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听见花开

昌山

昨夜听见花开
                聂鑫

 
       光大自然，眷顾生命，留恋光景，明心见性，这是汉语诗歌既提倡又要延续的，既保持唯美又不失高贵。每一首诗歌的诞生，都是作者呕心沥血并倾注了自己的感情所致，把自己真正融入诗，把诗歌当作自己中意的情人，才会完美地生下诗歌这个无暇的孩子。
       每个诗人都有每个诗人的思考方式，生活不同，境遇不同，经历不同，形成了形形色色的诗歌的光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诗人的表达虽然迥然不同，抒情方式却万般相同的，恰似一张琴，有数的几根琴弦却能弹奏出风格各异的千万种音乐。诗歌本身离不开抒情，让记忆的风轮推着自己在艺术的殿堂里探索，在创造诗歌的涯海中，回忆的浪花成为风景。把过去、把遥远的一切和现实连接，像一个焊点，让一部电视机出现画面和声音。每一首诗歌都有不同的声音，让每一种声音留下来，供后人忆念，这就是诗歌的价值。让诗歌把过去的时光留下来，种花的那个人不见了，后来者还能看到他曾经栽种的花儿，这就是一个诗人毕生的幸福。
       最近，喜欢上了徐义平的作品，读后心中不禁怦然而动，心扉初开，宛如相见的情人不自觉地要缠缠绵绵。鲁迅曾说：“凡人之心，无不有诗，如诗人作诗，诗不为诗人独有，凡一读其诗，心即会解者，即无不自有诗人之诗……”宛如大海给了浪花生命，宛如高山给了峻岭幽绿颜色，宛如爱情给了情爱者感动和娇羞。写得出诗的是曲者，看得懂诗的是歌者，有人写有人唱才是艺术的顶峰。
         “昨夜，听见花朵正在开放/霍霍地，从心的一端碾到另一端/惊蛰之前，春雷粉墨登场//平躺在床上，默念海子的诗章/指甲缝还残留故乡去年的花香，而眼睑/竟将夜撕成一绺绺睫毛，相互打量//花朵开在故乡的枝头白的素白，黄的金黄，桃红粉红/竞相开放，甚至来不及穿上嫩绿衣裳//故乡的花朵盛开在我的体外/而我，盛开在故乡的梦中” (《昨夜，听见花开》)短短的一首小诗，美美的一首小诗，惟妙惟肖地勾勒出了一个爱花者的心境。第一节写一朵花的绽放过程，如思念中款款走过来一个少女，令人浮想翩翩，爱意绵绵，霎那间温柔娇羞地开放神韵，活现了花朵的美丽和羞涩。第二节侧重描写出了今朝看到的景象，唤起了心底里留下来的往朝，往朝是上下的睫毛，互相对视着，不陌生，今年的遇见比去年的欣喜，今年的喜欢比去年更深了一层。一脉温情流水般轻轻叩击着读者的心扉，令人顿生出一种微带着花儿气息的审美情趣。第三节重在写爱过之后，倘佯在爱河里的花儿们，饱尝了爱情之后竞相开放，在一双双欣赏惊羡的目光里，获得了爱的花朵们竟然来不及穿上衣裳。大胆的比喻，深化了声调里那种深深的喜悦，就像音乐里的小过门，看似不重要却能把你引进音乐的核心，感受无比震撼的美。其中娓娓阐述了无限的依恋和关爱的柔情蜜意，委婉感人。最后一节是一首歌的巅峰，传达出了一种淡淡的思乡情绪，使人不禁为之动情，回味不已。这让我联想到一句话：“鱼对水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水对鱼说我看见了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里。”思乡是每一个游子的心痛病，发作起来的病痛变成了优美的诗章。
       徐义平用一首诗歌征服了我，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和他的诗歌。最近，我集中阅读了徐义平二十余年的作品，深为他取得的辉煌成绩感到欣慰和骄傲。安徽是我们国家最能出诗人的地方，胡适、陈独秀、朱湘、田间、公刘、钟鼎文、严阵、那沙、刘祖慈 、梁小斌、沈天鸿、蒋维扬、陈所巨、乔延凤等人是大家公认诗人，他们的名字被人们记住，他们的诗歌被人们传诵。不久的将来，人们一定会记住徐义平的名字，他的诗歌如一只小舟，在婉转吟唱声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可靠源头。
       读徐义平的诗歌，我总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随诗人一起溯回了他那美丽的故乡。在他的诗歌里，我看到了表面上坦荡无砥、寂静祥和的小村庄，一个个美丽的小故事里蕴藏着那么多人的不凡经历，活跃着那么多的人足迹，容留着那么多的生活神奇。也许陶醉于山花烂漫，也许沉浸在初恋的温情，诗人由故乡的一方水土，折射出一个游子深深的爱恋。最远的目光，是一个游子远眺家乡时，眼睛里透露出来的那种深深的相思情。最远的距离就是我离开你却总觉得在你的身边没有走远……我看到诗人从冬日的阳光写到雪线，从父亲写到妈妈的容颜，从庄稼写到一粒干瘪橙黄的玉米，真是应有尽有，包罗万象啊！
