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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8 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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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家乡的如诗妙菜(散文)
[i=s] 本帖最后由 刘光荣 于 2012-5-18 09:02 编辑 [/i]
实在佩服四大皆空的高僧,他们能广结善缘、播种慧根、普渡众生,又能将无量数的美女佳人看作“红粉骷髅”、一堆白骨,那像人世无量数的英雄豪杰,过不了美人关,即使阴沟不翻船,却会一头栽在女人红裙之下,这一下永世不得翻身。高僧是何等伟大,何等透悟;我辈凡夫俗子,只有望其项背,甚或不得。然而,在我的记忆中,四大皆空的佛祖少,酒肉和尚却多,如《水浒传》中的嫉恶如仇的鲁智深,被世人所称颂的疯疯癫癫的济公,二者都得禅道真意,然而吃饭时绝不会嫌酒肉多了的。即或有真的戒斋吃素清修的得道高僧,他们也会把一日三餐的素食做得精妙无比。以此推之,食和菜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实在是占了相当重要的地位。由此,我不由想起自己因菜而名的家乡来了。
我的家乡在潼川府之南,简称潼南。这便是伟人故里——前国家主席杨尚昆的出生地的名字的来历。现在因为种菜而出名,绿色蔬菜遍地,故又称菜都,即中国西部绿色菜都。整天是络绎不绝的大卡车把新鲜的蔬菜络绎不绝的运出去。车来车往,菜长菜走,好不热闹。热闹之后,空留菜的余香。所以,家乡又被称为大西南的“菜园子”“菜篮子”。
家乡的绿菜白藕,红苕黄豆,自有一股清新的诗意,我且不说;近几年来,兴起了什么坤鸡、坤鸭、坤羊、坤猪、甚或坤“人”,精雕细刻,加上诸多作料,搬来饭桌子上,栩栩如生,吓我一大跳,有人却吃这种坤菜、活菜,吃得不亦乐乎,这我也且不说;麻得你满头大汗,辣得你眼泪、鼻涕一齐迸流出来,舌头被辣硬辣大辣木而说话口齿不清了,满桌子的人都用手势说话,吃饭像是在打拳不亦乐乎,烫得你五脏六腑都如熨斗熨过一样的服服帖帖舒舒适适的,爽得你每根神经、每个毛孔都舒畅无比的各种具有大重庆风味的火锅,在这里,我还是不准备说。单是分布在各镇乡街道的各色小吃,溜、酥、炸、烧、烤、拌、凉,就有说不尽的味道,道不完的情趣。
家乡有一个习俗,大年三十,每家每户除了吃汤圆饺子祭祖之类,另外就是要吃鱼,大概是取“五谷丰登,年年有余”之意。我吃鱼,一般只吃家乡的名菜“太安鱼”,觉得味美而爽,爽而快;不只在味美爽快,还在于出自天然,我曾写过一首名叫《无忧》的小诗:
琼江河畔风吹柳,柳下遍种菜如油。
江中游鱼名无忧,菜地有女唤莫愁。
莫愁梳洗碧水边,无忧戏水丽影后。
人鱼交欢柳枝笑,绿菜流珠菜神秀。
还有一首叫《回乡美景》的小诗,也是写家乡的鱼的自然天成,好玩好看又可爱有趣:
绿草连天雀鸟飞,
流水绕脚秋鱼肥。
静立田头慈母笑,
情满青山爱满扉。
有道是吃得无忧鱼,人生更无忧,快乐逍遥如神仙,灵活聪明如游鱼,来年更是财运亨通、滚滚而来。家乡的“太安鱼”一般是这样做的:杀鱼后,切成四方四正的鱼块,再用豆粉溜锅,起锅后,把各种佐料和油加水煮沸,再把溜了锅的鱼放入沸汤中,小火温三——五分钟,起锅后,鲜嫩可口,是为“太安鱼”,名气很大,享誉南北。
