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诗人抒情诗选(1901--1946)
苏利-普吕多姆(1839-1907)法国著名诗人,1901年第一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主要作品有诗集《长短诗集》、《孤独》、《命运》、《正义》、《幸福》等。
天鹅
碎瓶
梦
命运
给浪子
天鹅
湖水深邃平静如一面明镜,
天鹅双璞划浪,无声地滑行。
它两侧的绒毛啊,像阳春四月
阳光下将溶耒溶的白雪,
巨大乳白的翅膀在微风里颤,
带着它漂游如一艘缓航的船。
它高举美丽的长颈,超出芦苇,
时而浸入湖水,或在水面低回,
又弯成曲线,像浮雕花纹般优雅,
把黑的喙藏在皎洁的颈下。
它游过黑暗宁静的松林边缘,
风度雍容又忧郁哀怨,
芊芊芳草啊都落在它的后方,
宛如一头青丝在身后荡漾。
那岩洞,诗人在此听他的感受,
那泉水哀哭着永远失去的朋友,
都使天鹅恋恋,它在这儿留连。
静静落下的柳叶擦过它的素肩。
接着,它又远离森林的幽暗,
昂着头,驶向一片空阔的蔚蓝。
为了庆祝白色--这是它所崇尚,
它选中太阳照镜的灿烂之乡。
等到湖岸沉入了一片朦胧,
一切轮廓化为晦冥的幽灵,
地平线暗了,只剩红光一道,
灯心草和菖兰花都纹丝不摇。
雨蛙们在宁静的空气中奏乐,
一点萤火在月光下闪闪烁烁。
于是天鹅在黑暗的湖中入睡,
湖水映着乳白青紫的夜的光辉,
像万点钻石当中的一个银盏。
它头藏翼下,睡在两重天空之间。
(飞白译)
碎瓶
花瓶被扇子敲开罅隙,
马鞭草正在瓶中萎蔫,
这一击仅仅是轻轻触及,
无声无息,没有人听见,
但是这个微小的创伤,
使透明的晶体日渐磨损;
它以看不见的坚定进程,
慢慢波及了花瓶的周身。
清澈的水一滴滴流溢,
瓶中的花朵日益憔悴,
任何人都还没有觉察,
别去碰它吧,瓶已破碎。
爱人的手掌拂过心灵,
往往也可能造成痛苦;
于是心灵便自行开裂,
爱的花朵也逐渐萎枯。
在世人眼中完好如前,
心上伤口却加深扩大;
请让这个人暗自哭泣,
心已破碎,可别去碰它。
金志平译
梦
在梦中农民对我说:“我不再养你,
你自己做面包,自己播种,耕地。”
织布工人对我说:“你自己去做衣。”
泥瓦工对我说:“把你的瓦刀拿起。”
我孤苦伶仃的,被一切人类抛弃,
到处去流浪,无奈何与社会隔离,
当我祈求上苍把最高的怜悯赐予,
我发现猛狮正站在前面阻挡自己。
我睁开双眼,把真实的黎明怀疑,
看勇敢的伙伴打着唿哨登上扶梯,
百业兴旺,田野里早巳播种完毕。
我领悟到我的幸福,在这世界上,
没有人能吹嘘不要别人帮助接济,
我热爱劳动的人们,就从这天起。
金志平译
命运
要是我没在这样的媚眼下学会爱情
该有多好!那我就不会在世上这么久地
忍受这辛酸的回忆,唯有它,永不消逝,
离得再远,对我来说也是记忆犹新。
唉!我怎能吹得灭这淡蓝的眼睛
像灭一支蜡烛,它闪烁在我孤独的心里,
我不能安静地度过一个夜晚,即使
我披上坟墓漆黑的阴影。
要是我像众人一样,首先爱的是人品
而不是折磨人的美丽,那该有多好!
这惊艳超出了心的力量和欲望的边境。
我本来能够照自己的心愿去自由地爱,
可我的情人,我已选择的情人,
我无法再把她替换,犹如姐妹。
小跃译
给浪子
心并不易碎,它用坚硬的金子铸成:
但愿它像粗陶烧制的盆瓮,
只能用一段时间,而后便成为灰尘!
可它一点没用,痛苦啊!就变得空空。
享乐老在边上贪婪地打转:
兄弟,别让这家伙大口地啜饮,
好好看住瓮中的清泉,
多年积聚的财宝一夜就能耗净。
对它要节约。不幸啊,那些糊涂虫,
火红的酒神节里他们手提美丽的陶瓮,
在平庸的偶像脚下丧失了其中的香气。
有一天,他会感到,真诚或负心的情郎,
一个处女的双唇悬挂在他的心上,
可他的心啊已倒不出任何东西。
小跃译
弗雷德里克·米斯特拉尔(1830-1904)法国著名诗人,
190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叙事长诗《米瑞伊》(1859)是他的成名作。其他诗集有《黄金岛》、《浪漫诗》等。
米瑞伊(选段)
米瑞伊(选段)
我这么爱你,米瑞伊,
以至你说:我爱那只
在博马尼悬岩①下舔青苔的金毛羊,
那只无人敢喂养
无人敢挤奶的金毛羊,
只要我没在路上把命丧,
我就会把红毛的金羊带到你身旁!
我爱你,迷人的姑娘,
如果你说:我要星星!
没什么森林大海,没什么狂滔怒浪
刽子手、火与铁
能把我阻挡!
我将站在高高的山顶,
触碰天廷,摘下星星,星期天你就能挂在脖子上。
哦,最美的人儿呀,
我越看眼睛越花!……
有一回,我在路上看到一棵无花果树,
紧靠着沃克吕斯山洞
那光秃秃的岩石,
它是那么细小,唉!
还没一束茉莉给蜥蜴的阴影多
邻近的泉水,每年一次,
滋润着它的根须,
干渴的小树,尽情地啜饮
涌上来浇灌它的
滔滔不止的清泉……
这样,它就能活上一年。
它和我很是相像,如同宝石之于戒指,
因为,我就是那棵树,
米瑞伊,你是泉水和清风!
但愿每年一次,我这个可怜的人
能像现在这样
跪着承受你脸上的光芒,
但愿我还能够
触动你的手指,用我颤抖的吻!
小跃译
①博斯城北部的悬崖。
乔苏埃·卡尔杜齐(1835-1907)意大利著名诗人、文艺评论家。著有诗集《青春诗抄》、《轻松的诗与严肃诗》、《野蛮颂歌》等。190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不仅是由于他精深的学识和批判性的研究,更重要是为了颂扬他诗歌杰作中所具有的特色、创作气势,清新的风格和抒情的魅力”。
初衷
飘雪
古老的挽歌
离别
阿尔卑斯山的午间
在圣彼得罗广场
晨
初衷
瞧,从冬天懒散的怀抱里
春天又一次升起:
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哆嗦着,犹如忍受着痛疾,
看,拉拉奇,那闪闪发光的,
可是太阳眼里的泪滴?
花儿从雪床中醒来,
怀着极大的惊惶:
急切的目光朝向天空,
然而,比惊惶更多的是渴望,
哦,拉拉奇,一些美好的回忆,
确实在那里闪着异光。
盖着皑皑的冬雪,
他们沉睡在甜梦里,
睡梦中看到了露珠晶莹的黎明,
看到了夏日阳光普照大地,
还有你那明亮的眼睛,哦,拉拉奇,
难道这梦不是一种预示?
今天我的心在梦中酣睡,
悠悠遐思飞向哪里?
紧挨着你美丽的脸庞,春天和我,
站在一起微笑;然而,拉拉奇,
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
难道春天也感到了暮年的悲凄?
