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或低语（十二首）

王志彦

[b]一场雨[/b]

这个黄昏，风上西楼，昏入鸦羽
一颗草的心思，沿着风的指向
说出春天与一场雨暧昧的欢娱

一些事物开始变化，像明月千里
已在丢弃的瓷片中悄然破碎
倾城遁隐的只是灰尘，雨滴已伤了它的身子

一场雨，穿过岩石，安于寂地
它的唯一或全部，就是守住那团火苗
不能在尘世的冷漠中，渐渐熄灭……

[b]一阵风[/b]

那些云就要慢慢飞扬，慢慢沉淀
慢慢地被水淹没。一阵风
就要从骨髓慢慢地吹来

那些暗处的光，推开窗户
化为细小的鸟鸣，就要散发暗香
就要敞开虚无的怀抱

那些相思的伤口，就要消失
就要在桃花和水的皱纹里
说出爱情的透明和生命的卑微

[b]一只鸟[/b]

那么小，那么亮，那么脆弱
一只，一群或者虚不见影的迷藏
解不开天空的悲悯与干净

一双单薄的翅，满含阳光、河流、沙尘
一颗负重的心，饱受戕害、疲惫、隐忍
一声鸟鸣，春天无以歌咏

而修辞里的自由与澄明
让万物在卸去内心的阴暗与灰烬中
有了飞翔的冲动

[b]一棵树[/b]

一棵树收藏一只乌鸦，一万缕阳光就失去
在枝头放牧的草场。就像一座山进入夜晚
整个春天都无以复加

一棵树吞噬一只风筝，一双翅膀就会恨它
就有八百里江山不能移动。梦想连根拔起
都甩不掉一枚叶子的阴影

一棵树怀揣一片旷野，一盏赶路的灯
就有良辰美景风花雪夜。一条河流呵
走的再远，胸中都有一瓣故乡的明月

[b]一滴水[/b]

一滴水，只是河流的一个偏旁
风一样吹过的唱词里，大地辽阔苍茫
一瓣梨花在春天的空白中含情开放

从冰雪中离家出走的一丝惆怅
借千樽轻愁，问万年月光
穿丝绸的少年何时回到村庄

时光的黑洞无以应答。岩石滴穿
有多少生命背负诗歌，像一滴水
听不到江河重复的领唱

[b]一粒沙[/b]

为什么总是眼睛，或者虚掩的心灵
能接纳肮脏、冰冷、虚伪、黑暗、野蛮
却把一粒沙拒至阴影，还以旷远

一粒沙，提着春天的灯盏
一场雨，妩媚地潜进它的的体内
它让时光看不到铃声中就要到达的明天

一些生命就要枯萎，一些荣华即将显现
一粒沙，含有雷霆万钧黄金万两
光阴里终有不会腐朽的惊世芬芳

[b]一盏灯[/b]

在黑色的风中，一盏失眠的灯盏
像我私自出走的青年岁月，怀揣星辰
却送不走心中一块小小的黑暗

河水涌动。蜂蝶冥想。倦鸟打鼾
一些露珠卸下暗疾缓慢返回云端
一支火苗转身时看到了暗夜的另一个侧面

一盏灯，仿佛树枝上的一道闪电
它走遍我们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挥舞着小剪刀
剪掉尘世的纷扰和内心的纠缠……

[b]一弯月[/b]

今夜，星星像盐粒撒在我思乡的伤口
我在浅月的安慰下，听不到老家
那些坐在门墩上日渐加重的孤独与咳嗽

几滴虫声，从自己的梦里回来
带着长夜的重和冷。月色婆娑
蒲公英收拾行李，天亮就要起身

今夜，一弯月心思重重，满面愁容
一声犬吠拧亮了窗前的勿忘我，而此时
月儿已悄悄躲进老屋的裂缝里

[b]一条藤[/b]

窗前的一条藤，从不说话
像我空间里驼背的文字，怎么使劲
都敲不开暗夜里一扇虚掩的门

它使我想起乡下的老娘，一生沉默
却抱紧每一个摇晃的日子，从不松开
让暖暖的体温送到遥远的城里

万物都在瞌睡。一条藤
运气，用力。在冷冷的寂寞中
搂疼我的后腰

[b]一把伞[/b]

一把伞来到雨中，雨的薄凉轻轻折断
你看不到伞的表情，只有颓败的雨
慌忙搬运着体内多余的焦虑和茫然

像家乡的一间老屋，一缕细微的炊烟
都能使我漂浮的疲惫、冷与萎缩
在辽阔的夜晚进入安静的睡眠

一把伞，就是一方心灵的驿站
雨再大，打湿了衣裳，打湿了明天
都无法打湿灵魂深处小小的温暖

[b]一杯茶[/b]

借三两白云，摘一瓣明月
再有几缕思念缠绕夜的脆弱
一杯茶的滋味，像秋天潜伏在花的蕊里

像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问候
那些水无限地渴。那些空寂逃过命名
那个人真实存在却不见踪影

水一样流过的夜，一杯茶
洞察了人性深处的秘密。像泡过的茶叶
无味，却腾干净了身子

[b]一尾鱼[/b]

天空就要暗下来，一棵树就要熄灭
一些水草反复朗诵：云深无月，水浅非静
一尾鱼，在风的暗示下关闭城门，敞开了心扉

一纸月色顿生波澜，八百里群山顷刻破碎
这浩大的灵秀之美，不浅不深
孱弱的爱情和凄凉的欢娱恰好嵌入

一尾鱼怀揣大海却滞留溪水
就像悲悯的诗人，对万物抒情
却不能关闭鱼一双苍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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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