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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国发 安徽铜陵诗人

崔国发:1964年生。祖籍桐城,生于望江,现居铜陵。作品散见《诗刊》《散文》《星星》《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绿风》《飞天》《青春》《清明》《延河》《西湖》《芒种》《诗潮》《诗林》《扬子江》《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歌报月刊》《青春诗刊》《中国诗人》《中国诗歌》《青年文学》《中国校园文学》《儿童文学》《北京文学》《安徽文学》《福建文学》《天津诗人》《上海诗人》《北方文学》《当代小说》《新世纪文学选刊》等260余种报刊,部分诗及散文诗作发表于中国台港、美国、新加坡、菲律宾、泰国、越南、澳大利亚等华文报刊,共200多万字。著有散文诗集和诗论集3部。作品被收入《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中国散文诗90年》《新时期文学30年》《中国年度散文诗》《中国散文诗精选》《中国散文诗年选》《中国当代散文诗》《散文诗人20家》《大诗歌2010》《经典美文大全集》《龙门新语文读本》等80余种选本。曾获全国十佳散文诗人奖,全国散文诗大奖赛金奖、第四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全国首届校园文学大奖赛银奖、《中国校园文学》《散文诗》《散文诗世界》《芳草》《青年时代》等杂志散文诗或诗歌奖、铜陵市政府文学艺术创作成果奖等30余项。中国散文诗研究会理事,中外散文诗学会主席团委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诗词协会会员,铜陵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铜陵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现在安徽铜陵学院工作。高级职称。




崔国发的诗(组诗)