郑利平译
飘雪
雪花从灰暗的天际,
慢慢飘落,
城市里,再也听不到,
呼喊声和生命之音:
既不闻卖菜女人的吆喝声,
也没有辚辚的车声,
更听不到爱情的欢唱,
青春的歌曲。
沙哑的钟声,
从广场塔楼响起,
一下下在空中哀鸣,
像发自远方世界的叹息。
飘泊无依的鸟儿
扑击着暗沉沉的玻璃窗,
知友的亡魂
此刻回到我的身旁。
哦,亲爱的,不久,
(你平静下来,狂野不驯的心啊)
要不了多久,
我即将趋于沉寂,
在阴暗的地方安息
钱鸿嘉译
古老的挽歌
你曾伸过婴儿般小手的
那株树木
鲜艳的红花盛开着的
绿色的石榴树
在那荒芜静寂的果园里
刚才又披上一抹新绿
六月给它恢复了
光和热
你,我那受尽摧残的
枯树之花
你,我那无用的生命的
最后独一无二的花
你在冷冰冰的土地里
你在漆黑的土地里
太阳不能再使你欢愉
爱情也不能唤醒你
钱鸿嘉译
离别
三色的花儿啊,
星星沉落在
海洋中央,
一支支歌曲
在我心中消亡。
钱鸿嘉译
阿尔卑斯山的午间
在阿尔卑斯广漠的山区
在凄怆暗淡的花岗石上
在燃烧着的冰川中间
中午时分万籁俱寂
四周恬静而安谧
没有一丝清风吹拂松树和杉木
它们在烈日透射下挺直身子
只有乱石间淙淙的水流
像琴儿那样发出喁喁细语。
钱鸿嘉译
在圣彼得罗广场
波伦亚阴暗的塔楼
在清澈的冬日高高耸起,
上面的山丘
在皑皑白雪中欢笑。
当奄奄一息的夕阳
向塔楼和你圣彼得罗教堂
致以亲切的问候,
那才是甜蜜无比的时光。
塔楼的雉堞和侧翼
几世纪来饱经风霜,
庄严的教堂上的尖顶
显得孤单而又凄惶。
天空发出金刚石般的
寒冷而严峻的闪光,
空气像一层银色的面纱,
笼罩在广场之上。
后来又在庞大的建筑物
周围轻轻地消散,
祖先持圆盾的手臂
曾沉郁地把这些巨厦兴建。
阳光在高高的屋顶
流连忘返;太阳
向下张望时,露出
紫色的慵倦的微笑。
烟灰色的石块,与阴暗的
朱红色的砖瓦相映,
似乎要唤醒
几世纪来沉睡的灵魂。
通过凛冽的空气
唤起了忧郁的渴望,
令人怀念红色的五月。
也使你向往夏夜的芬芳。
那时,优雅的女士们
在广场上翩翩起舞,
而执政官和凯旋的国君
也一齐回到彼处。
对于徒然追求
古典之美而为之震颤的诗,
缪斯远而避之,
哑然失笑,嗤之以鼻。
钱鸿嘉译
晨
太阳拍打着你的窗,并且说:
快起来,美女,已是爱的时刻。
我给你带来了弹琴的愿望,
以及玫瑰之歌将你唤醒。
我愿把我的辉煌王国奉献,
带你到四月和五月的山谷,
让这美丽时光驻足
停在你如花的美丽年华。
风拍打着你的窗,并且说:
我走过的山川太多太多!
今天整个大地只有一处风和日丽,
为死者和生者只有一支歌。
绿树丛中的鸟巢这样呼吁:
“时间归来吧,我们相爱,相爱,相爱。”
重新长出花的坟墓在叹息:
“时间飞逝,你们爱吧,爱吧,爱吧。”
我的思想拍打着我的心,那是
一个开满鲜花的美丽花园,
并且说:可以进来吗?
我是一个悲伤的长途跋涉老者,
我累了,我想休息。
我想躺在这可爱的五月里,
做一个从未做过的美梦;
我想躺在这种欢乐中
梦着从未属于我的幸福。
1882年3月20日
刘儒庭译
选自《青春诗》,漓江出版社(2001.4.)
罗德亚德·吉卜林(1865-1936)英国作家、诗人。生于印度。1886年发表第一本诗集。其诗多以英国殖民者的军旅生活为题材。主要作品有诗集《军营歌谣》、《七海》、《王国》,小说集《丛林之书》等。190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终曲
“卷毛种”
终曲
我们祖祖辈辈的上帝呀,
我们辽远的战线之主,
我们在你可怕的手下
得以统治椰树与松树,——
万军之主啊,别遗弃我们,
教我们默记,默记在心!
骚动、喧哗都将沉寂,
国王、长官寿数将尽:
留下的只有你古老的祭
和一颗谦卑忏悔的心。
万军之主啊,别遗弃我们,
教我们默记,默记在心!
我们的舰队在远洋消失,
火光在沙洲、海角熄灭:
看我们盛极一时的昨日
归入了亚述、腓尼基之列!
万国的主宰,宽恕我们,
教我们默记,默记在心!
如果我们陶醉于强权,
出言不逊.对你不敬,
像异教徒一般口吐狂言,
像不识法律的少数人种——
万军之主啊,别遗弃我们,
教我们默记,默记在心!
为了异教的心——它只信赖
冒臭气的枪管和铁皮,
尘埃上造楼——称雄的尘埃!
而且还不肯求助于你,
为了狂言、蠢话和吹嘘——
饶恕你的子民吧,上帝!
飞白译
“卷毛种”
(苏丹远征军之歌)
我们在海外同许多人都交过战,
有一些人真是好样,另一些却不咋样;
祖鲁人、缅甸人、还有阿富汗,
可是卷毛种在他们当中比谁都棒。
咱从他手里连半分钱找头也得不到,
他蹲在丛林里割我们的马腿最内行,
连我们总部的哨兵都被他宰掉,
他耍得我们的部队晕头又转向。
敬你一杯,卷毛种,在你家乡在苏丹!
虽说是蛮族异教徒,你却是一级战斗员,
我们给你开个证明,如果要签名,
我们随时可以奉陪,只要你高兴。
我们在阿富汗山地试过晦气,
布尔人远距离的冷枪打得咱发蒙,
缅甸人把我们沉到伊洛瓦底江底,
祖鲁军拿我们做火锅手艺真精通。
不过这一切不过是点儿小意思,
给我们吃最大苦头的要数卷毛种。
报纸上说我们坚守阵地真神气,
可是一对一,卷毛打得咱毫无招架之功。
敬你一杯,卷毛种,还有你老婆和小孩,
咱奉命令要打垮你,所以咱就往前开。
咱把枪弹往你们身上淋,这当然不公正,
但尽管装备不平等,卷毛攻破了我们的方阵!
他没有自己的报纸给他作宣传,
他没有勋章也没有任何酬劳,
他就是用双手挥舞刀和剑,
咱不得不承认他有技巧;
他灵活地跳跃出没在丛林间,
拿着棺材头盾牌和铲头矛。
只消同冲杀的卷毛快快活活玩一天,
够咱健壮的英国大兵整整一年受不了。
敬你一杯,卷毛种,还有你牺牲的伙伴,
要不是咱也损兵折将,咱愿帮你来悼念。
不过事实证明,咱们两家买卖还公平,
虽然你们损失重,却打垮了我们的方阵!
只要咱一放枪,他就冲着冒烟的地方上,
刀砍上咱脖子,咱还不知是咋回事。
他活着就像热沙一样又辣又滚烫,
他死了也很难说他是真死或假死。
他是好种,他是好汉,他是好羊羔!
在狂欢中他是印度橡皮做的傻小子。
在世界上恐怕只有你这卷毛
把大英步兵团看得一文不值!
敬你一杯,卷毛种,在你家乡在苏丹!
虽说是蛮族异教徒,你却是一级战斗员。
敬你一杯,一头乱草似的卷毛人,
能蹦善跳的黑大汉,你攻破了大英国的方阵!
飞白译
莫里斯·梅特林克(1862-1949)比利时著名剧作家、诗人,后期象征派的中坚人物之一,1911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代表作是剧本《青鸟》(1908)。早年写诗,有诗集《暖室集》(1889)。他的诗是有较强的现代精神的,被视为是现代主义诗歌的先驱和开拓者,有时他的诗里有些潜意识的成分,并有将外部世界与内心世界融为一体的倾向。
假如有一天他回来了
歌
老的歌谣(其三)
谣曲
假如有一天他回来了
假如有一天他回来了
我该对他怎么讲呢?
——就说我一直在等他
为了他我大病一场……
假如他认不出我了
一个劲儿地盘问我呢?
——你就象姐姐一样跟他说话
他可能心里很难过……
假如他问起你在哪里
我又该怎样回答呢?
