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之子故乡之子（外十一首）

路漫

[font=宋体][color=blue][size=14pt]故乡之子（外十一首）
[b]故乡之子[/b]

牛拉着石磙在谷场上碾动
水稻  棉花  莲子  婚礼
十月的故乡  我带着空空的身体
回到村庄 回到破败的祖国

太阳又喝醉了 驾着陈旧的奔驰在东西路狂飙
黄昏将其捉拿归案送进漆黑的禁闭室里
水马齿苋发布通告
流放的王马上回到在故乡的天空下
散漫的星星要列队欢迎  统一笑脸

我的秘密只有狗尾巴弟弟知道
回家前我从身体里掏出沧桑
乱石  寒冷的月亮  高洁的天堂
我都悉数掏出扔在回乡的路上

          麻雀一起叽叽喳喳  你看这男人多狭隘
心胸只装得下东荆河 长湖 张家湖  园林水乡
我把蚂蚁认作兄弟 一起热爱泥土的每一处洞穴
直到故乡认出我是她走散多年的儿子

[b]羞愧[/b]

市长途汽车站候车大厅门外
我把脚伸向擦皮鞋的中年妇女
她娴熟地解开皮鞋带用清水洗尽尘埃
上油打蜡用布上下左右一拉
皮鞋又恢复了城市的光泽
当我递出两元钱时 皮鞋的光泽显现出我才能看到的羞愧

那些泥土是我从村北走到村南
再沿着田边公路深入田间小路后村庄给我的馈赠
是棉花玉米花生高粱这些兄弟姐妹的亲密气息
我却廉价地出卖了他们的真诚

乡就是落后 土就是肮脏
车厢要整洁 请把你的鞋子用方便袋包好
满身故乡的尘埃走在城市的街道
就是乡下人 一身掉渣子的人不仅不文明
而且还得提防被当做流浪乞讨人或什么分子被盘查

为了和虚伪一起融合在城市的肉流中
我又一次把乡土出卖
进站的时间快到了 我拉起皮箱
狗模人样的随着人流检票进站
我朝家乡的方向望了望  愧疚的痛从周身涌向心脏

[b]我的泪眼照耀着夕阳的疼痛[/b]

顺着村子临近河道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就是村民们另一个去路
德高望重的臭名昭著的老死的病死的自杀的
年轻的年老的有仇的有恩的都在此处入土为安

年年春节年年清明 我都会在他人的城市一个角落
安静的望着家乡的方向  虔诚地点燃一堆冥币
我知道你们不在乎只是当心远方的水深浅难测
人世不过是俩寸深的水 溺死过多少豪杰红颜

站在不远处  棉田挡住了视线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对接
两个世界的亲人视线没有什么可以遮挡
心灵的电光直抵神灵的内心  我相信亲人们在那边过的很好
所有善良的神美丽的天使都是他们的化身

我的泪眼照耀着夕阳的疼痛
贪生的夕阳此刻明白了生与死  放尽最后一滴血
把所有的体温奉献给飞翔的鸟翱翔的鹰戏水的鱼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意义 只在生命本身


[b]梦回故乡[/b]

一只望风的蚂蚁首先认出了我
他迅速通过网络在蚁群发布消息
路漫  背叛农业的逆子回乡了
没有衣锦还乡的得意 也没有落魄的褴褛
还是离走时那副宠辱不惊的表情

蚂蚁们放弃手中的活计
从洞穴里探出黑漆漆的头
这些年在他乡还好吗
我笑了 笑了
鬓角的华发泄露了异乡的风霜

劳动 疾病 贫困  死亡
祖先遗留下的财产代代相传
热爱 亲情  诚实的婚姻
一株株失传的植物

太阳照耀大地 太阳寂寞大地孤独
生和死 不可言说


[b]朴素的愿望[/b]

今天不说远方 不说玉钺不说铜鼎
征战和骨头 阳山阴山统统闭嘴
我要在故乡的田埂上漫游
田埂旁边站在我久别的姐妹
我们要说起往事讲各自的家谱
我们要在泪眼中相认 我们是离散的血

姐妹们很朴素 口音依旧古朴
她们不知道萨福 不为胡兰成受伤
她们在花季不坐车 没有被围巾勒死在轮子下的危险
稻花  棉花  荷花 花朵一样的姐妹
在平原上结婚生子
朴素的愿望照耀房屋 灶台  水缸
哭哭啼啼的日子絮絮叨叨的日子苦苦痛痛的日子
被姐妹们过得有声有色

我还是那个领着你们一起逮知了捉泥鳅
把你们的花衣服涂上稀泥手拿水蛇吓哭你们的顽童
我的同根同血的姐妹 为什么缄口无语
归鸟的幸福在竹林掀翻八月的黄昏
炊烟  古朴的绳索又一次把我紧紧捆绑


[b]温暖的人间[/b]

带着火种带着取火的工具
我穿行在高原  平原和海岸之间
有时骑马有时划船 水陆并进
更多的时候我驮着马和船
马太阳船月亮  照耀村庄和农业

为了和远方相爱  我抛弃了
异乡弄瞎了自己的眼睛  放在高高的天空
人们啊  吹响你们的乐器 击打你们的大鼓
要歌唱幸福的苦难  把每个日子都过得黑白分明

太阳是马的血 月亮是船的血  
太阳鞭  月亮鞭  抽打千年岁月
肉身易碎  肉身幸福无边
爱恨情仇 生与死都是劫数
我会再次回到贫穷的村庄
和荞麦稻花一起
在混淆的人世活得黑白分明