小孩子吃了鱼就会特别聪明,农村的老年人特别相信这种说法,所以我在小时候被大人叫着吃了许多的鱼,但是小时候也不大聪明、反映出奇的慢,就是现在也越老越愚。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不是煮的、煨的,而是烤熟的、其次是炸熟的,它们吃起来特别香,虽然吃完烤鱼,嘴巴周围会有一圈黑的,但小孩子不是那么讲究的,从火碳灰里掏出小鱼,把灰灰一吹,就拿两三只在手上,边走边吃,这时,猫就像是人的尾巴,在腿下绕前绕后的,直绊人的脚,把鱼骨头吐给它,猫就会“咪呜——”一声,去享受烤鱼的美味去了。鱼的美味,猫最知道。在烧烤的小吃摊兴盛的时候,有时,在深夜,我还要去烤两串烧鱼,边上网边吃,吃鱼的人是不是有点像鱼?而晚上吃鱼,久久不睡觉,就是地道的“夜猫子”了。直到读到晋代的张华的《博物志》:“南海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方知为何鱼儿为何这么机灵聪明,鱼肉这么鲜嫩、溜滑,吃了人也变得灵活智慧。原来,鱼是美人一族,我们一口咬下去,她要流多少颗美丽的珍珠出来的?于是,我现在吃鱼吃得比先前少了,因为我想把珍珠养在鱼的眼睛里|。
现在,家乡兴起了一种“家常鱼”,是在“太安鱼”的基础上,少了溜鱼、酥锅的环节,但要在里面多加一点酸菜或腌菜也可,吃来另有一种风味,嫩而爽口,滑而不腻。
说起腌菜和酸菜,在老家,家家户户都要做,用来佐饭、下酒、配盘子,还是平时以来怡口的一种好菜。因其物美,做法又简单,深得家乡父老乡亲们的喜爱。
巴渝腌泡菜源远流长,可以追述到上古时候,称为七菹,有五谷六畜七菹之说。七菹即:韭菹,菁菹,茆菹,葵菹,芹菹,治(上面还有一个竹头,但是打不出来这个字)菹,笋菹。有关的文字记载,初见于《周礼•天官冢宰•醢人》和《诗经•小雅•信南山》,然后在南朝宗懔《荆楚岁时记》、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里均有记述。被喻为中华第一风流人物的清朝著名学者李渔,在《闲情偶寄*饮馔部》中曾这样写道:“声音之道,丝不如竹,为其渐近自然。吾谓饮食之道,脍不如肉,肉不如蔬,亦以其渐近自然也。”“论蔬食之美者,曰清,曰洁,曰芳香(这个字在“香”的右边还一个“复”,即“香复”,但是我没有打出来,即:芳“香复”),曰松脆而已,不知其至美所在,能居肉食之上者,添一个鲜。”
把李大风流才子的话翻译成现代文,大意是说:“从音乐的角度来看,弦乐比不上管乐,管乐又比不上声乐,这是因为后者比前者更贴近自然。我认为从饮食的角度来看,精制的肉食比不上原滋原味的肉食,原汁原味的肉食又比不上蔬食,也是因为后者比前者更贴近自然的缘故。”“说到蔬食的美妙,人们通常称道它的清纯、洁净,芳香,松脆,鲜美而已,却不知蔬食最美的,超越肉食的,只在一个‘鲜’字。”
而家乡的腌泡菜就在“鲜”字上大做文章,新鲜,每一丝都像在刚出土的、无不新鲜而美丽、清纯,洁净,芳香,松脆,鲜美,我在吃家乡的腌泡菜时就体会到这一点的。在腌泡菜中,我最喜欢的是萝卜制成的腌制萝卜丝和泡制的酸萝卜。
秋冬季,是萝卜成熟的季节,家乡到处是挺立的萝卜,一块块土里,一块块干田里都是,一排排、一行行,站成如整齐的士兵,威风而又诗意。碧绿的叶,金黄的土,露出半截在外的胭脂红的肉、和如雪般白的肉,如一幅幅色彩明朗的水粉画。这样清纯而水灵如玉一般的蔬菜,谁又不想伸嘴咬上一口呢?乡亲干活累了渴了的时候,就是伸手拔一个起来,用手擦一擦就张口一嘴咬下去,那甜美的原汁原味就从嘴角流了出来。要说鲜美,这当是第一鲜美的了。
萝卜种植的成本极低,成活也高,收成也高,亩产如红苕一样,有几百到上千斤不等。所以,造成农家卖不出价钱,前几年还是一毛一斤,有一年贱到只卖得起五分,大家都只把土里的萝卜拔起来自家洗净腌一些、泡一些,然后大批的就不管了,谁要谁去拔,到了春耕时还没有送出去的,就用牛把土耕了,萝卜被碾碎等到来年腐烂变质作肥料。而我有一个朋友投资数十万元在本县桂林坝种蔬菜,而他那一年恰恰全种的是萝卜,别人的土都重新翻过了,他却是不相信,萝卜就会是这样一个下场,为了延长萝卜的保鲜期,他还给萝卜上肥料,让它继续成长下去,开春了,其他种菜大户都预埋了新的蔬菜种子了,他还在等待。终于,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在黑龙江省有一些蔬菜公司急需一批白萝卜,而找遍了就是没有菜主有货。我给他一说,他送去了,我也去为他的车队送行,原来是一个就有两三斤的“沙罐”白萝卜,一斤的卖价涨到六毛,那一次他一下子就赚了一百多万。商人就是如此,一下子折得衣服裤子没有了,一下子又赚一大把,我等平常的心脏,是受不得这种大起大落的。