——把我的金戒指拿给他
不必再作什么回答……
假如他一定要知道
为什么屋子里没有人?
——指给他看:那熄灭的灯
还有那敞开的门……
假如他还要问,问起你
临终时刻的表情?
——跟他说我面带笑容
因为我怕他伤心……
施康强译
选自《世界文学》(1983.2.)
歌
三位姐妹想死去,
她们摘下自己的金冠
去寻找自己的死亡。
她们来到森林:
“森林啊,请您把死亡赠给我们,
我们赠你三顶金冠。”
森林微笑起来,
吻了她们十二下,
这向她们指出了未来。
三个姐妹想死去;
她们于是去找大海,
走了三年到了海边:
“大海啊,请赠我们死亡,
我们赠你三顶金冠。”
大海哭了起来,
并吻了她们三百个吻,
这向她们指出了过去。
三个姐妹想死去,
她们去找城市,
在一座孤岛上找到城市:
“城市呵,请赐我们死亡。
我们赠你三顶金冠。”
城市张开臂膀,
用热吻将她们全身吻遍,
这向她们指出了现在。
葛雷译
选自《现代法兰西诗潮》,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1993)
老的歌谣(其三)
我找了三十年,妹妹们,
它在哪儿藏住了?
我走了三十年,妹妹们,
连个边也没沾到……
我走了三十年,妹妹们,
脚儿累得不能抬,
当初它到处是,妹妹们,
原来它并不存在……
时候是凄凉的,妹妹们,
脱掉你们骊板鞋,
黄昏也在死亡,妹妹们,
我的魂儿痛难挨……
你们是十六岁,妹妹们,
该去尽朝远处跑,
拿起我这棍儿,妹妹们,
也去和我一样找……
范希衡译
选自《法国近代名家诗选》,
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1981)
谣曲
他们杀了三个小姑娘,
要看看她们心里有些什么。
第一颗心里盛满了幸福,
她的血洒过的地方,
有三条毒蛇诅咒了三年。
第二颗心里装满了甜蜜的和善,
她的血溅过的地方,
有三条羊吃了三年茂草。
第三颗心里充满了痛苦和悔疚,
她的血流过的地方,
有三个大天使看守了三年。
施蛰存译
选自《域外诗抄》,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
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1861-1941)印度近代著名诗人和作家。从小醉心于创作,十四岁发表诗作。一生共写了五十多部诗集,十二部中长篇小说、一百多篇短篇小说,二十多部剧本。他的诗歌继承了古典和民间文学的优秀传统,格调清新,感情真挚,意境隽永,语言秀丽,充满深刻的哲理和浓郁的抒情色彩。著名诗集有《吉檀迦利》、《新月集》、《园丁集》、《飞鸟集》、《采果集》、《情人的礼物》等;小说有《沉船》、《戈拉》等。他的作品充满爱国主义精神,有很高的艺术成就,在印度文学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1913年,由于他“富于高贵、深远的灵感,以英语的形式发挥其诗才,并揉和了西欧文学的美丽与清新”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吉檀迦利(选译)
园丁集(选译)
游思集(选译)
新月集(选译)
飞鸟集(选译)
爱者之贻(选译)
吉檀迦利(选译)
21
我必须撑出我的船去。时光都在岸边捱延消磨了——不堪的我呵!
春天把花开过就告别了。如今落红遍地,我却等待而又留连。
潮声渐喧,河岸的荫滩上黄叶飘落。
你凝望着的是何等的空虚!你不觉得有一阵惊喜和对岸遥远的歌声从天空中一同飘来吗?
42
在清晓的密语中,我们约定了同去泛舟,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这无目的无终止的遨游。
在无边的海洋上,在你静听的微笑中,我的歌唱抑扬成调,像海波一般的自由,不受字句的束缚。
时间还没有到吗?你还有工作要做吗?看罢,暮色已经笼罩海岸,苍茫里海鸟已群飞归巢。
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解开链索,这只船会像落日的余光,消融在黑夜之中呢?
69
就是这股生命的泉水,日夜流穿我的血管,也流穿过世界,又应节地跳舞。
就是这同一的生命,从大地的尘土里快乐地伸放出无数片的芳草,迸发出繁花密叶的波纹。
就是这同一的生命,在潮汐里摇动着生和死的大海的摇篮。
我觉得我的四肢因受着生命世界的爱抚而光荣。我的骄傲,是因为时代的脉搏,此刻在我血液中跳动。
84
离愁弥漫世界,在无际的天空中生出无数的情境。
就是这离愁整夜地悄望星辰,在七月阴雨之中,萧萧的树籁变成抒情的诗歌。
就是这笼压弥漫的痛苦,加深而成为爱、欲,而成为人间的苦乐;就是它永远通过诗人的心灵,融化流涌而成为诗歌。
冰心译
园丁集(选译)
24
不要严守你心里的秘密,我的朋友。
你悄悄地告诉我,只告诉我一个人。
你笑得那么温和,你柔声低诉;静听你的将是我的心,
不是我的耳朵。
夜是深沉的,屋子是寂静的,鸟巢也是笼罩着睡意。
告诉我,透过欲泣犹止的眼泪、踌躇未决的微笑,怀着甜密的羞怯与痛苦,把你心里的秘密告诉我,告诉我!
41
我渴望着把我必须跟你说的最为深情的话说出来;可是我不敢,我怕你会笑。
我所以嘲笑自己、玩笑地粉碎我的秘密,也就是这个缘故。
我轻视我的痛苦,因为我生怕你会这样。
我渴望着把我必须跟你说的、最为真实的话告诉你;可是我不敢,我怕你会不相信这些话。
我所以用谎言掩饰真话,说些与本意相违的话语,也就是这个缘故。
我使我的痛苦显得荒唐可笑,因为我生怕你会这样。
我渴望着把我要对你说的、最为宝贵的话都运用出来;
可是我不敢,我怕你不会用同样宝贵的话来回答我。
我所以用无情的名字呼唤你,吹嘘我的冷酷的力量,也就是这个缘故。
我伤你的心,因为我生怕你永远不会懂得任何痛苦。
我渴望着默默地坐在你的身边;可是我不敢,我怕我的舌头会泄漏我心里的情感。
我所以信口絮聒,把我的心掩藏在言语后面,也就是这个缘故。
我粗暴地对待我的痛苦,因为我生怕你会这样。
我渴望着要从你身边逃开;可是我不敢,我怕我的懦弱会被你觉察。
我所以把头抬得高高的,满不在乎地来到你的面前,也就是这个缘故。
你不断投给我的眼色啊,使我的痛苦常新。
48
从你的温柔的束缚中把我解放出来吧,我爱的人!这接吻的酒是不能再饮了。
这浓重的熏香之雾啊,窒息我的心。
打开门户,让晨光进来吧。
裹在你双臂围绕的拥抱里,我消为你心迷神移了。
从你的魅力里把我解放出来吧,还我男子气概,使我能以解放了的心贡献给你吧。
61
安静吧,我的心,让这分别的时刻成为甜蜜的。
让它不成为死而成为完满。
让爱情融成回忆而痛苦化成歌曲。
让冲天的翱翔终之以归巢敛翅。
让你的手的最后的接触,温柔如夜间的花朵。
美丽的终局啊,站在一忽儿,在缄默中说出最后的话吧。
我向你鞠躬,而且举起我的灯照你上路。
吴岩译
游思集(选译)
Ⅲ9
晨曦像一绺沾着雨泥的刘海,垂挂在雨夜的额上,这时候乌云不再密集了。
一个小女孩凭窗而立,她沉静得像出现在停歇的雷雨门口的一道彩虹。
她是我的邻居,她降临人间就好像是某个神灵的叛逆的笑声。她的母亲生气的时候骂她本性难改;她的父亲却笑着说她是疯孩子。
她像一股跃过岩石逃跑的瀑布,像那最高的竹枝在不息的风中飒飒作响。
她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天空。
她的妹妹走来说:“妈妈在喊你呢。”她摇摇头。
她的小弟弟带了他玩耍的小船跑来,想拉她一同去玩;
但她从弟弟手里挣脱了手。男孩缠着她,她在男孩的背上打了一下。
在大地创造万物之初,那第一个伟大的声音,是微风和流水的声音。
大自然的古老的呼唤──大自然对尚未降生的生命的无声的呼唤──已经传到这个孩子的心里,把她的心灵独个儿引到我们时代的樊篱之外;因此她站立在那儿,被永恒迷惑得如痴如醉!