崔国发

秋天的沙荒地




我不知道,那一片沙荒地

究竟是怎样形成的

那时一到秋天,就有许多挑圩的人

在这里取土,哼着茅墩土气的小调

汗流浃背,或者敞开前胸上的

那一撮粗犷的黑毛




秋天的沙荒地上

只会生长大豆、花生、山芋

有时我也能看到,金色晚霞的

花言巧语。芝麻开花节节高

在落叶的灰烬里,摇曳

沙荒中弱不禁风的那些病根

和一片枯草的寂静




我还是听到了蟋蟀

它们在草丛的节气里,瞿瞿地叫

它们老远就这样喊着我儿时的名字

除了疼痛,我还找到了被沙土偎依的芹菜芽

那是我的弟弟,在挑出的低洼地上

一字排开,劳动所赋予的真正的含义




只为听一听那锹声,掘土的时候

它的锋刃切入,乡土的影子

我总是想起我的母亲。秋日的黄昏

她在码好的豆秸和淘过的花生地里穿过

扎着的头巾,在风中飘舞

这时,空气中传来一阵炊烟的气息




我见过秋天的  沙荒地,

它在我的心里

只剩下一些更细小的沙粒和种子

时间和驳杂的记忆,茅墩的人和事

在雁背上一闪就不见了

可我仍一腔念想,想那白杨之侧的沙荒地上

那一片土黄的薄光

那一生一世的沧桑




遍地棉花




遍地棉花

在一片秋阳的微笑下,露出了

洁白的牙齿




不知道它,被谁家的女子轻轻拣起

揣在腰间的围兜

装点着丰收的喜悦

这些开在茅墩大地的棉花

说开就开了

并不仅仅出于生活的需要




温暖必不可少

从春天到秋天,它终于开口说话

或者站在风中柔软地舞蹈

一个怀抱棉花的植物铺天盖地

伸手可及,身陷无边的苍茫

它们探头探脑,有时被虫子侵入

在裂开的破绽里裸呈

存在的真实状态




赶在秋雨到来之前

采摘:一片一片的棉花

脱颖而出,多么难得的朴素

想想我们身上穿的衣和布匹

原来竟牵扯到它们

我亲眼看见棉花,这个被我热爱的事物

在茅墩的房前屋后,在自己的体内

展开一片富庶的景色




椽梁上的燕窝




整个春天,天气很暖和

回到茅墩的燕子,飞进我家的椽梁上

它们给我带来了温馨和快乐

柔声细语,在呢喃中倾吐着真实的声音

以及它们的内心,深藏不露的爱




一只燕子爱上另一只燕子,是什么样的姿态

现在它们回来了

好像我有时也能听到微微的气喘

一双似曾相识的燕子

在它们筑起的窝里,仿佛陷入一场爱情

只是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孩

我只看见它们飞来飞去

当时我并没在意

它们的兴奋与依偎在怀中的甜蜜




穿花衣的燕子,嗅到青草的诱惑气息

有时,它衔着春泥

在花的苞蕾中说出,新鲜的方言

那时,我总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膨胀

一定是有些心动,美在和谐

美在这个夜晚,总有一些说不出的梦与心的坦然




可那毕竟是燕子啊

这么多年了

我也有了女人和孩子

才知道,那双出自茅墩的燕子所分享的甜

我还在想,它们一定也有了美丽的女儿和儿子

如果还健在,恐怕年龄与我差不多吧




开往茅墩的三轮




仿佛一夜之间,就冒出了许多

开往茅墩的三轮

村里的公路通了

我那当村长的哥哥

为乡亲们干了一件好事

我还记得小时候下雨

路上的泥泞,真有些烦人呢

穿起高筒胶靴还显得寸步难行




现在好了,现在有三轮了

我从铜陵到茅墩

碰到的那些司机,说出的茅墩话

就感到亲切。如果在外地

无须介绍我就会听得出

他们是我非常敬重的父老乡亲




三轮经过的地方

可以看到,遍地的庄稼和牛羊

遍地的乡镇企业和纺织厂

遍地的高梁、大豆、玉米和棉花

遍地的香樟、洋槐、苦楝和白杨

遍地的生命、精神、灵魂和希望




开往茅墩的三轮

我再一次坐上它在返乡的路上

却高兴地遇见

邻家的张叔、对门的小陆

和当时在老家暗恋的那位眉清目秀的女同学

现在他们发展变化大着呢

不仅仅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还有一片片崭新的楼房

还有与城里人一样享受的雨露和阳光

还有风驰电掣的幸福愿望




梦里的幸福河




一直以来我都在梦里邂逅

在丰盈的水浪中抵达

一个名叫幸福的河流

就像和一个过去的朋友见面

多少次,我从茅墩走到源头

再往前走,一切顺其自然

我沿着河的堤岸,走进月光的清晖

心也忽然静了下来




只有那些流动的词,蒲柳的丝

以及夜幕下的苇丛与梦境

在晚风轻拂的水边

隐隐地发出细微的灵音




我不知道如何说出,那些缓慢的河水

多好的一条河

蜿蜒着我们内心的渴意

给我一滴水吧,哪怕只有一滴

我也能看见更多温软的幸福,或者疼痛

充满欲望的血液

在乡愁的深处

流淌出命运、爱情和星辰

我听见水里的那些游鱼,深入浅出的呼吸

一条河的昨天

在往事的潮湿里,暗自涌动深远的回忆




幸福的河,它走了那么久

在故乡的星空下漫游与吟唱

穿过历史的波痕

有多少时光漫过,布满经脉的生命

我是多么爱你

甚至心甘情愿地,被你淹没




乡下的昆虫




潜藏在深长的草丛中

练声的昆虫,在图腾的母土上鸣叫

我此刻见到的昆虫,又是

那么渺小




我一直不知道

它们叫什么名字,即使在茅墩

我也说不清,那些无数次进入我们耳根的乡音

那些曾经熟悉的民间曲调,又是

那么寂寥




旷野那么大,树那么高

更有那些被冷露打湿的野草

在萧瑟的秋风中吹乱

一桩桩往事的迢遥




家在茅墩的昆虫,从北向南

我一抬头就能看见

它们被蝉的翅翼带上了树梢

它们在高处喊故乡

喊桑蚕吐丝,喊豆香麦黄

喊高粱的头顶燃烧的那一束束火苗

或者,在辽阔的孤寂里行吟

在草根性上喧嚣




从泥土中钻出卑微的昆虫

隐居的昆虫

一定有什么隐秘,是我不知的

在细草中呼喊,要是能看见一只昆虫多好

一个午后,我听到它们把树叶含在嘴里

把自己全部打开

在风的预言中,唧唧地哼起

宁静的歌谣,抑或是生存之不可吼唱之痛




晨起放牛的少年




连一直在天边眨眼的晨星也感到了晕眩

放牛的少年,骑在牛背上

沿着浅水的沟壑,伴牛儿一路啃出

朝阳的碎片




青草闪现:在茅墩以南的坡地上

绵延无边,青草的青

被老牛舔进

一片明媚而鲜嫩起伏的春色




野外温暖的地气,缓慢地上升

总是在春天,它开始了新的生活

作为喻体的牛,也总是俯首

低调地哞哞,然后走向那片松软的江北平原

只有与之朝夕相处的少年

才能倾听得出,它灵魂的呼吸




趾骨踩碎,离离原上的那一片荒芜

哦,那么多草以及它萌发的母性

在草根上说出,质朴而生动的语言

一切仿佛是突然出现的

放牛的少年,忽而直起身来

他静心聆听一种心动的声音

一种把岁月的苍茫反刍成希望的声音




不仅仅是亲近,不仅仅是游牧文明

出生在茅墩的牛

出生在茅墩的少年

他们记住了自己的籍贯

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是真诚的朋友

他们都拥有,天地间这一片恩惠的绿色
崔国发散文诗选(九章)

古城墙

让大风说出,一截城墙的裂缝。

让浮动在风沙上的残照,说出一个个朝代朴素的余晖。

时光的白垩,在古老的瘢痕里脱落。




遍地的砖堞。

它是回溯性的,一个多泥浆的名字,在源初的蛮荒里,看见天空的深邃。

幸好那些烽火台差不多都在。

记忆的褶皱,又怎样追念一个个不知名的灵魂?




疲倦而久远的护城河水。

仿佛可以渗透、融化与复归:是谁在词语的铿锵中诘问?是谁在几何学的矩形上雕刻不安之书?又是谁,循着岁月的足迹忍不住默默地流泪?

唔,那些历史的急雨,那些疾驰的闪电,那些深沉的奔雷……

那些全身散发着芳香的白鸦,在秋天的迷茫与斑驳里飞。

(报告:有人在古墙上涂写“办证”的字样)




连绵的城墙,符号的城墙,欲望的城墙,蜕变的城墙。

也许它的曲折不同于我的曲折。

已经无数次地考证:

荒凉中的寂静。内心的安宁。一些更为隐秘而难以揣摩的遗存。




词和它的影子,一直延伸出苔藓的句子,孤独与存在的诗。

那些突然从星星变为石头的真。

那些突然从污点变为神迹的善。

那些突然从沧海变为桑田的美……

酒吧间分手的情人

情人对坐于酒吧。今晚的温馨和醉,不属于他们。

两个人的烛火,于心事的默读中熄灭着,迷人的夜色。

阴影移转,美神虚无。




会流泪的红蜡烛,在光源的交织中,绽开苦涩的花蕊,一个夜晚所含的余烬,潸然落下。

他们有一样的酒浆,有一样的火盏折射出的分裂的幻象。




这时候的花,那一朵怪异的玫瑰,那一朵病态的玫瑰,好象是假的。

就好像那些用硅胶垫起的乳房是假的一样。

在与不在的蝴蝶。

变与不变的星星。

闪闪烁烁,闪闪烁烁。

纷繁的心绪,被时间的碎片,撕破了月亮空悬的面影。词语与所配置的情态之殇,在爱的不确定性里,涂上了一层凝重的颜色。




许多的事情,在心灵的黑暗之上浮现。此时守夜人的灰烬潸然落下,曾经迸发的那一缕缕激情。

月的幽凉。烛的幽凉。心的幽凉。

分手是一种明白。缘来缘去的梦幻,曾经缠绵心头的一段柔肠。

哦,今晚的月色。今晚的酒吧。今晚的温馨和醉,不属于他们。

红灯区的蚊子

那一夜,一只又一只感性的蚊子,在红灯区里徘徊。

这些一到夏天就解禁的蚊子,在美色的诱惑中,沉湎于赤裸的体香。




嗡嗡嘤嘤,嘤嘤嗡嗡。

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行踪诡秘的蚊子,陌生的蚊子,总是在人不经意的瞬间,出没于迷离恍惚的包厢,显得饥饿而贪婪。

把她放倒在沉醉里,循环往复,叮咬或吸吮,融入她鲜红的血液,她那浑圆的乳房,她那忍不住的快乐尖叫,她沉沦的肉体,她的血色之痒。

窗前的初月,挥霍灵魂的初月,倏忽迭碎了纯洁的光亮。




嗡嗡嘤嘤,嘤嘤嗡嗡。

那些在阴影与暗黑中呻吟的蚊子,它们在柔软的耳根上叫醒,那内衣敞开的、躯体润滑的、逢场作戏的女子最深的梦幻。

肉搏空虚,苟且偷生,然后彷徨于明暗之间,作影的告别。充满血腥的蚊子,心在颤抖的蚊子,在夜色里飞。

似乎只有爱的扭曲与笑的渺茫。




一只蚊子悲叹:“这血是属于你的,我来日无多,已感染上艾滋了。”

另一只蚊子,则在淡淡的血痕中答道:“我的身上本来没有病。吸的人多了,也便成了病!岂能无恙?”




嗡嗡嘤嘤,嘤嘤嗡嗡。

红灯区的蚊子,悔之已晚。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带血的死火,眩目的死火。它们只仿佛觉得,眼前有火花蓦地一闪、一闪……

典当行

置身于黄金国度,他们全都是匠人。

名人字画、珠玉玛瑙、金银象牙、品牌皮草……都能鉴别出真假。

怀旧的典当行,博得人们永恒的冲动。散落在时间尽头的一代代宝匣,没有标记和符号的花,一定秘藏着一段让人心魂颤抖的历史。

稀世的奇珍,亘古的魔法。




词语,用它的清洁液拭净,蒙在时光层面上的斑点。

亮丽的名词,艺术的名词,充满诱惑而光彩夺目的名词,听命于心灵的焦虑与欲望的对话,它总是能够支撑起,一个民族文明与精神的骨架。

大地遗梦,古色古香。




斑驳的典当行,耐不住众神的寂寞。使劲的拓荒牛,腾飞的青铜马,清明上河图,绝版的风俗画——那是我们内心里真正的家。

亲亲祖国,亲亲文化!




哦,经商的典当行,在人文的真义里,在买与卖之间,千万不能变得欺诈,不要让良知与人性,背上沉重的十字架。

曾记否,那少数的以假乱真,说真是假……

那些曾经精美的银器,曾经典雅的灵魂。那些让全部的生命在诚实里所说的真话,你听到了吗?

成人用品店

龟缩在逼窄的裤裆巷里,让人体验出持久的浪漫与风流。

纵深曲折的小巷,如醉汉的步态一样歪歪扭扭。

店牌上的“神你油”,在风中颤巍巍地晃悠。




半遮半掩的门,羞答答的。

花花绿绿的世界。挑逗人的丰乳肥臀:壮阳药、大补丸、避孕套、自慰器、充气娃娃……飘飘欲仙的风姿,飘飘欲仙的引诱。

亭亭玉立的美女,丝绸裹不住,她曲线的丰腴。

饮鸩之渴,在波浪的起伏中,怎么也饕餮不尽,她的姿色与清秀。

湿漉漉的赤裸:冲动,狂欢,心的自足。

野性的勃兴,一如人性的坚韧与温柔么?




半遮半掩的门,羞答答的。

夜,已隐藏起爱与欲的文明。

夜的隐藏,两个人的梦,当如金瓯一样玲珑剔透。

夜的隐藏,也有见不得人的,比如“鸡”与“鸭”,在暗处的交易让你捉摸不定:桑拿、敲背、淫荡、性的轻薄,玫瑰的毒瘤。

夜的隐藏:一棵出墙的红杏,在树梢上悄悄地挂着、挂着——

那是晚风中成熟的果子,还是一身的附赘悬疣?

T型台上的妖娆

美人的细腰,是一尾水蛇吗,在时尚T台上,悠然地游动迷人的线条。

一朵朵可爱的七色花,开了。

彩妆的蝴蝶,飞来飞去。让人一见倾心的蝶儿,在华灯的映照下恣意怒放:

无穷无尽的妖娆。收腹,再收腹,双峰的突起,紧身衣的疯狂绽裂,是凸显一片圣洁的世界,还是迎合人们心底的畸爱?




争奇斗艳,百媚千娇。一次次帅气的华丽转身。

轻熟的摩登感。时装的新潮。扮酷的宽檐帽。橘红色的编织包。

温柔小资。明星搭配。雅典娜还是夏娃?俏皮,浪漫,典雅,似裸非裸,悄然张开一袭梦的霓裳,星的羽衣。晶莹的饰品,缤纷的色调,熠熠闪耀出大牌的华美。

清纯活泼的模特儿,披一头风的长发,在天使般的微笑中,充满了不羁、魅惑与风骚。飘逸的月光之妖。飘逸的气质与风度。飘逸的秀与时髦。




气场十足:狂欢的性感与眩晕的唿哨。

以真实的曲线接通了灵与肉、忧与乐,以及观众台上那一个个眼神里惊愕的符号。

仿佛向人们敞开了一本神秘的身体使用手册。

“请你用圣洁的目光,把我生命的胴体拭亮!”你说。

可有谁能够保证,台下直勾勾的凝眸里,没有三两位淫荡的开阖呢?

