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组）见字如面

过去静止不动，芳草一直尾随
如今坠入巷陌，夕阳再没了矫情
这也许囊括了，我们所有路过的路

◆1986
那些花朵开始步行，渐入你的圈套
每当节令变换，就匍匐转身，无辜而惘然

这是某个时辰，
鸟儿还没有翅膀，偶尔有些不知所措
从这条街到那条街，一边流浪，一边迷恋着丰沛的母乳

她的头发锃亮而温顺，
他一直想抚摸，春天刚刚睡醒的模样

于是无端撒野，狂欢
在街头巷尾
歌唱走调，云卷云舒，总以为会有完美的结局

我无意瞥见的圆月，
在一个遥远的下午，随着火车呼啸而去

她倒下，成为站台上最早死去的百合
被整个春天，遗忘

时令依旧有序，老人们依旧朴实而悲伤
预见孩子们的未来，指点江山

这个季节，火烧云来得有些突兀
还只是开始，就热得让人们失去耐性

那条沉闷而孤单的小路上
我刚刚学会走路，就摔得好疼，好疼

◆1989
当阳光离开，树叶才变得清醒
这多么可怕

从某年人间四月，我们就已经满身伤痕
那些前面的人，坠入梨花
一个个起舞，一个个消失

于是学着种豆南山，左右言他
在纸上归隐，喝酒，猜拳
说点小情调的故事
或在心里复盘，推演

这一生，逼迫你举棋不定
每走一步，都有泥泞，将雪白的马靴
紧贴地表，像一棵无名的植物
越来越似你的父辈

◆1992
从此知书达理，贤良淑德
将感叹变为陈述，说：孩子，这是你们的春天！

曾经我也一样
热爱咒语，保有新鲜的果实
从花园里归来，裹着满身水雾
娇羞迷人，仿若精致的莲子

也会夸张地瞪着眼睛，
害怕别人看不懂我的迷题

远上寒山，其实你得走一辈子
弯弯曲曲的小路，全藏在白云下面

有时由窄变宽
有时豁然开朗
有时，也看不清自己。

曾经以为很近的，都在远方

那些离散的故土，乡音，早年间的邻里
一夜之间，都会成为陌生人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们必须学会放弃自己

◆1995
我决定将自己移花接木
躲开与生俱来的事非，味道，天气

长出翅膀，越过与我同样偏远的城镇，乡村

早起浣衣的小河，突然溢出泪水
我那匹不会说话老马，一再伪装

暮年的山坡，早没了青草，它低头不语
害怕看见我的背影，与以往的他
惜分飞，伤离别，牵绊而脆弱

一只燕子，留下另一只燕子
筑不同的巢，用不同的心情
做不同的，自己

◆1999
一阵风迷途知返
请接洽她秋天的礼物，一根掉在地上的白发

羞涩的十月，每条街道都云淡风轻
男人和女人，友好而快乐
你隐匿的云朵，毫不知情地短视
无知是青春的病症
这是很久以后我们才明白的道理

依旧各自开花，种下因果
依旧喜欢世间的病痛，以为这样更像一首诗

◆2001
打坐，吐故纳新
吸入阳光，呼出阴霾
吸入鸟音，呼出聒噪
吸入鲜花，呼出尾气
重新做人，建造与乳名无关的家园

◆2004
早上醒来，突然发现
家是意淫的产物
从东到西，退了一万步，
也没迎来海阔天空的局面

你越来越像黄花，满地堆积
独自天黑，缩印成一本日历

世事均轻描淡写，没有人愿意出声
昨夜水管爆裂，万籁俱静
雨从天而降，淋湿了你晾了很久的衣服

◆2009
你则更加小心，从高原的断裂处找到活着的明天

阳光与瀑布久未发酵的私情，被岁月生吞活剥，如此惨烈
一只蜻蜓，在红尘一掠而过
惊扰了我越来越瘦小的身体

有些人热爱石头，有些人想做一棵植物
均因可以毫无表情

走了一夜，犹如一生，
漫长的事物，总有一些拖沓的字句不可省略
有些路，早就定好了终点，请轻握我的双手，说晚安，说再会
说你一时找不到适合的语调，来阐述乌有乡的梦境

那些被你阅尽的春花秋月，谁都不认识你

我将为你打开一扇什么样的门，通向另外的世界？

◆2013
这是一个白日梦
夕阳就是自己
安静，平和，没有多余的光芒

我们只须照料好自己
相互吸引，
手拉着手，在通往结局的路上
坦然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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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