Ⅲ13
在黄昏的时候,我的幼小的女孩听到她的同伴在窗子下面唤她。
她手里掌着一盏灯,用她的面纱遮着,怯怯的走下漆黑的楼梯。
在三月的星夜,我正在平台上,突然听到一声哭喊,我连忙跑过去看。
她的灯儿已经在盘旋的楼梯上熄灭了。我问她,“孩子,你为什么哭?”
她在下面苦恼地回答说:“爸爸,我把自己丢失了!”
当我回到平台,在三月的星夜下,仰视着天空,我仿佛看见有一个孩子在天空行走,她的面纱后面掩藏着一盏盏明灯。
假若这些灯光熄灭了,她也许会突然停下步子,而天际也许会传播着一声哭喊:“爸爸,我把自己丢失了!”
汤永宽译
魏尔纳·冯·海顿斯坦(1859-1940)瑞典近代著名抒情诗人和小说家。他的作品主要以自己的家乡和瑞典民族为主题,作品涉及的领域很广,有诗歌、散文、政论和小说等。
诗作主要有《朝圣与漂流的年代》(1888)、《诗集》(1895)、《人民集》(1899)和《新诗集》(1915)等。
海顿斯坦于191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以“表彰他作为瑞典文学新时代的首要人物的重要性”。
家
春天的时刻
千年之后
思维之鸽
最艰难的道路
终点
在枫树的黄昏里
家
我渴望回到森林中的家园。
那草地上的一条小路。
那海岬上的一座小屋啊。
那里的果树还能采到大苹果吗?
被风吹拂着的庄稼
是否还在嘘嘘地响着摇晃?
在我扎过帐篷的地方
是否还有钟声
有节奏地在夜间敲响?
那儿长存着我的记忆?
那儿会活着我的死亡?
我吝啬地用着漫长的岁月,
那是我的命运在灰色线上摇动的岁月吗?
我象个阴影一样生活,
我的记忆也在阴影中活着。
树和小屋并不靠近,
屋门还在沉沉的锁着。
台阶上堆积着的
是被风吹聚在一起的
枯叶的地毯。
让别人去狂笑吧,
让新的潮水
在桥下过分宽阔的溪谷里
去汹涌流淌,
我不想听,也不想说,
我坐在我的屋子里,
在窗户旁,独自凝思。
那里是我的王国。
当他们闭着眼睛坐着,
永远不要以为他们老了。
我们离开的那些人,
我们抛弃的那些人,
很快就会失去香味和颜色,
如同花朵和青草,
我们从心中撕碎
一个名字,就象从你的窗框上
擦掉陈迹灰尘。
他们站起来那么高大,
就象高大的幽灵。
他们给大地.
和所有你的思想披上阴影,
你的命运将会如何呢,
每晚回到家中
如同燕子回窝一样。
一个家!这是安全可靠的地方,
我们筑起围墙来使它安全可靠
——我们自己的世界——这唯一的
在世界上我们所建立的家。
选自《诗集》(1895)
石琴娥雷抒雁译
春天的时刻
现在,人们对死者感到遗憾,
他们不能在春天的时刻里
沐浴着阳光
坐在明亮温暖的开满鲜花的山坡上。
但是,死者也许在轻轻细语
讲给西洋樱草和紫罗兰,
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听懂。
死者比活者知道得更多。
当太阳落山时,
也许他们将比我们更欢快地
在夜晚的阴影中游荡,
那些神秘的思想,
只有坟墓才知道。
选自《新诗集》(1915)
石琴娥雷抒雁译
千年之后
在遥远的空中晃动着的,
是森林里一个农庄闪烁的记忆。
我叫什么?我是谁?我为什么哭泣?
把一切都忘记吧,就象猛烈的风暴
旋转着在世界上消失。
选自《新诗集》(1915)
石琴娥雷抒雁译
──《春风译丛》(1986.1.)
思维之鸽
思维之鸽孤孤单单地
穿过暴风雨,拖曳着翅膀,
在秋湖的上空飘摇。
大地在燃烧,心潮在激荡,
追求吧,我的鸽子,可千万
千万别误入遗忘之岛!
那一时的狂焰,不幸的鸽子啊,
会不会把你吓得昏厥?
在我手中歇一会吧。你被迫沉默,
你已受了伤,快在我的手中躺下。
雨林译
最艰难的道路
你紧紧压住我,黑暗的手,
沉重地在我的头上停留。
可我要勇敢地给自己戴上花冠,
我发誓要挺住,决不悲愁。
明媚春光中鸟禽的哀鸣,
不同于老人的苦闷担忧。
我周围云集着寒凉的阴影。
最艰难的道路依然要走。
雨林译
终点
当你登上最高的山顶,
在夜晚的清凉下俯瞰大地时,
人啊,你只会变得更加聪明。
在道路的终点处,
停下歇一会,看一看过来路,
君王啊,那儿全都和谐、清楚。
青春的年华又再次熠熠生辉,
如往昔撒满灿灿金光和晨露。
雨林译
在枫树的黄昏里
在枫树的黄昏里
竖一根倾斜的十字架,
那里,有一个声音在低语,
慢慢地,犹如远方教堂的钟声:
挖第一锹时,我想起青春的岁月;
挖第二锹时,我想起我的罪过;
当第三锹黄土撒落时,
我想起每一句肺腑之言。
每个善意的行为,
我们曾默默交换,像交换腼腆的礼物。
这记忆是我手上的花朵,
它含苞怒放,永不枯萎。
李笠译
卡尔·施皮特勒(1845-1924)瑞士著名诗人,用德语写作。代表作是叙事史诗《奥林匹斯山的春天》(1905),并因这部作品而于1919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含笑的玫瑰
神签
乐天的水手
女歌手
含笑的玫瑰
一位公爵的女儿,
嗑着果仁,
在清清小溪边漫步。
一朵小玫瑰,
艳红零落白绦丝丝,
扑在林地凋萎干枯。
她虽不堪硬土的欺凌,
可嘴边依然笑意流露。
“告诉我,小玫瑰,
你的生命力从哪来,
凋零中,
还那样笑口常开?”
几经挣扎,
玫瑰把头抬,
气吁吁,
轻声诉说:
“我闯过天堂曲径,
受泽于仙境草地,
天国的花香,
在我身旁轻吹。
纵然今朝红消香断,
我也要含笑魂归!”
马君玉译
神签
金鱼池水清如镜,
妙龄公主对镜凝笑影。
戒指投池心,
暗自哦吟:
“嗬!明镜清波,
魔术一般,
给我一签,
为我占卜!”
瞧,青水碧池彩云飞,
袅袅向东飘拂。
哎!西天翻墨恶风吹,
欲把彩云吞没。
公主跃身枝条找,
青镜怒敲水波摇。
舞步莲花满园绕:
“全都是欺骗,
全都是鬼妖!
年轻,美貌,
才是我真实的写照!”
马君玉译
乐天的水手
英勇水手六个,
兴高采烈,欢腾雀跃,
晨风中“嘿嘿,哈哈!”
他们狂欢乱叫。
大海喧腾,
卷走了给养,吞尽了货物,
五水手悲叹呼号:
“哦,苦命啊,苦命!”
可有一水手高喊“乌拉!”
眼看他自己的财物尽付汪洋,
对他的欢乐,对他的高兴,
伙伴们尽迷惘。
“我两次遭灾难,
洪水滔滔,
早把我的家园,我的细软,
吞噬一空。
马君玉译
女歌手
梦幻中,
一群朝圣的善男信女,
甜美的歌儿齐声高唱,
手携着手,
在我家乡行走。
我虔诚地
跟随在他们的最后头。
合唱声委婉协调,
忽从望不见的尽头,
一阕清新活泼的歌,
在空中回荡。
响亮的歌声像黄金一般,
光彩夺目,
把远方的峰峦峡谷照耀。
只可惜,
矫揉造作,不合节拍不入调。
这奇异的歌声,
悦耳,虔诚,
又那样虚无缥缈。
我心戚戚,
恨意难消,
身带家乡的风尘,
决意和那歌声分道扬镳!