假奶粉

奶粉的变形记。它被充当在封闭的铝筒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异质的细末。

在无限的欲望中,不知被谁的阴谋,渗入一种巨大的虚妄?

超标的三聚氰氨:你的在场,让嗷嗷待哺的孩子健康,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三聚氰氨,让那些丧尽天良的头颅,在心灵的天平上一下子就失去了重量。




曾经给人补钙的奶粉啊!曾经赋予人的魂骨以至坚而至诚的奶粉啊!

我仿佛听见,磨盘碾过良心的声音。

我仿佛听见,婴儿颤巍巍的,在琥珀色的杯中品咂的声音。

(一对对父母,抱着年幼的孩子坐在沙发上哭了。)

是的,没有人会相信,就是这些奶粉,这些被杂交与混合进假字的奶粉,竟然被人在暗地中贪婪地溶入,最瑟缩的一滴。

你又怎能想到,琳琅满目的大商场里,货架上摆放的竟是某些人的利欲熏心!




杯子空空的,没有奶粉,也没有孩子们饥渴的吮吸。

“妈妈!我渴!”孩子在说着梦话呢。

父母被孩子的哭声惊醒,一行行泪水在无休止地滴落、滴落……

断臂的铜姑娘

手臂断裂了,在街心花园,在某一个暗夜里,遭遇粉碎性骨折。

我看见长长的椅子上,靠着的那位铜姑娘,曾经栩栩如生的,美的维纳斯。

我更没想到,她的手臂这么快,说断就断了。




黑洞洞的夜,一群穿着黑衣裳的小偷,居然对她肌肤丰润的手臂下了手。

(是卖到废品收购站里吧?)

被锯开的伤口。流着血的伤口。被野蛮的解构。

一个不太和谐的音符,在无情的切割声里,发出沉重的叹息。




抚摸:那伤残的手臂,不曾有过的颤栗。

一个颤栗着的,裸露的手臂,在展开,青铜的残骸。

青铜是沉重的吗?就像姑娘的心,坐在那里,如一团凝固的火,消受着断裂和痛。

萧瑟的夜,姑娘的手臂不见了。

让花园里的二裂叶,在风中唏嘘时间的尾曲。

这是焦虑与欲望的对话:青铜的忧郁,青铜的荒原,青铜的烧灼,

穿越城市的梦魇,那些苍白的灵魂,在深深的暗地里,长出了星星的霉点。

都市的噪音

就像乡村夜间狗的汪汪连成片那样,城市里的一个声音总是连着一个声音,让人的耳廓,总是招架不住——

马达的轰鸣。机床的喧闹。小区拾荒者午间的吆喝。开市大吉的鞭炮。工地上的搅拌机。酒店包厢的划拳令。卡拉OK飙歌城五音不全的高吼。做爱者的尖叫。车站广场像蚂蚁一样旅人的话柄。街头流动宣传车的高音喇叭。一楼那户人家用来看家护院兼作宠物的狗,半夜那一声声的吠。列车车轮的轧轧。




剪碎宁静的声音!

在风中鼓噪起口弦,一种晕眩的,呼啸的,亢奋的,旋转的,簧片的爆裂。

(人不堪其扰,而又奈之何也!)




嗥叫人的一声呐喊,在响亮的声带上,激活过我们过于敏感的听觉。

闪电和雷,在一瞬间即能扼住命运的咽喉。

然后呻吟出,城市的咏叹调,散乱的词,飘然而去,飘然而去。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彻底挣脱那噪声的铰索呢?

总是掠不过,城市的噪音——

一声又一声,不厌其烦的分贝,

在我们的头顶,炸响:快节奏的哗然一叹!
青铜:力度美的诗篇

耿林莽
崔国发是以咏马的诗驰名当代散文诗坛的。以咏马诗为代表的他的早期作品,恰是以飞腾的骏马式的矫健与雄浑的姿态显现其力度美的风格的。我这次为推介他的优秀作品,重新浏览其“全貌”时,惊喜地发现,他的近作正向更为宽广的领域扩展,并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一个作家,专于一而持久粘滞,终非一种明智的抉择,于多样探索中广泛猎取并形成独特,方能避免单一化的窘迫。我在选稿时舍去了“马”,而选取了“蝶”,似也具有某种象征性的寓意。马和蝶分别隐喻着两种美学情趣,马的飞腾、宏阔,与蝶的委婉、优柔,固然难分高低,对一个作家而言,追踪以得其兼,自是一种丰盈与润泽的福音。崔国发近几年写过不少以蝶为对象的诗篇,包括他颇为重视的长诗《黑蝴蝶》。我这里选的是近作《十二只蝴蝶》。为了言说的方便,且先不表,还是从其力度美的作品入手,先读《吹螺者》。

这章散文诗的核心是螺号声:“叩响了金属”,他赋予这螺号声以“雄风”的力度美,“如火如荼”。这便有了全诗内在的一种情绪与境界的灵魂,整个诗的感情色彩、语言节奏,以至非常规整的建筑美造型,和控制全诗的节制力,都由之而取得了和谐的统一,形成了十分规范的散文诗内容与形式上的高度协调。语言上十分简洁、精炼,快捷地转换,灵活的跳跃,体现了他驾驭语言的熟练技巧。“有一只雪鸥,自峰谷间冲浪而起。捕捞心间散佚的音符,那一声声螺号,唤醒了海魂”,将螺号的声音以雪鸥的形象作了形体性的展示,这也是通感吧,是通感的创造性发挥。