“萝卜上了街,药铺不消开”,这是当地的农谣,是说多吃萝卜好,可以开胃助消化,化湿,消气,胃一开,吃得下东西,身体当然什么就好。所以,每到年关以前,我的母亲就将地里的萝卜拔回来,洗净,白萝卜多半是被切成丝丝来腌,而胭脂红萝卜则是拿来泡。腌的须先把水分压干,一般是把切好的萝卜丝装在口袋中,再用大石头来压,压过三五二天后,就取出菜,用盐腌,刚腌的萝卜丝很脆,可口吃,也可凉拌,更有味道,要辣一点可多放辣椒,用来炒回锅肉,是我的最爱了。胭脂红萝卜泡的酸菜也特别的脆,用来下稀饭,下干饭,都好吃,如果多喝了一点酒,那吃一点胭脂红,则会解酒,那一股长久的爽快的味道,酸溜溜的一直滑到心里,我觉得解酒还是其次,酸到心头,酸得爽朗,提神、健胃健脾脏才是主要的。
前文所说的“家常鱼”,要加入泡酸菜熬汤才好吃,最好是加泡青菜块,而不泡胭脂萝卜。青菜块在油汤里煮沸了,尖尖上面闭合的的小花一朵朵绽放开来,清新的香气也扑鼻而来,不由人不想起田野里摇曳的碧叶黄花。信佛的人一般不吃鱼,因为鱼的腥味较大,如果要吃,也不是说吃鱼,而是叫吃“花”。他们叫鱼为“水中花”或“水梭花”,鱼在水里游动就像是碧水中间盛开了一朵白白的花,在水藻间穿来穿去、飘来飘去。而青菜块如散开的碧叶,所谓“碧叶梭花,相映成趣”,这一道“家常鱼”已经到了美的极致了。我举起筷子,却久久不能落下。如此境界,我又怎会去破坏呢?看一阵,闻两下,不也饱乎?
竹笋,又是一种诗意的菜。谦虚、干脆、鲜嫩、清新,应是它的特点。一般情况下我不吃瘦肉,腌菜蒸成的“烧白”(三线肉),不肥不瘦,最合我的胃口,也是最能下两三碗老干饭的。但是,竹笋生炒瘦肉丝,却别有一番风味,脆得我身子也麻了,心儿也酥了。前几年,太安镇琼江两岸除了遍植柳树外,还种下了大片菜竹笋,三鑫公司(前身是天府食品公司)就做起竹笋罐头来,说白了,就是有味道的腌制竹笋。泡酸菜坛子里如果透风起白了,里面的酸菜就不会好吃,这时可加二两白酒,而更好的是加入竹笋。所以,绝佳的泡酸菜坛子里要有竹笋,竹笋就把它的脆性传染给其它,以至一坛皆成脆酸菜。东北的泡酸菜不密封,随吃随捞,久而久之,水要变白变臭,虽然换水也可以再吃,但酸菜的新鲜和部分营养就会被流失了。而我们家乡巴渝酸菜在这一点上,要胜过东北菜。因为从小爱吃腌菜酸菜,所以吃得一身是酸味酸气。别人是穷作乐,我是穷得酸。穷酸穷酸,长大了只好作这酸酸的教书先生。不过,还真是穷也生志气,酸得还可以。念一句书,摇两下头,酸气不也冲天乎?
另外要说一说的是家乡的凉粉,要数双江镇的最出名,现在各镇乡大街小巷都有了。我不喜欢到“麦肯基”“乡村基”去吃速熟的快餐饭;而是喜欢花两元钱,在街角角的凉粉摊摊前端一碗凉粉,蹲在地上,细细品味。滑溜溜的感觉,只用嘴一吸,如鱼鳅一样就下了肚子,也不须用牙齿用力咀嚼,就感受到一股清凉倏地化一开了。想一想,那如翡翠一样清凉的、如玉一般温润的凉粉,瞬息之间将达自己的四肢百骸,不亦乐乎?
还要说一说的是故乡罗盘山的生姜,远近闻名,又白又大又脆。但是离了罗盘山,其它地方种植,又没有如此的风味与神采了,说明罗盘山的山水实在是老山老水,与其它地方是不一样的。所以罗盘山的姜价值便非同一般。
还要说的是豆腐,还有莲藕,还有四季豆,还有黄瓜、丝瓜、冬瓜,还有许许多多的有名无名的菜和野菜,都只有在我的记忆里长存了。
还记得家乡田家公社新石桥有一座寺庙,里面住着一位老和尚,没有妻子,也就没有儿女,也无念经参佛等诸般嗜好,一天却只是喜欢埋头在寺庙后的菜园子里锄草浇肥,有不有人上香供佛,他不大关心,唯独不喜欢香客到菜园子去践踏他种的碧菜黄花。若有人去了,必罚在园子里方便一次。很多去的人都是去方便,不小心碰着菜叶子了,却要被罚再方便一次,还真有点难为人。无论被罚的是老叟佳丽,老和尚是决不会睁眼看的。他只守住门口,闭了眼,嘴里不停地念:“菜也有命,菜也有命!”我觉得他怪是怪了点,却还真算得上是得道高僧了,比念“我佛慈悲,普渡众生”有意义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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