鲁仲达译
W.B.叶芝(1865-1939)爱尔兰现代著名诗人。主要诗集有《玫瑰》(1893)、《苇丛中的风》(1899)、《责任》(1914)、《塔堡》(1928)等。
“由于他那永远充满着灵感的诗,它们透过高度的艺术形式展现了整个民族的精神”,诗人于192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因尼斯弗里湖岛
当你老了
白鸟
柯尔庄园的天鹅
一九一六年复活节
驶向拜占庭
丽达与天鹅
因尼斯弗里湖岛
现在我要起身离去,前去因尼斯弗里①,
用树枝和泥土,在那里筑起小屋:
我要种九垄菜豆,养一箱蜜蜂在那里,
在蜂吟嗡嗡的林间空地幽居独处。
我将享有些宁静,那里宁静缓缓滴零
从清晨的面纱到蟋蟀鸣唱的地方;
在那里半夜清辉粼粼,正午紫光耀映,
黄昏的天空中织满了红雀的翅膀。
现在我要起身离去,因为在每夜每日
我总是听见湖水轻舐湖岸的响声;
伫立在马路上,或灰色的人行道上时,
我都在内心深处听见那悠悠水声。
——《玫瑰》(1893)
傅浩译
①因尼斯弗里:盖尔语,意为“石楠岛”;是斯来沟县吉
尔湖中—小岛。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玫瑰》(1893)
袁可嘉译
白鸟
我但愿我们是,亲爱的,浪尖上的一双白鸟!
流星尚未来得及陨逝,我们已厌倦它的闪耀;
低悬在天边之上,暮色里的那颗蓝星的幽光
唤醒了你我心中,亲爱的,一缕不死的忧伤。
一丝倦意来自那些露湿的梦者:玫瑰和百合;
啊,别梦想,亲爱的,那飞逝的流星的闪烁,
或者那低悬在露滴中滞留不去的蓝星的耀熠:
因为我但愿我们化作浪尖上的白鸟:我和你!
我心头萦绕着无数岛屿,和许多妲娜的海滨,
在那里时光肯定会遗忘我们,悲伤不再来临;
很快我们就会远离玫瑰和百合和星光的侵蚀,
只要我们是双白鸟,亲爱的,出没在浪花里!
——《玫瑰》(1893)
傅浩译
选自《叶芝抒情诗全集》,中国工人出版社
柯尔庄园的天鹅
树木披上了美丽的秋装,
林中的小径一片干燥,
在十月的暮色中,流水
把静谧的天空映照,
一块块石头中漾着水波,
游着五十九只天鹅。
自从我第一次数了它们,
十九度秋天已经消逝,
我还来不及细数一遍,就看到
它们一下子全部飞起.
大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
形成大而破辞的圆圈翱翔。
我凝视这些光彩夺目的天鹅,
此刻心中涌起一阵悲痛。
一切都变了,自从第一次在河边,
也正是暮色朦胧,
我听到天鹅在我头上鼓翼,
于是脚步就更为轻捷。
还没有疲倦,一对对情侣,
在冷冷的友好的河水中
前行或展翅飞入半空,
它们的心依然年轻,
不管它们上哪儿漂泊,它们
总是有着激情,还要赢得爱情。
现在它们在静谧的水面上浮游,
神秘莫测,美丽动人,
可有一天我醒来,它们已飞去。
哦它们会筑居于哪片芦苇丛、
哪一个池边、哪一块湖滨,
使人们悦目赏心?
——《柯尔庄园的天鹅》(1919)
裘小龙译
选自《丽达与天鹅》,漓江出版社
一九一六年复活节
我在日暮时遇见过他们,
他们带着活泼的神采
从十八世纪的灰色房子中
离开柜台或写字台走出来。
我走过他们时曾点点头
或作着无意义的寒暄,
或曾在他们中间呆一下,
又过礼貌而无意义的交谈,
我谈话未完就已想到
一个讽刺故事或笑话,
为了坐在俱乐部的火炉边,
说给一个伙伴开心一下,
因为我相信,我们不过是
在扮演丑角的场所讨营生:
但一切变了,彻底变了: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那个女人的白天花在
天真无知的善意中,
她的夜晚却花在争论上,
直争得她声嘶脸红。
她年轻、修理,哪有声音
比她的声音更美好,
当她追逐着兔子行猎?
这个男人办了一所学校,
还会驾驭我们的飞马;
这另一个,他的助手和朋友,
也加入了他的行列;
他的思想大胆而优秀,
又有敏感的天性,也许
他会终于获得声望。
这另一个人是粗陋的
好虚荣的酒鬼,我曾想。
他曾对接近我心灵的人
有过一些最无聊的行动,
但再这支歌里我要提他:
他也从荒诞的喜剧中
辞去了他扮演的角色;
他也和其他人相同,
变了,彻底的变了: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许多心只有一个宗旨
经过夏天,经过冬天,
好像中了魔变为岩石,
要把生命的流泉搅乱。
从大路上走来的马,
骑马的人,和从云端
飞向翻腾的云端的鸟,
一分钟又一分钟地改变;
飘落在溪水上流云的影
一分钟又一分钟地变化;
一只马蹄在水边滑跌,
一匹马在水里拍打;
长腿的母松鸡俯冲下去,
对着公松鸡咯咯地叫唤;
它们一分钟又一分钟地活着:
石头是在这一切的中间。
一种过于长久的牺牲
能把心变为一块岩石。
呵,什么时候才算个够?
那是天的事,我们的事
是喃喃念着一串名字,
好像母亲念叨她的孩子
当睡眠终于笼罩着
野跑了一天的四肢。
那还是不是夜的降临?
不,不,不是夜而是死;
这死亡是否不必要呢?
因为英国可能恪守信义,
不管已说了和做了什么。
我们知道了他们的梦;
知道他们梦想过和已死去
就够了;何必管过多的爱
在死以前使他们迷乱?
我用诗把它们写出来——
麦克多纳和康诺利,
皮尔斯和麦克布莱,
现在和将来,无论在哪里
只要有绿色在表层,
是变了,彻底地变了: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查良铮译
驶向拜占庭
那不是老年人的国度。青年人
在互相拥抱;那垂死的世代,
树上的鸟,正从事他们的歌唱;
鱼的瀑布,青花鱼充塞的大海,
鱼、兽或鸟,一整个夏天在赞扬
凡是诞生和死亡的一切存在。
沉溺于那感官的音乐,个个都疏忽
万古长青的理性的纪念物。
一个衰颓的老人只是个废物,
是件破外衣支在一根木棍上,
除非灵魂拍手作歌,为了它的
皮囊的每个裂绽唱得更响亮;
可是没有教唱的学校,而只有
研究纪念物上记载的它的辉煌,
因此我就远渡重洋而来到
拜占庭的神圣的城堡。
哦,智者们!立于上帝的神火中,
好像是壁画上嵌金的雕饰,
从神火中走出来吧,旋转当空,
请为我的灵魂作歌唱的教师。
把我的心烧尽,它被绑在一个
垂死的肉身上,为欲望所腐蚀,
已不知它原来是什么了;请尽快
把我采集进永恒的艺术安排。
一旦脱离自然界,我就不再从
任何自然物体取得我的形状,
而只要希腊的金匠用金釉
和锤打的金子所制作的式样,
供给瞌睡的皇帝保持清醒;
或者就镶在金树枝上歌唱
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情
给拜占庭的贵族和夫人听。
——《塔堡》(1928)
查良铮译
丽达与天鹅
突然袭击:在踉跄的少女身上,
一双巨翅还在乱扑,一双黑蹼
抚弄她的大腿,鹅喙衔着她的颈项,
他的胸脯紧压她无计脱身的胸脯。
手指啊,被惊呆了,哪还有能力
从松开的腿间推开那白羽的荣耀?
身体呀,翻倒在雪白的灯心草里,
感到的唯有其中那奇异的心跳!
腰股内一阵颤栗.竟从中生出
断垣残壁、城楼上的浓烟烈焰
和阿伽门农之死。
当她被占有之时
当她如此被天空的野蛮热血制服
直到那冷漠的喙把她放开之前,
她是否获取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识?
