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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24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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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与欢笑
[i=s] 本帖最后由 刘光荣 于 2012-4-26 23:13 编辑 [/i]
泪水与欢笑
一、
我对于晶莹的泪珠有所喜欢，对于痛快的欢笑有所畏惧。
少年时的欢笑多源于无知，青年时的欢笑又多是故作老成；在接受领导的训斥时，许多中年人是面带微笑的，自我解嘲的笑声里夹杂着连声喏喏；而在许多痛快淋漓的笑声中，我看到了对于弱者的人格的侮辱与践踏，对于美好事物的轻贱与毁灭；老年人也有酣醉狂歌的、也有长歌当笑的，但我愿看到那长歌过后的泪水，才是人生道路上真正的珍珠。
回想幼时为一颗糖而欢笑，为一顿饱餐而心满意足，那是因为天真，因为无所知而欢笑和快乐；我的记忆里更为深刻的是，父亲为了让年幼的我和妹妹吃上一顿肉，去胡屠夫那里赊了一斤肉，说好一个月后给钱的，胡屠夫居然在肉还在我肚皮里还没消化的时候就来要钱来了，“肉赊给你一家人都下了肚皮了，还想赖帐，不给钱！”三言两语，父亲和他言语不和，就打将起来了，一直打到冬水田里，浑身湿透、糊了满脸的稀泥巴，吓得妹妹哭了起来，旁观的人都说胡屠夫不讲信用说好一个月过后才收钱的，但我分明看到他们用手掩去了嘴角的怪怪的浅笑，我遂擦干轻轻滑落腮边的两滴泪珠，暗暗在心里想，人不是光为吃肉而活在世上的，人不是为享乐而活，是的，永远不是，我是为奋斗而活的。我永远忘记不了的是，在泪光中看见的人们那同情、安慰父亲的言语中的无尽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少年读书，看到喜剧中的诙谐与智慧，不免会心的微笑，有时兴致所到，也会笑得顿足捶胸，但是笑一笑也就忘了，在脑中没有磨灭不去的欢笑的记忆，一切的快乐与笑声都会在记忆中随时光的流逝渐渐淡去；唯在感伤的文字里，我的心灵会在沉醉中迷失方向，我的灵魂会在黯然中尽数销去，我的面容沉寂如枯木，然而，我的心灵知道，神伤之时，它的愉悦会颤动，它会发出快乐的呻吟，传遍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滴热血，传遍身体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我甚至害怕和恐惧这样一种在黯然神伤中快乐得颠狂的感觉。我真的羡慕钱钟书先生所说的笑，“是最流动的，最迅速的表情”，“天笑即是闪电”，“笑的确可以说是人面上的电光，眼睛突然增添了明亮，唇吻间闪烁着牙齿的光芒”，这样光彩照人的电光之笑于我而言是今生无缘了。我独在悲剧中悱恻，看完一出悲剧，不免会怔怔的出神，会痴痴的怀着一腔惆怅的心绪，好像是想着剧中的悲欢离合，大脑里却又好像是空空的，若有所失的黯然，心里沉静极了，明明知道没有悲伤，没有心痛的感觉，却是不知不觉流了泪下来。然而，又觉有喜悦埋在心底，慢慢荡漾在心间，丝丝缕缕，绵绵不绝，反觉得这一通平白无故的眼泪是人生享受的极致了。
二
人生的活力与热血到青春时渐趋高潮，快乐和欢笑处处都在，面对初升的艳阳，自有一翻豪情壮志，即是面对莫大的困难也是踏歌而行，只觉得人生是如此美好，掌声和鲜花已堆满前路，幸福女神会披着梦幻的裙裾来迎接，想着这么些好事，我会无缘无故的仰天长啸，自信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风采。哦，青春的风采却消失在感伤的眼泪里。不知何时喜欢看少女那幽怨的眼光，因为在泪水中洗涤过的眼珠最明亮，能动人心魄，也能夺去人的心魄。又不知在那里听到一句当时认为是爱情的至理名言、实则误导许多了青春岁月的话——如果你不曾为爱情死过一次，那么你就不算真正来红尘走过一遭。现在想来，那时理解真是太片面了，只能为爱而死，却不知为爱而活乃是爱情的更高境界。所以，整日看着彼的眼光，在彼的眼光中，常常是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恋爱时的笑和哭并不是真正的笑和哭，笑不单单是因为欢乐，哭更不是因为悲哀，也许因为爱的绝望而大笑，也许因为爱的感动和幸福而落泪，也许人类最不能把握得住的就是爱的感觉，那一种千奇百怪的感觉，那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没有什么文字能够道清楚个中奥秘。我也不能。