《青铜》也是属于力度美的诗篇,但写法上全然是另一种格调。仿佛是散文式,其实完全是散文诗的语言质地,只不过由于表达内容的繁复性和贯串性,决定了这一种言说方式,她与那种散文化的铺叙,是完全不同的。

崔国发生活的城市:铜陵,是青铜的故乡吧。惟有生在铜都、劳动在铜矿深处、对于铜有着深厚感情的诗人,才写得出如此动情、如此感人、如此壮美、又如此深沉的诗篇。

首起一段徐徐展开,感情是平静的。“火焰飘起来了!”这一句是一个转折,诗人的情绪随之而高扬,而激越。这第二段是全诗的感情高峰,也是语言音乐性和气势澎湃层层叠加的高度所在。“那边,音乐更向上耸立,且超越了我们的头颅,以太阳的名义,刮响热风,向我们伸出古铜色的手臂……”读着这样的句子,我们仿佛已置身于那青铜的火光烛照之中了。

下一段将思路拓开,穿越时间,穿越历史,引向那个遥远的“青铜时代”:“让始祖鸟的声音和孔雀石的热力对外开放,就像蛹卵,在分娩的内伤中,破茧而出……”将历史与现代、先民和“我们”紧紧联系起来,使诗的视野与内蕴得到了升华。尤为深沉的一笔,是忽又闪现出一个更深的思考:“轻轻地拭去尘埃吧,金属的胴体上不会沾染铜臭,磨洗很重要。”我想,一个诗人,首先应是一个思想者。有心人无论何时何地,写什么样的题材,都能够吐露出关注现实的心声。这一个“铜臭”和“磨洗”,真的是语重心长,够我们思索一番的了。

现在该说到《十二只蝴蝶》了。这章散文诗不仅体现了诗人细致、从容、思绪悠远和柔情似水的另一面才华,而且语言着色上的丰富多彩,和想象力的层出不穷,也颇令人沉醉。蝴蝶的美被诗人们一而再地描摹,便成为一道美学上的难题,崔国发自有他的高招。“蝶翅翻阅,昨日黄花上,一瓣瓣寂寞”;“十二片云彩,飘来前世的记忆,时光的碎片,被风吹落。打开自己,一直在耐心地等待,今生有一种爱,刻骨铭心。”这类语言,都开掘出一些新的审美境区。

崔国发的语言修养颇深,他十分重视语言。在他的诗集《水底的火焰》自序中,对语言问题谈过许多出色的见解:“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役使着语言,同时又被语言所役使。”认识到这一种双重性很重要。作为诗人,要力求自由地役使语言,而不被语言所役使,我以为关键在于认识到语言虽然至关重要,毕竟还不是诗的源头。语言从何而来,来自于诗人的思想感情。这仅仅是“一半”,因为诗人的思想感情,还有赖于从生活感受中形成或取得,主客观的融合,才可能孕育出诗的语言。就语言而语言,要防止矫饬、空泛、堆砌或华而不实的弊端出现。

《春天的锯木场》是来自生活的,我欣赏诗人“无诗找诗”的本领,即从平凡生活中究取诗的细节,萌生灵感,且又组织得如此精巧细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她比《十二只蝴蝶》更具开拓性。“坎坎伐檀:一种解构的哲学”,这是令人的心灵为之震颤的发现。蝴蝶的美毕竟是个尽人皆知的“老美人”,锯木场上的诗情,才是新的“诞生”。

“洁净的刨花,在袅袅的炊烟中,化为乌有。”这是画龙点睛之笔。锯木场上的悲剧其实是人世间,以至于宇宙间生命死亡的悼歌。因而,“伐木人独坐寂寞”就分外具有深远的内涵了:“一缕缕人间烟火,在工棚的顶上,梦一般抖索”,够深沉的了。

这似乎也证明了,语言的美不在于词语自身,而在于她所蕴含、所表达的诗意的充盈。语言,不过是一座桥梁,诗人将自己诗意的感受,通过她传达给了读者,如此而已。

《水:十三粒光滑的石子》的艺术魅力,便来自石子所引发的那些生活中具诗美感觉的事物之联想。譬如,枯鱼的眼珠,其自身已经是死亡了的僵化物体,却因诗人“还会被带进淙淙的河流”这一提问,而重新获得了美的“活力”。向晚河滩上的这一枚落日,已经颇有美的意境感,由于有了“掉进水里,泛起三两点涟漪”,这样“动”的发展,其感染力又有新的拓展。同样,“念珠”与石子的“并立”,也只是静态的对比,有了朝圣者“举过头顶转动经筒”这一附加,便增加了许多动感的活力。

滴水穿石的联想当然也是超越了静止的时间,“穿石的,不是水,而是时光”,这一升华,便进入了理性思考的范畴,更显深邃了。
散文诗美学的突围与实绩

                 ——评崔国发散文诗

杨四平
散文诗作为一种特殊的抒情文学样式,并非滋生于传统文化的土壤。中国古典文学中接近散文诗的文体有赋、词、散曲、小调以及历代小散文,但这些诗化散文小品还只能称之为“准散文诗”。真正意义上的散文诗滥觞于“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后,是中西文化在特殊年代相契合的产物。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世界级散文诗大师波德莱尔、屠格涅夫、泰戈尔、纪伯伦的强势影响下,世界诗歌的自由化、散文化趋势加速了现代意义上的散文诗在中国文坛问世的进程。鲁迅先生的《野草》集是当时散文诗的奠基之作,更是中国散文诗的巅峰之作。自此以降,散文诗这一新文体也犹如“野草”一般,在中国这块古老的具有深厚文化沃土的大地上顽强地扎根、成长,直至开出绚丽的繁花。

