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大师,先得有“大诗”——《中国诗歌》“诗人访谈”
想当大师,先得有“大诗”
——《中国诗歌》“诗人访谈”
□晴朗李寒 邹建军
邹建军:您认为自己的诗歌有没有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如果说有,您是否可以用三百字以内进行概括?
晴朗李寒:写诗这么长时间,我庆幸自己还没有厌倦,庆幸自己还没有形成一定的风格。我一直这样写着,如同一条倾其一生不知停歇的奔向大海的河流。一条时而清浅,时而浑浊,时而迟缓,时而迅疾的河流。它离尽头还远,还没有形成一泄千里的气势,还没有形成波澜汹涌的开阔。它依然在山谷、沙丘和砾石间穿行,冲突和碰撞。它的水量不断损耗,或蒸发,或渗漏,那偶尔溅上岸边的,唤醒了柔弱的小草,干渴的小树,这是我希望看到的。如果有些小动物来我的河中饮水,把干裂的唇伸入我的水面,把疲惫的身影投向我的波心,那是我最为高兴的。
写作者是永远的手工艺人,他应该永远不被那些流行的技巧所迷惑,他不羡慕那些快速生产加工的流水线,不羡慕别人做工精良的模具。他对自己永远是苛刻地,他坚信,世界上最好的精神艺术品,最有效的生产方式,便是用手用心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它应该独特,个性,应该精益求精,别人难以复制仿制。他在这慢慢地雕琢着,感到了生命的真切可爱。
写作是孤独的事业。作为一个在写作路途中的跋涉者,尽管前有古人,后有来者,但是他,是永远孤独的一个。那些奖励和赞美,是你在饥渴疲惫之时,有幸遇到的一眼山泉,一枚悬挂在枝头的果子,一家温馨的客栈。你知道,前方的路程还远,这些并不值得留恋盘桓,稍事休息,你将踏上新的旅程。我们今生与文字结缘,一首首诗,便是我们欢爱的结晶,那是我们灵感瞬间地凝聚,是情感的缠绵,是融合,是碰撞,是爱的爆发与倾注,而后,是孕育,是诞生。他们带着我们生命的基因,心灵的烙印,延续了我们的个性与气质,祝福他们吧,别在岁月的洪流中过快地湮灭!
邹建军:您认为当代的诗坛有无大师?有无可能产生大师?您认为什么样的诗人才可称为大师级的诗人?
晴朗李寒:我赞同郁葱老师的一句话,想出大师,先得有“大诗”。可惜至今还没有读到这样的“大诗”,所以“大师”也就无从谈起了。我觉得,诗人应该抛弃那些所谓的“大师”情结,只须认真地写好自己的每一行诗句。可以预见的是,中国必将会出现诗歌大师,再现大唐诗歌的辉煌。但是,大师并不是那些只关注重大题材,只写篇幅巨长的作品的诗人。真正的大师应该是敢于开风气之先,引领文学,以至于思想、文化潮流,无论从作品质量和人格魅力都超越常人的诗人。
我所读到的“大诗”,应该是大解老师的《悲歌》,16000行,他用了三年半的时间才得以完成。我知道,凭自己的懒散性格,今生肯定没有如此大的耐心和顽强毅力写下这样的巨著了。但是,我始终感觉自己从开始拿起笔在纸上写诗,到直接用键盘敲打到电脑屏幕上,这十几年的时间,其实自己一直写作的也就是壹首诗,我今生所要完成的也只是壹首诗。我现在写的所谓每“一首”诗,只不过是它的一个段落,或只能称为一个句子。如果把这些诗连缀起来,应该能够清晰地看到一个人,从天真烂漫的少年到激情勃发的青年,以至如今,渐近中年的平和恬淡。这壹首诗将在我主动或被迫放弃写作的那一天终止,像命运难以预料,我也无法猜测出它的长度。我希望,它起码是对我这一生是有意义的见证。
邹建军:您认为自己最有代表性的三首作品是什么?为什么?