       看来文学作品感染力就是从普通的日常生活中产生的，每个诗人的悟性不同，所以写出了不同的文学作品。好的诗歌句子，就是一首诗歌的眼睛，行话叫“诗眼”，诗眼是诗歌灵魂的天窗，具备了画龙点睛之妙。诸如徐义平在《北方的情人》里的句子：“而我眺望北斗 也便眺望你的心脏/一张一歙的两瓣/是我的嘴唇与我的心房”。还有他在《我开胸为你送行》里的句子：“不要眨眼 不要流泪/开怀大笑吧 大笑之后/飘然而去 我的血为你饯行”这就是“诗眼”展现的艺术魅力，诗眼有如一束鲜花，常令人一睹即产生欲罢不能的审美期望。
       徐义平的诗歌提供给人们的意象，宽阔而又细微，让我们觉得自己就是经历了的主人公，面对着高山和大海、天空和大地，享受到一种春风扑面的悸动。徐义平用细节把自己的经历还原为诗歌，用阳光对一切生命发出感召和鸣响。小鸟儿在他的诗歌里得到了歌唱，河床得到了流水的鸣响，高山得到了绿色的奖赏，大海得到了浪花的激荡。徐义平的视野角度高人一等，不依赖素材的天然形成，在原有的基础上让一朵花儿绽放出美丽和芳香，让一束流星毁灭的时候也流露出了人们仰慕的光。许多首诗歌里，徐义平借重这一点，加深了诗歌语境的深度。我们看他在《村庄》里的意境：“ 当我看见这座村庄/自然想起另一座/仅隔一庄的距离/三四里地的距离//月光足可以证明/那一庄的温馨/因为我们的位置/如同稍有过位的铰链/虽然只锁一屉/另一个屉也无法拉开//即使鸟儿衔来羽毛/说明修葺的激动/还是被庄主或情人/释出锁的含义/面对村庄/我无法记起/又无法进入/惟有忘记”喜欢这首小诗的原因，觉得它格调恬淡、自然、朴实，没有哗众取宠之感。感情的抒发到位含蓄、委婉、采用了含蓄的手法，面对一所热爱的村庄，走不进去该如何？面对着一个爱慕的人不能表达该如何？惟有忘记最恰当。忘记是简单的，也是最痛苦的，作为凡人哪一个没有被痛苦折磨过呢？痛苦的记忆其实很好，会让每一个渴望幸福的人时常想起它。
        徐义平对现代艺术的悟性已有了相当火候。与叙述性文类不同，诗歌在真实叙述方面，是最注重讲究的。缺少真实感受的诗，会给人凌空蹈虚之感，会觉得板滞和单薄。我觉得徐义平的诗歌中生活本色得到了还原，回到了该去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祈求的幸福。他在《淡淡的诗行里》是这样写的：“淡淡的月华淡淡的窗/淡淡的人儿淡淡地望//淡淡的天空淡淡的蓝/淡淡的年龄淡淡地长//淡淡的银河淡淡的浪/淡淡的怀旧淡淡地想//淡淡的织女淡淡的郎/淡淡的情愫淡淡地酿//淡淡的泪痕淡淡的雀/淡淡的等待淡淡地量//淡淡的四壁淡淡的床/淡淡的涂鸦淡淡地镶//淡淡的花朵淡淡的香/淡淡的歌曲淡淡地唱//淡淡的烟雾淡淡的茶/淡淡的诗行淡淡地朗//淡淡的风雨淡淡的路/淡淡的坎坷淡淡地扛//淡淡的文字淡淡的行/淡淡的希望淡淡地闯……”
       像这样饱满沉实又不乏灵魂魅力的诗歌，能不招人热爱和喜欢吗？如果说徐义平的诗歌是至善至美的，这不免有点夸大其词，风扇舌头的意味。我认为他在处理诗歌题目上存在欠缺，诗歌不仅需要诗眼的衬托，还要有好的标题渲染，标题好比一个人的脑袋，脑袋没了还会有生命力吗？六年前我的诗弟李金福出版了一本诗集《东方女神》，就存在着这样的弊病，后来我和他指出来了，他出版第二本诗集《飞鸟带来的种子》时，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和进步，题目显得大气恢弘，一看就让人产生联想。好的标题会让一首诗歌身价倍长，例如蔡丽双的《唯一的橄榄》、《感恩树》，英国诗人艾略特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长诗《荒原》等等。有人长了个俏脸蛋，人家会说你漂亮，如果只是体形好，只能夸你一句好身材罢了，好身材和漂亮是两个概念。
       在徐义平这部诗集中，有一首诗我要特别地提一提，它就是那首《光芒》，我觉得他写出了一个人的遭遇，这种遭遇和我的本身很相同，“一种掷地有声的/金属 在锻造中永生……”金属在锤炼的痛苦中获得了幸福。幸福的憧憬，每个人都会有享乐和眷恋，梦本身是美丽的，但也是轻渺缺少重量的，如同蒲公英身体轻如鸿毛，谁又能说它没有飘向远方呢？不善于倾诉苦难的人，并不是说没有苦难缠身，这正是“欲说还休”的意思，这种意思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那个少年长大之后重新认识了的生活忧患。
       徐义平的诗歌是有呼吸的，读他的诗歌不用担心缺氧。他用朴素和生动，用最真实的吟唱，让我们感受到了人世间那种纯真平稳的呼吸，而生命的升华恰在一呼一吸之间。
       相信未来的人们一定被现在折磨过，我们都相信未来，因为未来的幸福足以遮蔽我们现在的内伤。
 
                                     （本文为诗集《寻找自己的河流》序言。聂鑫，当代著名爱情诗人、作家、评论家）

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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