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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若离的半个春天

半个春天
          -----若离

我在突然间发现,母亲变矮
土坯的围墙和日子
高出她的头。桃花跑出视线
在墙外盛开        
多像她嫁出去的女儿

将她忽略的不只是花朵
阳光漫不经心掠过,不作停留
母亲棉袄棉裤,试图暖解风湿的痛
多像小时的我,用一张膏药补作业本的洞

母亲戴上老花镜
将挂历上的某些日子取下来储藏
我的生日用荷包蛋压着,父亲的忌日泼二两酒
母亲生日,我远在他乡,牵着小儿的手

如今母亲的院子,四角埋伏霜雪
草木找个借口就要凋零
母亲捂紧最后一抹春绿
说是要留下来给我

    我和若离并不相识,只是在大约两年前的一个偶然,我看到了若离的这首诗,以及她内心深处的半个春天。
   
    关于半个春天的立意,我是有话要说的。我和许许多多人一样,也曾拥有一个完整的春天。  我分明能记起三十年前那条绕过村庄的河流,河流边密密匝匝的芦苇林,河堤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以及一排排参差不齐的杨树和柳树。它们都在春天里泛绿,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息。我有关于春天最初的记忆,便是从那里开始。其实季节的名称或者天气的冷暖,相对于一个刚有记忆的孩童来说,总是会觉得空洞或抽象。而至于许多年后,我依然能时时记起那个最初的春天,我想这是和母亲有关。母亲那时还很年轻,她每天都要牵着我的手,走很远的一段河堤,到生产队的田地里去劳作。后来回想,这段岁月肯定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母亲带着我唱歌,教我一遍又一遍认识那些野花野草,阳光像金子一样洒向长满蓿苜和蒲公英的原野。就这样,一个明亮的,接近于完美的春天,便深深地印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我在忽然间发现,母亲变矮,土坯墙和日子,高出她的头。桃花跑出视线,在墙外盛开,多像她嫁出去的女儿。”土坯的围墙,以及和此有关的日子,应试是若离和我,或者我们同时代的人,都曾有过的相似的记忆。那时生活就如同那时的河水和天空,干净、质朴得近似于透明。土坯的房子,土坯的围墙,有些杂乱的院落,这可能就是我们梦想的全部。日子不紧不慢,像村庄外那条河流一样,缓缓流淌。稍不留意,你几乎快要感觉出它的静止。但变化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我们忽然有一天发现,那种安宁,那种我们误以为的静止,竟然远离了我们。一切的一切,都已变成怀念。
        
    事实上,母亲变矮,矮过她细心编织的日子以及土坯围墙,这是我所无缘经历的生活。在我刚刚成年、母亲还远远未曾老去时,母亲便永远离开了我。而在我有关于母亲绝大多数的记忆里,母亲总是慈爱而坚强的。在母亲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她饱受了病痛的折磨。母亲离世时,我并不曾在她身边。我在遥远的异乡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时,那是我经历的人生的第一次痛楚。当我赶回故乡,满眼凄迷地站在母亲坟前时,我惊讶于脚下冰冷的泥土,有时竟然也能让人感到如此的亲切。时值初春罢,万物复苏。我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春天,只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意识到从此以后我所拥有的春天再也不会是完整,从此以后我所经历的欢乐和幸福,都会留有残缺和伤痛的影子。若离半个春天的隐喻,在我的生命里过早地变为现实。
        
    “将她忽略的不只是花朵,阳光漫不经心掠过,不做停留。母亲的棉衣棉裤,试图暖解风湿的痛。多像小时的我,用一张膏药补作业本的洞。”作为逃出母亲视线的桃花,若离内心的隐痛和自责,相对于大多数现代人来说,应该是感同身受。我们或者总是以生活的名义,将我们身边的人和事一再忽略。当有一天我们发现自己已走进生活的空壳时,我们甚至已经无力挣扎。时光从不曾为我们停留,逝去的,永远变成了回忆和怀念。可能稍觉幸运的是,母亲生病和离世的前一两年,我一直是陪伴母亲身边的。只是那时的我,内心充满了焦灼,怨愤和叛逆,我甚至彻底失去了和生活对话的耐心。在这样的情形下,母亲在我身上是不可能得到我多年以后才渐渐学会的关爱。那时的母亲对于我,除了宽容,还是宽容,这也是我多年以来深感愧疚和遗憾的原因。
        
    “母亲戴上老花镜,将挂历上的某些日子取下来储藏。我的生日用荷包蛋压着,父亲的忌日泼二两酒。母亲的生日,我远在他乡,牵小儿的手。”这也是生活中惯常见的情景。母亲的心思总是安放在家庭的每个成员身上,丈夫和儿女几乎就是她生活的全部。生日和荷包蛋的关系,对于三十年前出生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他们内心不可替代的、美好的回忆。我们都拥有一个从物质上来说可能是贫瘠,从内心来讲又是充满渴望和眷恋的童年,只是母亲终究会老去,她一心操持着的家忽然有一天变成了空巢,她精心呵护的桃花也跑出山了她的视线,远离了她,母亲内心的失落和空虚是不言而喻的。但母亲却走不出她生命曾经运行的轨迹,她不愿,也无法忘却。她艰难地维护着她自己曾经生活和幸福的点点点滴滴,她取下那些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日子,‘我’的生日用荷包蛋压着,父亲的忌日泼二两酒,既使是半个春天,她也是在耐心的坚守。
        
    “如今母亲的院子,四角埋伏冰雪。草木找个借口就要凋零。母亲捂紧最后一抹春绿,说是要留下来给我。”时光依然是要流逝,事实上母亲人生的春天早已离去,那些和母亲一样拥有过春天的草木,现在找个借口就要凋零。而在母亲生命的院落里,逝去的阴影就如同霜雪一样悄然逼近。草木的凋零以及人生的老暮,如此自然的法则无从更改,这对于我和母亲来说,是无奈,却又是明了的。只是母亲内心还有不甘,她的爱甚至要超出她生命的界限,她紧紧捂住最后一抹春绿,想要留下来给‘我’。无论生活如何变迁,无论‘我’身在何方,‘我’在她眼里永远都是一个孩子;她总是想要给‘我’更多的爱,她依然幻想着留给‘我’一个更加完整的春天。
        
    毫无疑问,若离这首诗的创作是成功的。这首诗无论是从立意,取材,还是从创作手法,或者诗意的融入来讲,都几乎是无可挑剔的。当然这首诗也许会对初读者造成些许阅读的障碍,但在细读几遍之后,其间的清幽和甘洌,便会自然的呈现。这首诗相对于流于浮浅的直白,或者是晦涩而凝滞的诗风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回应或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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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真情实感。我母亲也这样呀。
明香回荡透四海,
百花怒放毒草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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