——《塔堡》(1928)
飞白译
埃里克·阿克塞尔·卡尔费特(1864-1931)瑞典著名抒情诗人。他的作品大多描写乡村生活与自然风光。诗作主要有《荒原与爱情之歌》、《花神与果神》等。1931年他去世后,为了“表彰他杰出的抒情诗作”特破例追授诺贝尔文学奖。
小夜曲
别歌
游子
你的眼睛是火
蝶兰花
圣诗和竖琴
小夜曲
云杉的细叶哟白桦的宽叶
纷纷落在你干枯的屋顶。
啊,请在你的草榻上,
请在这深夜的云影下安寝。
当冬天像一个白衣求爱者
在你空寂的窗前出现,
那时,请你做一个好梦,
它会在寒冷的屋中给你温暖。
当风暴呼啸而来的时候,
请梦忆夏日欢快的歌吟,
请梦忆白桦的翠盖下
你安歇在我怀间的情景。
李笠译
别歌
握一下,握一下这双爱的手,
它们曾引过你的路,扶过你的脚步,
因为凉气正从河岸飘来,
白天正从夜幕中消失。
吻一下,吻一下这对忠诚的嘴唇,
它们曾情语绵绵,呼吸着烫热,
因为黑暗正从深渊飞起,
血红的天空布满了潮气。
让这火的拥抱去融化
所有的纠纷,所有的猜疑和不公。
无常的夜将使自己的黑云
在有同样血液的心间翻滚。
凉风今晚会不停飘游,
闪电要在远处灼灼划闪。
将临的风暴会无情地摇动
我们,这些命运之筛里的谷子。
此刻,迷茫在啜泣,疑问在颤抖,
当我离开这里,朋友可会把我思怀!
脸颊可会发烫,眼睛可会哭肿,
离去的他会不会变化?
回忆容易呵,忘却难!
这下沉的夕阳你再也看不见了——
我们将各在天涯一方
共梦见变化和消失的一切。
请从窗口给我一簇告别的鲜花,
呵,母亲,请给我勇气担起祖先的使命!
在你忧伤虔诚的月光中
我仿佛读到一首伟大的圣诗:
幽谷中每个渴求的灵魂
有一天因见到上帝的山而欢欣。
每一种难以吐露的情思
都会在永恒的歌声中自由地奔腾。
李笠译
游子
你是谁?来自何方?
——不,我不能告诉你。
我没有家,没有父母,
我永远不会有妻儿。
我是从远方来的游子。
你的信仰和宗教?
——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
我未曾把宗教奉信,
所以不曾把它背弃,
我只寻找过一次上帝。
你的生活?——它是灾难。
风雨和拼搏的交错点,
是发酵的渴望,灰暗的光焰,
云缝间透出的光线。
我快活,因为我活在人间。
李笠译
你的眼睛是火
你的眼睛是火,我的灵魂是沥青和松香。
请转过身去,在我象煤炭点燃之前!
我是一把提琴,它的匣内装满了人间的妙乐,
一任你尽情弹奏和欣赏。
请转过身去,哦,请转向我!我要点燃,我要凉却。
我是欲望,我是希望,我是秋与春的隔墙。
所有的琴弦都绷紧着,让它们去唱,让它们
痴狂地唱出我全部的爱的狂想。
请转向我,不,请转过身去!让我们象秋夜一样燃烧,
让风暴的欢乐舞动我们血和金的旗幡。
直到它静息,直到我在黄昏中望着你的倩影消失,
啊只有你,为了我炽热的青春与我作伴。
李笠译
蝶兰花
蝶兰花哟,爱之花,从你身上
维纳斯歌唱着飘然走过。
她洁白的双足留下的露珠
把春天的乳汁
注入你娇嫩的根须。
她披着夜露从海上走来,
她带着森林甘美的树脂
款款走入透明的月夜,
轻轻滑向宁静的湖泊,
宛如一只天鹅
栖落在香蒲和缬苹的深处。
呵蝶兰花,维纳斯的花,
风已静歇,像一把
用原野的蜘蛛网和夕阳的金光
制成琴弦的提琴,
而你却面色苍白,躲着太阳
斜依着幻想。
你可知道你有少女的血液?
你可知道你的梦
有少女纯洁、温馨的呼吸?
犹如月下阵阵花香?
蝶兰花哟,维纳斯的花,
躺在你脚旁的风正在飘起,
黑暗中,一声忧伤的琴音
拍击着蝙蝠的翅膀
向一轮明月飞去。
哦少女花,请跪下双膝!
被破坏的纯洁正散发出刺鼻的气息。
你可知道玫瑰色的梦的命运?
你根须的深处有一条暗流,
一片腐土酿成的浑浊,
啊蝶兰花,维纳斯的花。
李笠译
圣诗和竖琴
风暴疾速追赶我们的韶华,
一如它把浮云驱逐过海洋。
啊,青春,温存的春天!
你末燃烧就已失去光芒。
你那鲜花的夏日已经流逝,
假如你在我们荒凉的墓上
放置一朵鲜丽的玫瑰,
你将获得一片感激的衷肠.
你驾御风和浮云的力哟,
你主宰生命和岁月的大权,
你不停地更新宇宙的一切,
并不断地把一切捣成碎片。
哦当你携带着命运和时光
站立在新年黄昏的火云间。
种子便在播种者的手上
闪烁出美丽的火焰。
当贫困把我们折磨得太久,
请赐与我们圣诗和竖琴。
请不要夺走我们身边的珍宝,
更不要扫尽我们歌唱的欢情。
让我们孤寂凄凉的残年
如翠野的风悠然吟唱,
如海洋的波涛尽情欢鸣。
请赐与我们一只温暖的火炉,
让我们围炉分享面包,
请赐与我们可依偎的胸怀,
当欢乐落入无边的灾祸,
请赐与我们可信奉的信条,
让我们安然走向黑暗的冥府。
1929年12月20日于瑞典学院
李笠译
蒲宁(1870-1953)是俄国重要作家,193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金。他的作品感情丰满、细腻,常常浓墨重染,色彩斑斓,很象一幅幅人间世态的图画。他的语言准确纯正、玉润珠圆,谱写下许多优美的生活乐章。
已不见鸟的踪影,树林害了病……
在火车上
晚霞顿时收敛了余光
松树一天天更见清新苍翠
落叶时节
天上的星星在颤抖闪光
晨
雪松
已不见鸟的踪影,树林害了病……①
已不见鸟的踪影,树林害了病,
正在无可奈何地凋零。
蘑菇的季节已成过去,可沟壑里
仍强烈地散发出蘑菇潮湿的气息。
密林比先前矮了,亮了,
灌木丛中的草枯了,
在连绵的秋雨下
浓密的树叶正在腐烂、变黑。
旷野上秋风飕飕。
在这寒冷、清新、阴沉的白昼,
我远离村落,整整一天
在无拘无束的草原上漫游。
马蹄声令我似睡非醒,
我忧喜参半地谛听
风怎样用一个调门
在枪管里奏出呜咽的歌声。
1889年
戴骢译
①这首诗,列夫·托尔斯泰读后击节赞叹,连连说“好诗,非常好,非常正确!”
在火车上①
旷野越来越开阔,
旋转着在我们身旁掠过,
农舍和白杨像在空中浮游,
转眼间就在田野尽头沉没。
瞧,山麓下牧场后边,
松林中露出洁白的隐修院……
瞧,架在河上的铁桥,
在我们脚下轰的一声飞到了后面……
啊,森林来了!伴着隆隆的车轮声
绿林中发出轰轰的回音,
和睦相处的白桦成群结队
鞠着躬欢迎我们……
火车头喷出的白烟
像一团团棉絮向四处弥漫,
或者随风飘舞,或者抓住车头,
最后都无可奈何地落向地面。
然而树林越来越稀疏,
出现了一丛丛灌木,
随即无涯无际的草原
蓝盈盈地展现在远处。
又进入了旷野,那么开阔,
只见它旋转着从我们身旁掠过,
农舍和白杨像在空中浮游,
转眼间就在田野尽头沉没。
1893年
戴骢译
①高尔基盛赞《在火车上》一诗,说道:“天呀,多么好的诗呀!新颖,响亮,有一种对大自然的敏锐的嗅觉。”
选自《蒲宁文集》(一),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
晚霞顿时收敛了余光
晚霞顿时收敛了余光。
我遥望四处,心中怅惘
面前已经收割的田野,
只剩下一片暮色苍茫。
仲向远方的广阔的平原,
笼盖着一层秋天的夜色;
只有西天略红的背景上,
光线膝脆.树影萧瑟。
四周静悄悄,全无声息,
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忧愁……
是由于投宿的地方太远?