在新时期文苑中,散文诗已不再是小花小草之类的小摆设,而是形成了“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态势。在这关不住的“春色”中,安徽的散文诗作家崔国发是不可忽视的一个独异存在。作为活跃于当今诗坛的中青年实力作家的代表,“近几年涌现出来的散文诗星”(王泽群语)崔国发,以一股强劲之势,先后在《诗刊》《散文》《星星》《散文诗》《散文诗世界》《飞天》《绿风》《青春》《清明》《西湖》《延河》《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林》《诗潮》《中国诗人》《扬子江》《青年文学》《中国校园文学》《安徽文学》《北方文学》《福建文学》《泉州文学》《儿童文学》《青岛文学》《三峡文学》和台湾、香港、美国、新加坡、菲律宾、泰国、澳大利亚等华文文学报刊发表诗文百余万字,在海内外获得众多读者的青睐和业内人士的好评。崔先生还着有《水底的火焰》《红尘绿影》等多部散文诗集,曾荣获中国校园文学奖、全国散文诗大奖赛金奖、全国首届校园文学大奖赛银奖、中国诗歌学会联合举办的全国散文诗大奖赛铜奖、全国十佳散文诗人奖等多项殊荣。其散文诗作品被加载耿林莽、邹岳汉、王剑冰、海梦、谢明洲等主编的《中国诗歌年鉴》《中国年度散文诗》《中国年度散文诗精选》《散文诗人20家》《散文诗精选》《冰凉的花瓣》《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中国当代微型散文诗选》等有影响的选本。《散文诗》《散文诗世界》《诗歌月刊》《安徽日报》《文化周报》《中国建材报》《安徽青年报》和泰国《中华日报》、《香港散文诗》等多家报刊和著名诗人、作家、评论家曾评介其散文诗作品“接近生命的本真”、“以小文体写大胸襟”、“雄浑苍劲,秀逸清新”,兼有“马的雄浑与蝶的轻盈”(耿林莽语),“在青年诗人中长势良好”(许淇语)、“构思颇具气势,表现出一种雄健豪放的文风”(邹岳汉语),“似一串珠玑,让你在平淡之中读出诗意,悟出道理”(王耀东语)、“有精神,有气魄”(曲近语)、“写得气韵生动,有自己的特点”(栾承舟语)、“语言的力度,意境的创新,意象的自然化”(林登豪语)、“作品涉猎面广,对人生、对艺术、对历史,都有自己的感悟与思考,用词遣句颇有追求,大气磅礴”(王泽群语)、“是近年散文诗坛冲出的一匹黑马”(红杏语)。崔国发以其对散文诗美学的突围与实绩,被散文诗学者黄永健所著《中国散文诗研究·史论篇》和散文诗作家、评论家邹岳汉《中国当代散文诗发展简史》《中国大陆20年散文诗发展概观》以及著名散文诗理论家王幅明《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一书导言提及,并被香港散文诗学会会长夏马先生所编《中外华文散文诗作家大辞典》一书收录。

近年来,崔国发先生更以敏锐的感觉去触摸大千世界,并将这种复杂的个体生命体验以艺术的彩笔点染出来。如果你长久困惑于一些现代散文的平淡迟缓和现代主义诗歌的艰深晦涩,那么我建议你不妨读一下崔国发的散文诗,开卷必然有益。请读:“风推着浪丘,无休止地卷起私奔的浪头。/因为月光的勾引,它经受不住水波的诱惑,迭起或铺展,/一点点皎洁的光,在大海的深处,被一点点剪碎。//深呼吸:晚潮一起一伏,仿佛处女的胴体/轻轻拍岸的声音,就象她随意飘散的絮絮耳语/流线型的弧。扭着:纤细的腰肢。//‘最初的潮水。’不知是谁在说。/他看见海潮变化无端,光滑如一颗颗羞涩的裸,/暗夜流水。跌落的星辰。/弹性与柔软的峰,在律动”(《望海潮》):“秋风凛凛:飘逸着深邃的手迹,沿着落叶满阶的小径,蜿蜒起伏着内心的隐痛。风吹过的原野上,茱萸摇曳成吟哦之姿,驿动的心跳,写着生命苍茫的章回。/唏嘘,抑或是蛊惑?/(‘其奈我何!’)/一声啸傲,惊醒了黄土地上高洁的野菊”(《秋风的手迹》)。在作者一颗诗心的审美关照下,月光下海潮的“妩媚多姿”、秋风之“手”在原野上抚摸过后留下的“印痕”,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的视觉最前沿。在这里,作者摆脱了散文和诗的外在形式的羁绊,既汲取了诗歌表现主观心灵和情绪的优长,又不失散文写景状物的自由。其语言意象稀疏,舒缓而不失跳跃。在诗化的散文与散文的诗化之间,凸现一种卷舒自如的飘逸美、疏放美。掩卷之余,你不得不叹服崔国发娴熟地驾驭散文诗这一体裁的能力。

