

是的，我应该感谢这群小鸡
远离家乡的日子
是它们一直陪伴我年迈的母亲
同舟共济，送走漫漫冬夜
迎来黎明和春晖

9  倾听果实

此刻，谁还没回过头来
凝望秋野，进入角色
涉过清澈的悠远叶脉
靠近果实，向天空倾斜

谁在暖暖的阳光中
感到了大地的恩泽
谁用都市缝隙里的乡土
重塑久违的家园

果实，高尚辉煌之物
枝头上熟睡的音符和鸟儿
清脆的酣声经久不息
谁背依土地，拨弄树枝
轻轻敲叩天空的门

靠近村庄，倾听果实
隐隐涛声自果核深处
蜿蜒而出

10  母亲的鸡

田埂上，脚窝里
处处都是散落的谷物
母亲的鸡走出鸡埘
田垄间便布满了
文字、花朵和音符

这些鸡，远远离开母亲
格外幸福
在田垄间窜来窜去
专挑饱满的谷物
和醉醺醺的昆虫
抒情的翅膀迎风展开
闪烁秋天的光芒

从八月里回来
从田野里回来
母亲的鸡很重很肥
独独瘦去的，是山是水
和母亲的容颜

（553300  贵州纳雍二中教师  姜方）

电话：0857—3586124

[email]Jiangfang124@126.com[/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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