还是由于这漆黑的田畴?
或者由于秋天的降临
带来了熟稔而亲切的气息——
乡村间静默无声的愁思,
草原上荒无人烟的凄寂?
张草纫译
松树一天天更见清新苍翠
松树一天天更见清新苍翠,
森林浓密了.田野露出了绿色,
二月终于降服于潮湿的春风,
沟谷里的积雪失去了鲜明的光泽。
打谷场和花园还像冬天一样,
祖父的房子里笼翠着一片宁静;
但阴冷的、空荡荡的大厅里已有了春意,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人来临。
透过门上雾气腾腾的玻璃.
我望着积雪尚未融化的阳台,
光秃秃的、潮湿的花园不再使我忧伤,
我待椴树枝头寒鸦重来。
像狱中等待渴望已久的自由,
我等待三月的晨雾,葱郁的山冈,
等待白云带来光亮和温暖,
等待田野里先来的百灵鸟的歌唱!
张草纫译
选自《俄罗斯抒情诗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92)
米斯特拉尔,G.(1889-1957)智利女诗人。原名卢西拉·戈多伊·阿尔卡亚加,生于圣地亚哥以北的埃尔基河谷,死于纽约。14岁开始发表诗作。17岁时与一个铁路职员恋爱,对方由于不得志而自杀。对死者的怀念成为她初期创作的题材,作品充满哀伤的情调。1914年以《死的十四行诗》获圣地亚哥花节诗歌比赛第一名。1922年发表第一部诗集《孤寂》,笔触细腻感人,突破当时风行于拉丁美洲的现代主义诗歌的风格。1930年后她的诗歌创作有明显的转变,从个人的忧伤转向人道主义的博爱。诗集《有刺的树》(1938)为贫苦人们的不幸大声疾呼,为犹太民族的遭遇表示不平,为穷苦儿童祈求怜悯,这一创作倾向对拉丁美洲抒情诗歌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945年9月“因为她那富于强烈感情的抒情诗歌,使她的名字成为整个拉丁美洲的理想的象征”而获诺贝尔文学奖金,成为拉丁美洲获得诺贝尔奖金的第一人。
1955年出版的诗集《葡萄压榨机》,表达了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
死的十四行诗
默爱
把你的手给我
子夜
孤单的孩子
母亲的诗(节选)
死的十四行诗(三首)
一
人们将你放在冰冷的壁龛里,
我将你挪回纯朴明亮的大地,
他们不知道我也要在那里安息,
我们要共枕同眠梦在一起。
我让你躺在阳光明媚的大地,
象母亲照料酣睡的婴儿那样甜蜜。
大地会变成柔软的摇篮,
将你这个痛苦的婴儿抱在怀里。
然后我将撒下泥土和玫瑰花瓣,
在月光缥渺的蓝色的薄雾里,
把你轻盈的遗体禁闭。
赞赏这奇妙的报复我扬长而去,
因为谁也不会下到这隐蔽的深穴里
来和我争夺你的尸骨遗体!
二
有一天,这长年的苦闷会变得更加沉重,
那时候灵魂会告诉我的躯体,
它不愿再在玫瑰色的路上拖着包袱行走,
尽管那里的人们满怀着生的乐趣……
你将觉得有人在身旁奋力挖掘,
另一个沉睡的女人来到你寂静的领地,
待到人们将我埋葬完毕,
我们便可以畅谈说不完的话语!
到那时你才会知道为什么
你的躯体未到成年又不疲倦,
却要在这深深的墓穴里长眠。
在死神的宫殿里也有光芒耀眼,
你将明白有星宿在洞察我们的姻缘,
背叛了婚约就该命染黄泉……
三
那一天,邪恶的双手控制了你的生命,
按照星宿的示意,你离开了百合花丛。
当邪恶的双手不幸伸进花园,
你的生命之花正当欢乐的妙龄……
我曾对上帝说:“人们把他引上了死亡的途径。
他们不会指引那可爱的魂灵!
主啊,让他逃出那致命的魔掌,
或沉沦在你赐予人们的漫长的梦中!
“我不能向他呼喊,也不能随他运行!
倾覆他小船的是一阵黑色的暴风。
让他回到我的怀抱或让他年茂时丧生。”
在如花似锦的年华,船儿停止了运行……
难道我不懂得爱,难道我没有情?
将要审判我的主啊,对此你了解得最清!
赵振江译
默爱
如果我恨你,
我会斩钉截铁地对你说,
可如今我爱你,
对人类如此含糊的语言,
我却信不过!
你愿它化作一声呼唤,
来自深深的心底,
可它还没出胸膛和喉咙,
灼热的激流早已有气无力。
我本是一个涨满的池塘,
可对你却像干涸的泉眼一样。
一切都由于我痛苦的沉默,
它的残暴胜过死亡!
赵振江译
——《柔情》
把你的手给我
——献给达索·德·希尔维拉①
把手给我,让我们来跳舞,
把手给我,让我们来亲热,
我们象一朵花,
花儿一朵……
我们唱的是一首歌,
跳的是同样的舞,
象一株摆动的麦穗,
麦穗一株……
你的名字叫玫瑰,我的名字是希望,
你会忘掉这两个名字,
因为我们跳舞的地方,
是座荒丘,那么荒凉……
陈光孚译
①智利诗人,曾帮助米斯持拉尔出版诗集。
子夜
美哟,这子夜。
我所见玫瑰树的枝节里
流涌的糖汁升向玫瑰。
我听见
威严的虎,那炽烈的条纹
不让它睡眠。
我听见
一个人的诗章
在黑夜里增长,
犹如沙丘。
我听见
我母亲在沉睡,
呼吸着双重的气息。
(已经五个岁月,
我沉睡在她身中。)
我听见
罗讷河流向下游,带着我①
象个父亲,被盲目的泡沫蒙瞎了眼睛。
之后、我不再听见什么,
只是向着
阿尔莱斯的城墙下落,②
充满着阳光。
王央乐译
①罗讷河,从瑞士流经法国入地中海。
②阿尔莱斯,法国城市,在罗讷河畔。
孤单的孩子
我听见一阵哭声,就在山坡停住,
走近路边一座茅舍的门。
一个孩子从床上以甜甜的双照看我,
无限的柔情仿佛醇酒,把我陶醉。
母亲迟迟未归,还在田畴弯腰劳动;
孩子醒来寻觅温暖红润的奶头,
放声号哭……我抱起他紧贴胸怀,
一支催眠曲从我胸中升起,颤颤巍巍……
月儿从敞开的窗口瞧着我们。
孩子已经沉睡,歌声伤佛另一种光
冰浴着我因此而充沛的心胸……
那位母亲慌张地急忙开门走进,
看见了我脸上的幸福那么真实,
竟让她的孩子依然留在我入睡的胳膊之中!
王央乐译
──《外国文学季刊》1984.4.
母亲的诗(节选)
被吻
我被吻之后成了另一个人:由于同我脉搏合拍的脉搏,
以及从我气息里察觉的气息,我成了另一个人。如今我的腹部象我的心一般崇高……
我甚至发现我的呼吸中有一丝花香:这都是因为那个象草叶上的露珠一样轻柔地躺在我身体里的小东西的缘故!
他会是什么模样?