散文诗是适应近、现代社会人们敏感多思、复杂缜密等心理特征而发展起来的。著名的散文诗诗论家王光明认为:散文诗“不是避难就易的乖巧文体”,而是“深沉感应现代人类内心意识和情感律动”(王光明:《散文诗的世界》,长江文艺出版社1992年1月修订版)的产物。散文诗对于崔国发来说,“是一种艺术实验精神的弘扬,一种宗教式的信仰,一种语言的魔方,一种生命谱系中折射出的灵魂之光环”(崔国发:《散文诗美学短句》,见《散文诗世界》2005年第4期扉页)。举凡人生、艺术、历史、草、木、虫、鱼等,都在崔国发先生开阔的审美视野之内,并激发起作者内心情感的涟漪。请看:作者对海上之“浪漫主义者”——鲸的描摹:“猝然相遇:鲸!它跃起来,在贝叶之上潜游,这海上之浪漫主义者,在彭湃的水面上脱颖而出,鳍翅抓住着一个个漩涡,搏动着生命的逍遥”(《猝然相遇的鲸》):作者对回旋着豪迈之气的“鹰笛”的向往:“仿佛是优雅之极的习惯:/我多想随鹰笛一样自在地游……/浩歌或长吟,总是听不厌它的笛孔里发出来的音符/一种被高山仰止的强音”(《鹰笛》);作者对中外著名画家梵高、米勒、莫奈、徐悲鸿、李可染等大师代表画作的独到阐发以及对中国古典音乐曲调意境的深刻解析,这些优美的文字与画、音乐相融,互为生发,相得益彰(见崔国发散文诗组《画与音乐》);在《西部的诱惑》、《西部长短句》(组章)里,作者对祖国西部边疆的历史、民情、风俗等都有着自己的理解和发挥……社会和人生背景的体验,客观生活触发下思想感情的波动和片断,作者均能涉笔成趣,有着自己独特的感悟与思考。这些文字亮丽清醇,韵味悠长。通读之后,犹如经历一次灵魂的洗礼,全身的神经感官都处在愉悦之中,每每让你有意外的所得。如作者所言,他所追求的是“获得审美地观照事物的方式,一种心灵的契合、提纯或净化的方式,一种使人的心情在最深处受感动的艺术方式”。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说,作者是真正成功了的。

当今有的评论家认为,散文诗是一片没有开发的原野。诚然,相对于其它文体样式而言,由于种种历史和现实原因的制约,散文诗园地显得要冷清些,老面孔的作品也不少。可喜的是,在以崔国发为代表的这一代中青年实力派散文诗作家身上,我们看到了散文诗在新世纪突围、崛起的努力和希望。一味地重复自己,因袭别人,留恋既往,是古今中外名家所深深忌讳的。崔国发先生对此更是保持高度的警觉。在他自己的散文诗创作旅程中,“一直注重散文诗美学境界的拓宽、诗性的追问以及词语在获得象征意蕴之后的某种历险,尽可能地使它在现代语境下产生新的精神向度与诗意的增殖”,并把这种创作心得概括成“无中生有,以小见大,陌路相逢,我行我素”。付出总有回报,多年的不懈追求,成就了今日的崔国发。综观作者最近的作品,其散文诗已渐渐成熟,迈上一个新的台阶。他的散文诗风已达到一个更加宽松随意的大度境界,美学风格日趋多元化。请看:“高翔:浮腾与翻卷在群山之上,抖垂天之翼,浪漫地摆布着乱云的风采/风度翩翩的鸟!它越飞越高,它只朝向自己的天空,倾吐精气与热情,衬托着深远而湛然的背景,拓宽了浩瀚缥缈的眼界,桀骜不驯。被内在的语言之力撕裂着高尚的雄心。/趾爪拽断了一根根地球的经纬,披着一袭骄阳的袈裟飘飞。/歇斯底里,射穿着五光十色”(《飞鸟之影》):再有如“一马当先。一千只马匹尾随其后,桀骜不驯,狂气四射。它总是这样心神不安,总是昂扬着刚烈的颈项,向前耸动着黑亮的脊背,一直推动着历史的进程。//朔风中的快马!骚动于血脉,叩问着大地上岁月的流沙。我无论如何,也勒不住马的走势:无论如何,也要在草原的边缘上,情不自禁地嘶喊着灵魂的长调”(《朔风中的快马》)。这些感情迸发、文字硬朗的作品,以其内在的音乐性和节奏感,形成强烈的情感冲击波,震撼着读者的心弦。从这些激情充沛的诗行之间,我们依稀听到了作者“灵魂的长调”在“情不自禁地嘶喊”,并为之所征服。当然,这种对气势、力度、粗犷之美的追求,只是构成崔国发先生散文诗美学境界探索的一个路向。在他的作品中,也不乏许多柔美、婉约的精品之作。请欣赏:“归鸦在高处。落在一颗高大的菩提树上,驮着古朴静穆的新月。几点星光漏过叶梢,坠入偌大的湖面。//村嫂袅起炊烟。汉子躬身在溪边洗菜。场院周围,不时响起陶罐汲水的声音。远蛙鼓着特殊的乡音,在微颤的民歌之弦上,念诵着溪头小品。/(是谁家嫂子在喊魂?)/晚祷的钟声,悠然而至。/刈猪草的孩子还没有回家。/风走过凤尾竹林,摇动着暗淡的影子。/一剪鸟翅的余韵,从背篓的星孔里,勾引着月华的红晕”  (《乡村黄昏》)。在极为简洁的素描背后,涌动着“斑斓”的色彩。黄昏的乡村在星月的辉映下,犹如一幅多姿的水彩画,在作者的笔尖轻轻流淌出来,美得令人心醉。崔国发先生以自己的实绩在散文诗美学境界的拓宽、艺术手法的创新上,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记得散文诗人陈计会说:“散文诗是诗人心灵悸动的产物,是思想和情感的熔岩喷射而出的火光。它的内核是燃烧的,灵魂的燃烧,自由自在的燃烧。一首真正的散文诗,必然体现出诗人个性独特的、深刻的人生体验,是诗人对社会的倾诉、叩问、求索、热爱和憧憬。”在崔国发先生的艺术观念里,也是如此。散文诗应“着苍茫深湛之色,发黄钟大吕之音,铸艺术理想之魂”(见《散文诗美学短句》),这是作者一贯的艺术追求。正是秉持着这样的艺术准则,崔国发先生在散文诗的天地里,不断地超越自己,向新的高度攀升。在未来的时空中,我们期待着崔国发先生又一批精品散文诗的问世。
沸腾于热血之中的故土情思