晴朗李寒:很惭愧,觉得至今还没有写出一首自己认为满意的代表作品。每一次写作,都感觉到是全新的尝试,即便构思再三,怀着极大的热情投入,收笔后,待狂热渐消,再理智地审视这首作品,缺点和不足便出现了。一首诗的成败作者应该是清楚的,但时常感到回天无力。只能在下一首作品中去弥补,去改进。诗歌写作就是如此吧?写诗也如逆水行舟,你这一首写成功了,不见得下一首也能成功,正是由于这种不确定性,也激起了我的创作激情,让我一步步地去探索,一点点去完善,让我从内容到形式、技艺上,努力去接近那些优秀的作品。
我的生活是单一的,单纯的,每天按部就班,所以在我的诗中看不到复杂多变、电闪雷鸣、黄钟大吕的东西,因为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平凡、平静、平常。我活动的范围有限,但我感觉自己的内心世界并不比别人狭小,我的所有感觉都保持了原初的敏锐。一天一天,路过那些相同的事物,看着那些面孔相似的路人,做着几乎大同小异的事情,我唯一的乐趣,便是在这些事物中发现小小的不同,找出细微的差别。就像女儿从她的图书中找出两组相近图案的不同之处。
邹建军: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诗歌写作的?请回顾一下自己的诗歌写作历程。
晴朗李寒:十岁时,父亲突然去世,我在一夜间成熟。我的内心变得脆弱,孤独。从小学到中学,我的语文成绩一直优异,数学却常常一路红灯。我喜欢在本子上记录下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学着写下分行的文字。上课喜欢走神儿,构思那些诗句。晚上做梦,也在为迷恋的女孩献诗。从正式发表第一首诗歌至今,算来有20年的历史了。
那时,家境生活困顿,虽是少年,却不得不挑起了家庭的担子,放学之后或周末要下地干活,放羊,拾柴,在烈日或风雨中,穿行于空阔的田野。而夜深人静时,我喜欢趴在破旧的老宅的土炕上,在冒了黑烟的油灯下,痴迷地读书,写作。
高中时,我用省吃俭用的钱订阅了《语文报》。看到同龄人在文学创作上成绩斐然,被大学中文系破格录取,我也幻想自己能能在文学上有所成就,靠诗歌敲开象牙之塔的大门,从此远离贫困的乡土,改变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我为自己取了个笔名:晴朗。希望自己能“晴朗”起来,未来能一片光明。高一时,得到语文老师王新省的大力支持,我在班里发起成立了“柳絮文学社”,三四个知己写诗作文唱和,感觉真不错,但最终因为课程紧张,应和者少,文学社不久便夭折了。
1989年,高三时,我有机会去了一次沧州,那是我第一次到“大城市”。迫不及待地跑到新华书店,购买了梁小斌的《少女军鼓队》和吕贵品的《东方岛》,如饥似渴地阅读,学习。后来,我又邮购了《朦胧诗选》、席慕蓉的《七里香》等诗集,这是我最早阅读的诗歌启蒙读物。
我试着四处投稿,却都泥牛入海。直到1990年考上河北师范学院,处女作才发表在《河北师院报》上,得了五块钱的稿费,这也足以令我欣喜若狂了。而第一次在公开刊物上发表作品是1991年,在《诗神》杂志上刊发了一首叫《稗子草》的小诗,那是我参加“诗神杯”全国诗歌大赛,获得了优秀奖。
进大学不久,我就加入了学院的“神州诗社”。1991年,我与几位同仁编辑了两期《太阳风诗报》,报头是著名诗人浪波题写。去过几次河北省文联所在地:市庄路2号,《诗神》编辑部,从而认识了诗人郁葱、大解等老师。在河北省会大学生诗歌赛中,我的参赛作品获奖,高兴的是奖品竟是许多河北诗人的诗集,为我学习写作提供了充足的食粮。
大学毕业后,到了俄罗斯,当了一名俄语翻译。从1993年至1998年,在西伯利亚连续工作生活了五年。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我也并未放弃自己的写作。因为与国内音信不便,投稿极少,缺乏与诗歌界的交流,如今再看那写满几大本子的习作,大多只是分行的生活日记而已。
1999年至2000年间,我回到了国内,曾短暂地在某文学函授学院做过编辑和指导老师,开始使用李寒这个笔名。在此,结识了谢启义、高彦国、韩瑞峰、赵志东和李洁夫等诗友。我们志同道合,创办了自己的一张《诗魂》报,连续出版了几期,后因经费不足而中断。那段时光快乐多于忧烦,我们的友谊也一直延续至今。
2000年至2001年,我曾为一家公司担任翻译,到俄罗斯的远东做皮货贸易。
2002年,我又应聘到了诗人刘向东任主编、河北作协主办的《大众阅读报》社,做编辑。同时,还参与编辑了新创刊的《散文百家》下半月版。
这段时间是我写作的关键期。在这里,我开始较多地接触网络。考虑到自己原来发表作品用过晴朗和李寒的名字,便给自己起了网名“晴朗李寒”。诗歌论坛开放自由的交流方式,诗人们随意放松的写作状态对我触动很大,仿佛醍醐灌顶,我的心态一下子变得平和、安静,如同禅宗所说的顿悟。在诗歌的写作上我放弃了以前的虚张声势、拿腔作调,开始试着用日常的语言抒写平常之物,表达平凡的感情。这期间,我的作品也发表的多起来。
另外,便捷的国际互联网还让我能够及时地了解俄罗斯诗歌,我又重拾译笔,翻译了大量俄罗斯当代诗人的作品,尤其是60年代以后出生的诗人的作品,在网络上引来诗友们的好评,这给了我极大的信心。
2005年,我应聘到了由《诗神》改名后的《诗选刊》杂志社任编辑,实现了自己多年的梦想。郁葱主编为人真诚,谦和,做事细致认真,又极为理解和关心人。绿色环保的办公环境(编辑部没人抽烟喝酒),有成堆的诗书相伴,阅读编选自己喜欢的好诗,能发现和推举诗歌新秀,既能学习提高自己的诗艺,又能为诗歌事业出一分力,真是求之不得。从写诗,译诗,到如今的编诗,现实工作与自己的理想终于合而为一,除了热爱,感恩,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