他会是什么模样?我久久地凝视玫瑰的花瓣,欢愉地抚摸它们:我希望他的小脸蛋象花瓣一般娇艳。我在盘缠交错的黑莓丛中玩耍,因为我希望他的头发也长得这么乌黑卷曲。
不过,假如他的皮肤象陶工喜欢的粘土那般黑红,假如他的头发象我的生活那般平直,我也不在乎。
我远眺山谷,雾气笼罩那里的时候,我把雾想象成女孩的侧影,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因为也可能是女孩。
但是最要紧的是,我希望他看人的眼神跟那个人一样甜美,声音跟那个人对我说话一样微微颤抖,因为我希望在他身上寄托我对那个吻我的人的爱情。
甜蜜
我怀着的孩子在熟睡,我脚步静悄悄。我怀了这个神秘地东西以来,整个心情是虔诚的。
我的声音轻柔,仿佛加上了爱的弱音器,因为我怕惊醒他。
如今我的眼光在人们的脸上寻找内心的痛苦,以便别人看到并了解我脸色苍白的原因。
我小心翼翼地拨动鹌鹑安巢的草丛。我轻手轻脚地走在田野上。我相信树木也有熟睡的孩子,所以低着头在守护他们。
永恒的痛苦
如果他在我身体里受罪,我会苍白失色;我为他隐秘的压迫感到痛苦,我看不到的人稍一活动可能要我的命。
可是你们别以为我只在怀着他的时候,才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他下地自由行走的时候,即使离我很远,抽打在他身上的风会撕裂我的皮肉,他的呼号会通过我的嗓子喊出。我的哭泣和我的微笑都以你的脸色为转移,我的孩子。
大地的形象
以前我没有见过大地真正的形象。大地的模样象是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生物偎依在她宽阔的怀抱)。
我逐渐明白了事物的母性。俯视着我的山岭也是母亲,
黄昏时分,薄雾象孩子似的在她肩头和膝前玩耍。
现在我想起了溪谷。溪底的流水给荆棘遮住,还看不见,只听得它潺潺歌唱。
我也象溪谷;我觉得细流在我深处歌唱,被我身体的荆棘遮住,还没有见到光亮。
致丈夫
丈夫,别搂紧我。你使他象水里的百合似的在我身体深处浮起。让我象静水一样呆着吧。
爱我吧,多给我一点爱!我多么娇小,将同你形影不离;
我多么可怜,将另给你眼睛、嘴唇,让你享受世界的乐趣;
我多么脆弱,爱情将使我象陶罐一般坼裂,倾泻出生命的美酒。
原谅我吧!我步履蹒跚,替你端酒时笨手笨脚;是你把我充实成现在的模样,是你使我的行动变得这么怪里怪气。
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亲切地对待我吧。别热切地搅扰我的血液,别激动我的呼吸。
如今我只是一幅纱幕;我整个躯体只是一幅有个孩子在底下睡觉的纱幕!
黎明
我折腾了一宿,为了奉献礼物,整整一宿我浑身哆嗦。
我额头上全是死亡的汗水;不,不是死亡,是生命!
上帝,为了让他顺顺当当出生,我现在管你叫做无限甜蜜。
出生了吧,我痛苦的呼吸升向黎明,和鸟鸣汇合!
神圣的规律
人们说,经过生育,生命在我身体里受到了削弱,我的血象葡萄汁从压榨机流出;可我只觉得象是吐了一口大气,心头舒畅!
我自问道:“我是谁,膝头能有一个孩子?”
我自己回答说:
“一个怀着爱的人,在被吻时,她的爱情要求天长地久。”
大地瞧我怀抱着孩子,为我祝福,因为我象棕榈一样丰饶。
雷怡译
——《世界文学》1982.5
赫尔曼·黑塞(1877-1962)20世纪著名的德语作家和诗人,生于德国,晚年入瑞士籍。著有诗集《浪漫主义之歌》,小说《在轮下》、《荒原狼》等。194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雾中
七月的孩子
白云
美好的世界
傍晚的对话
弄瞎我的眼睛……
献身
梦
有时候
雾中
在雾中散步真是奇妙!
一木一石都很孤独,
没一棵树看到别棵树,
棵棵都很孤独。
当我的生活明朗之时,
我在世上有很多友人,
如今,由于大雾弥漫,
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确实,不认识黑暗的人,
决不能称为明智之士,
难摆脱的黑暗悄悄地
把他跟一切人隔离。
在雾中散步真是奇妙!
人生就是孑然独处。
没一个人了解别人,
人人都很孤独。
钱春绮译
七月的孩子
我们,七月里出生的孩子,
喜爱白茉莉花的清香,
我们沿着繁茂的花园游逛,
静静地耽于沉重的梦里.
大红的罂粟花是我们的同胞,
它在麦田里,灼热的墙上,
闪烁着颤巍巍的红光,
然后,它的花瓣被风刮掉.
我们的生涯也要像七月之夜,
背著幻梦,把它的轮舞跳完
热中于梦想和热烈的收获节,
手拿着麦穗和红罂粟的花环.
钱春绮译
白云
瞧,她们又在
蔚蓝的天空里飘荡,
仿佛是被遗忘了的
美妙的歌调一样!
只有在风尘之中
跋涉过长途的旅程,
懂得漂泊者的甘苦的人
才能了解她们。
我爱那白色的浮云,
我爱太阳、风和海,
因为她们是
无家可归者的姊妹和使者。
钱春绮译
美好的世界
无论年老或年轻时,我始终感觉到:
黑夜里,一座山,阳台上一个沉默的女性,
月光下略有起伏的一条白色的路,
从我怀着眷念的躯体里夺走了恐惧的心。
啊,火热的世界,啊,你这位阳台上白皙的女性,
山谷里吠叫的狗,滚滚远去的火车,
你们始终是我最甜蜜的幻想和梦境,
啊,尽管你们撒谎,尽管你们骗得我好不伤心。
我常常尝试踏上通往可怕的“现实”的道路,
那是官吏、法律、时髦和金钱行市主宰的地方,
但我始终孤独地逃跑,既死亡又感到获得了解放,
返回那幻梦与令人幸福的痴愚如清泉喷涌的地方。
黑夜里树间闷热的风,黝黑的吉普塞女人,
充满愚蠢的眷念和诗人的芳香的世界,
你的闪电使我震颤,我听到你的声音在呼唤,
我永远沉醉在其中的美好世界。
钱春绮译
傍晚的对话
你为何象做梦般望那被云遮掩的景色?
我把我的心交给你的美丽的手里。
它是如此充满了说不出来的幸福,
如此热烈——难道你没有感觉到?
你露着冷淡的微笑把它还给了我。
静静的苦痛……它不作声。它冰凉了。
钱春绮译
弄瞎我的眼睛……
弄瞎我的眼睛:我还能看见你,
塞住我的耳朵:我还能听到你,
没有双足,我还能走到你那里,
没有嘴,我也还能对你宣誓。
打断我的臂膀,我还能用我的心,
象用我的手一样,把你抓劳,
揿住我的心,额上的脉管还会跳,
你如果放火烧毁我的额头,
我就用我的血液将年承受。
钱春绮译
献身
哦,我的体内的全部血管是怎样
开放更香的花,自从我认识你;
瞧,我走得更加轻快,更加笔直,
而你却只是等待——你到底是谁?
瞧,我感到,我怎样远离自己,
我怎样一叶一叶地把故我失掉。
只有你的微笑完全象明星,
在你的、又在我的上空照耀。
纵观我童年时代,还无以名之的
那些象水一样闪耀的一切,
我要以你命名,在祭台之旁,
祭台上面点的灯是你的头发,
装饰的轻松的花环是你的乳房。
钱春绮译
梦
永远总是这同一个梦:
一棵红花盛开的栗树,
一座花园,满是夏日鲜花,
一所老屋孤零零耸立园前。
那静静花园所在的地方,
母亲曾把襁褓中的我轻摇,
也许——日子已经太久——
花园、老屋和栗树已不复存在.
也许那里已是一片草地,
锄犁和钉耙来来往往,
家乡,花园,老屋和栗树,
一无所有,只剩下我的梦。
张佩芬译
有时候
有时候,当一只小鸟鸣啭,
或者一阵风刮过树杈,
或者一条狗吠叫在远处农家,
我都要久久地倾听,缄默无语,
我的灵魂飞向过去,
直至被遗忘的千百年前,
我眼中,小鸟和飘拂的风,
完全一样,都是我的兄弟。
我的灵魂是一棵树,
一头兽,一朵云彩。
转化不停,轮回不已,
你向我提问。我能回答什么?
张佩芬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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