——浅评崔国发先生乡愁诗

东方亦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每个人都热爱自己的故乡。无论是身份显赫的官员,还是一介布衣,故乡的山水永远是心中最美的画卷,故乡的乡音永远是心中最动人的声音。所以,一直以来,诸多作家、画家、诗人写故乡、画故乡、讴歌故乡,无不缘于血脉之中那一种难以割舍的故土情思。崔国发先生就是这样一位深爱着故乡的诗人。多年以来,他在在以散文诗创作为主体的同时,创作了大量关于故乡的诗歌作品,散见于全国各报刊上,很多诗歌入选多种诗集。这些语言朴实、意境优美、内涵丰富的乡愁诗,像一杯醉人的酒读后令人沉醉,又像是一首首朴实的歌谣读后在你的心头回响。

请看他的《想起》(《东方文学》2004年4期):“时常在异乡的风中\我想起了老家 \\想起春风里裂开的冰河\想起屋梁上的燕窝\想起荞麦和油菜花开\ 想起垂柳在池塘之岸畔的婆娑……”

诗歌的形式很简单,采用排比句式一字排开。巧妙地捕捉了“冰河”、“燕窝”、“荞麦”、“油菜花”等在农村司空见惯的事物,不仅具有很强的代表性,而且层层迭置的安排也令人耳目一新。

他接着写道:“想起笆篓、犁铧穿过田畴\想起爬满青藤的篱笆墙的影子……想起辘轳麻绳在老井中的深度……想起蜘蛛结网\想起黄的大豆红的高粱……”

在这一连串对乡村事物的“想起”,足以看出乡村生活中的万事万物在诗人灵魂深处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而这种印象的根源便是诗人对故乡的那种魂牵梦萦的故土情思。

据崔国发先生在一篇散文中的介绍,他从上大学到参加工作一直都在外地忙碌。从一个热爱文学、感情丰富且才思敏捷的文学青年,走到今天位居高校领导人,先生已介入不惑之年。尽管这二十多年的异乡生活中,他忙于工作,忙于事业,回家的次数自然屈指可数,但对故乡的怀念之情却越赖越深,回家也成为了心中一种美好的期待。

诗人在《回家的路还有多远》(《诗刊》2002年11期)中写道:“落叶飘了下来\风的声音变得凛冽\一群燕子往南飞 \\我仰视的时候\才知道这些外省的燕子\籍贯在南方以南\ 它们回家的路非常漫长……”。

秋风乍起,燕群南飞,这是自然赋予它们的求生规律。诗人却捕捉到了它们“回家”的行动,一句“它们回家的路非常漫长”,既写出了诗人对它们归途的担忧,也暗示了作者对它们的祈福。而在这种担忧和祈福的背后,是诗人一颗敏感而又善良的心。也可以讲,在诗人的心中那些常年漂泊在异乡的燕子就像是自己的同伴或者老乡,他甚至发自肺腑的羡慕起了它们,希望能够成为它们其中的一员,加入到回家的队伍中去。

诗人接着写:“风中翻飞,身上的血统回到源头\每一次扑动,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下\翅膀一直被幸福折磨”。对于远离故乡的游子来讲,回家是珍藏在心中最美好的心愿。这个心愿是迫切的、坚定的,也是任何力量都阻挡不了的。无论是燕子还是人,只要有了这个心愿,就不会去惧怕任何的艰难险阻。“每一次扑动,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下\翅膀一直被幸福折磨”,这两句说明了回家的路是漫长的,归途中的经历是让人疲惫的,但在所有游子的心中,这种疲惫却是幸福的。就像燕子,每扇动一次翅膀,与故乡的距离就又近了一步。诗中表面是写燕子回家,实则暗示了诗人对故乡的强烈思念,表达了自己归心似箭的心情。

它在另一首《回家》(《诗歌月刊》2008年4期)中道出了这样的同样心声:“日暮乡关,我最渴望的\就是乘着月色回家\像往常一样\在乡间的草丛旁听蟋蟀的歌唱\在鹅黄的稻草上,追逐风的足迹”。

在这一段中作者表述了回家心情的迫切。通过“在乡间的草丛旁听蟋蟀的歌唱”,“ 在鹅黄的稻草上,追逐风的足迹”,表达了诗人对故乡乡村生活的无限回忆,而这种回忆正是建立在思乡的基础之上的。

“……像露珠回到了花瓣\我真想回到——布满嵩草和昆虫的乡下\真像回到——那个叫茅墩的地方\然后叫一声:“娘!”……”

这一段中诗人更为具体的表述了思乡的情愫。通过“真像回到——那个叫茅墩的地方\然后叫一声:“娘!”,将思乡的情感推上了高潮。因为在游子的心中,对故乡的思念最直接的理由就是对亲人的思念。那一种潮水般的情感在心中汹涌澎湃,它溅起的每一滴浪花都呼喊着故乡的名字。

通读崔国发先生的诸多乡愁诗,我的心一次次忍受着情感波涛的强烈震荡。诗人总是将自己对故乡的情感化为对故乡万事万物的抒情和讴歌之中,巧妙地做到了寓情于物、寓情于景,读后令人思绪荡漾、引发共鸣。他这些诗歌的创作也没有一首是无病呻吟似的表达,而是一种沸腾与热血之中的故土情思在驱动着,也只有在这种特殊的情愫之中产生的诗,才能够表达内心深处的真实情感,才能够让我们在赏读之后,陷入一种很深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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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我打开一扇窗
  可见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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