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钰的诗——404

高山松

张钰的诗——404

乡村的背影

一张通往城市的车票
是生存延伸的通行证
你们以潮水的态势，涌进
都市的大街小巷，只把
一个模糊的背影，留给乡村

城市将你们无声地吞吐，咀嚼
在水泥森林的胃囊里
在逼仄、冷漠的挤压里
你们，已认不出自己最初的样子

太阳，炙烤着高脚架
钢筋水泥，烙痛了你们的筋骨
人力的车轮，追赶着机器的节奏
只在夜晚的梦里，以孤独、疲惫
沉入乡村河流的念想

乡村，荆棘埋没了羊肠小道
野草的种子，爬满土墙
雨水，洞穿屋檐上的瓦盖
母亲针眼里的线，拉长每个夜晚
在老石磨的村口，数星星的孩子
数着，数着，就满眼的泪花花儿

在乡村的炊烟里，你们
渴望，城市能托起另一片天空
在城市的高度，你们
想念乡村的鸡鸣、犬吠
还有，跟着庄稼回家的身影

你们在脚手架的悬空上行走
用失重，助产城市的扩张、蚕食
直至乡村蜕变成一张凋敝的旧影
只在过年的返乡里温存一次

天 葬

鹰，藏人眼里的神鸟
空行母的化身
当信仰的天空，响起
沙哑的螺号，它
便在天空划出一道弧线
带着神圣的使命，俯冲而下

太阳踩着刀尖，在切割师手里
以最残忍又最慈悲的光烁
将信仰的根须
伸进幽邃神秘的世界，完成
一场神圣而古老的仪式

头鹰，抖动硕长的翅膀
接下来，一只、二只、一群
灰褐的秃鹰与乌鸦，瞬间
打破肃穆而神秘世界的宁静
天葬台，经幡在风中祈祷

三十岁，一个年轻的肉身
以喂养神鸟的方式
完成肉身的寄存和灵魂的超度
在我这个汉人的眼里，
是血腥与恐怖，是一个生命符号
在大地上遁隐的疼痛

她的灵魂，却在藏人仰望的天空
在神鹰的翅翼上
正打开阳光的天路
飞升、轮回

清明时节
——写给已逝的小伙伴秀儿

秀儿
请不要关闭门窗  让我
深入整个花季  沿着流水的香
寻找一种芳菲的伤逝
岁月是一条河，我想知道
你在哪处的杨柳岸边
手拿阳光的伞
妩媚如菊

季节唱歌
想和你一起在山野
读云归云来
还像往事里的从前  
去采摘红红的草莓，好想
听到你清脆又熟悉的声音
扣我家的门
然后  让我们在三月
将梨花的香  醉心收藏

谁在思念的路憔悴已久
谁在竹林的歌声里
四处张望
清明时节
你能否和绵绵的细雨
走进我的梦里

遇见

天空的蓝，起了水意
那是大坪茶山的背景
春光，流淌过青色肌肤
带着风的速度，带着文井江水的流声

一夜间，枇杷茶树的嫩芽
站满了枝头，等待采茶女
指尖的那抹柔情，碰醒青涩的梦

绿色的叶子
在竹编簸箕上集结
在滚烫的炒锅里舞蹈
在指尖上揉捻
念想，在制茶人的心思里升腾

那个成茶的心路
从杀青开始，疼痛。决绝
像，羽化的蝶
像，火焰中涅槃的凤凰
  
在火与水中沉浮
只为身体里的翅膀要去远方
只为前生今世的一个约定

容颜，一点一点舒展
蛰伏的心事，在相觑中呢喃
掩饰不住的激情，忘却了最初的矜持
一个眼神，就泄露这份欢喜
叶，在水中沉浮
时空与距离在杯底沦陷

水说：“你的出现
时间就分娩一场演出，情节缠绵。”
叶说：“用我最苦的一滴泪
化着你一口甘美的茶。”

梦的路口
  
雪将夜的沉寂
再度烂漫
白 成为一种最缠绵的记号 烙在心上
风铃般的耳坠突然清脆
往事如歌
今夜无声地唱来 却依然感动纷纷

梅，可否还是你火红的眸子
竹，可否还是你骄挺的身躯
落雪 是你今夜华丽的辇
那种洁白的飞驰
一直舞蹈地天相连
那一群诗歌的意象
也开始了空前的生动

轻轻地撑起来，好吗
那顶用雪花制作的伞
记忆的梨花 依旧沿着溪流表面轻轻滑动
落英的季节
不一定都和春天有关
拥雪而眠
这一个夜晚
将是你一生最重要的装饰

愿你 在我轻柔的梦中
剪断那截太绵长的思念
让火红的烛光 摇曳一个温暖的童话
等你 在梦的路口
让寒冷 深刻地冰冻
那个等待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