轰轰烈烈的爱过之后，有时在午夜醒回，方悟得人世间的爱情不过是一枕良梦，大不了在梦里又常常哭一哭，又常常笑一笑，等梦醒时却觉得尽是淡淡无奇的惆怅。若独占了爱情的甜蜜，却已堕入了自私的陷阱，虽然是温柔的陷阱，自己甜蜜并不等于是爱人甜蜜，若爱人甜蜜，并不一定所有人都甜蜜，人世的感情总是纠纠缠缠，得到的总不是最好的，没得到的也不一定是称心如意的。在婚姻的围城里冲进冲出，总让人筋疲力尽，再有大勇气大智慧的人也会一片混沌，总会在一天的某个时候停下劳作的脚步，在怅惘中回首。然而，时光却不等人去回忆，中年的责任已不会等待爱情的眼泪。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也有把家庭当作培育真爱的温床的，更有荒唐者在演出了一出又一出爱情的戏剧之后，不知自己真正的爱情在那一位红颜知己的身上，因为行走在爱情中的人往往是盲目的，那是爱情的无情。所以，爱中的笑更多是欲望的得逞，爱中的哭却往往是真情的流露。但无论是泪水与欢笑，不管是有意与无心，责任总是会降临，中年的人将是保护家庭的生存和幸福的坚强力量。
三、
年少的泪与笑几乎是等量的，因为笑给人生以开心和智慧，泪给人生以坚韧与沉思。幼时的欢笑溢满天真的诗意，少年的欢笑张扬着豪情的快意，而在中年人的脸上我看到的更多的是笑脸，很少看到有中年人整日把泪珠挂在脸上的。中年人的笑虽无青春时的活力与风采，但更有一番稳重和含蕴的风味。这样的一种成熟的笑的味道，我在年少时是充满十二分的向往的。但在有一次我在领导的办公室外听到一阵霹雳似的训斥声，间或又有另一个声音，连声说着是是，我仿佛看到一个人站在训斥声中连连点头哈腰的样子。门开了，见外面有我站着，于是二人一阵哈哈，俱挂了那勉强的笑容在脸上。一位主任从领导办公室里出来，他同样带着成熟的笑的面容，从我的眼前走过，然而，我分明看到那无聊取媚的笑容后面，有隐藏着的生存的无穷压力和竞争，蓦然觉得中年的笑容是麻木的的笑容，那笑容绝成为不了钱先生所提到的“闪电之天笑”，在毫无幽默感、倾满人世的红尘灰土的面皮之上挤出的一丝笑意之余，是无奈，是冷漠，是俗世名利的纷争。这时，我不由想起西晋的一位狂士来，他驾车率性而游，行到车辙不通之处，痛哭而返，这样的潇洒的眼泪真是让人佩服呀。我再抬头看那领导的慈祥的笑容，遂变作了魔鬼的狞笑，好像世上万物俱是他口中之食，芸芸众生只是他权力的棋盘上的一枚枚小小的棋子。我掉头而返，不愿面对中年的残酷的法则，却悔不能长埋在爱的泪水里沉醉。
郊外的野狗会为了一支并无肥肉的硬骨头把尾巴摇了又摇。中年人匆匆忙忙的结果是把自己累成一个善于伪装的君子，会为了一点名利陪上自己廉价的笑容，把少年时的傲慢和志大才疏换作了一次次面对权力和利益的低头。当家庭和子女把自己熬得只剩下两滴油的时候，蓦然悟得人间的名利场上真不是人混的地方，没有真正的欢笑与泪水，人人都戴着一幅相同的面具，见面都打着干笑的哈哈，削尖脑袋都要去向上层爬，挤破脑袋只为争一点现实的利益，冰凉，冷漠，酷毙！
当尽了做父母的责任，却已步入到衰朽的门槛，哀叹时光飞逝，岁月无情，只愿做回真正的自己。于是乎，这人世间便多了一些老顽童老妖婆之类的点缀。有人在子女身上经历了第二度的青春，有人趁还没有真正老去的时候再一次给自己回复了妙龄青春，那一番老来的爱与恨，更染上了岁月的风霜与锤炼，夹着欢笑与泪水，在人们惊诧的眼光中，正要看清这人世的笑的来处、泪的缘由、爱的奥秘，却呜呼一声、哀哉两下，双脚却又迈进了自己为自己掘好了的生命的坟墓里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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