[b]日子[/b]

雨水浇灌的村庄 雪水浇灌的村庄
女人泪男人血喂养的村庄  四季送葬的村庄
井水洗不净的苦和蜜蜂采不尽的甜
在远方  想到家想到乡音我的梦也有着初恋的甜
站在家乡的厚土上 我却有着如履薄冰的惶恐

红色的日子  蓝色的日子  白色的日子  黑色的日子
都是日子  日子就意味着发生和结束
绳子结满过年的欲望  四种欲望  四种颜色的风
年是虚空的坛子  装着十二个魔鬼
魔鬼扮出三百六十五张无常的脸
送葬  送葬  送葬  哭声掩盖不了生殖的力量

[b]盲目的鞋子[/b]

盲目的鞋子在路上成为无头的苍蝇  
              路的尽头野草集体起义 路的尽头坟草青青
盲目的鞋子盯着披挂黑草的头
黑草的头苍蝇苍蝇似地乱窜 绝望而盲目

深刻的生命  肤浅的生命  揭示着痛苦的刻度
路分不清对错  路的眼睛被黑捆绑
路被真理绑架  路是真理的砧板
面对强暴的真理  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所有的路布满着危险 都会突然间折断
每条路都是一段易朽的骨头  上面会长出荒草萋萋
穿过村庄座座  穿过段段死骨
死骨上生长出粮食和桑麻  棉花开出虚假的温度

              我脱掉盲目的鞋子 露出十个趾骨
放弃了盲目  我也情愿交出呼吸
痛成了生的必然  我接受命定的归宿
用一生的真诚完成所有的颠沛流离

[b]时代[/b]

病毒涂满珠宝  黄金染上衰老和疾病
最廉价的莫过于一个诗人的生命
四季鼓满风雨  房子内外都一样
所有的土地下都暗藏着冤鬼的哭泣

让语言去流浪  把嘴巴闭上
闭上嘴巴  至少可以暂时不会死去
即使你想说出爱恨 还是保持哑巴的本性
这话我只对人说的  不会对诗歌说

水是最柔软的动物  有着情意绵绵的天性
生在四面环水的村庄
我是柔情似水的男人 但我不哭
我用水的歌声穿透时间的记忆

[b]雕像[/b]

鸟儿多么可爱 总幻梦逃出天空的封锁
世界最愚蠢的该是雕像  为了名誉
忍受日和夜轮流的抽打锤击 雷电时时嘲笑
这些破铜烂铁这些碎石多碍眼  挡住了孩子远眺的目光
拿去回炉做成村庄里的铁锅  铺上乡村泥泞的小路上

这些破玩意  谎言和血腥的制造者
活着和死去都离不开名声装点的家伙
还是交给风 交给霜 交给阳光 交给有刀口的时间
把他们放平 放在大地平整的砧板上
慢慢地折磨 剥皮抽筋削骨再慢慢的剁碎

在绿树成荫的公园 我盯着一尊雕塑看时
神的手被我的目光驱使  砸向没有血肉的顽石
众神一边砸一边笑  他们笑的多开怀
他们的脸上有着复仇者的畅快

[b]芦[/b][b]花[/b]

芦花在秋天多美  美过冬天的积雪
秋天后世界将无边的黑暗  很多人和事被黑暗吞噬
有一天我迷失在路的尽头  青草在我身上欣荣枯萎
野菊花抱着我的骨头 抱着她的嫁妆远嫁草原
你会不会在一撮土前摘下墨镜静静伫立片刻

也许这撮土下埋葬的的只是你生命的一段往事
一段不愿意再被提起的咬牙切齿
那些鱼水之欢 那些缠绵的蛇身啊
都不过是过往的梦幻  隐隐在尘埃里

我从你身上摘下一块闪电  使劲摁住  不让它逃离
海水在八月翻动蓝色的情书  寂寞无可言说
天空多空旷  到处是虚拟的道路
每条路都与你失之交臂  每条路都与你相遇

芦花在秋天多美  美过冬天的积雪
芦花此刻是你 躺在我的怀里  我们亲吻
抚摸着芦花  抚摸着故乡秋天的神

[b]手刃苍天[/b]

我发动群神进行一场旷无古今的革命运动
把反复无常的苍天捉拿归案
在黑暗包围的房子里 我磨刀霍霍
它知道末日来临
关在囚笼里的天空正瑟瑟发抖

一直以来，我都相信她的胸脯里藏着美好明天
我天天看到的是黑砖窑 黑奶粉 黑交易
黑色的东西在太阳下明目张胆
善良的我只会捉笔  写美好的愿望
今夜 我要捉刀  剖开天空的胸脯  挖出黑心
再换上诗意过的良心  让她重新做清朗的天
                  
                                2009年11月1日凌晨3时修订于长安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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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泉安文海

我把蚂蚁认作兄弟 一起热爱泥土下的每一处洞穴
直到故乡认出我是她走散多年的儿子

其实，我们和蚂蚁一样，都是土地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