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航的诗——089

高山松

陈航的诗——089

《后半生》

茶叶紧锁的身体在沸水中摊开
试图编绘一片草原，编绘一场春天

在水中沉或者浮，其身体的骨架
仿佛记忆里的一些往事，处在水中央

茶水倒出水壶，叶片也将慢慢收缩
骨架凸显，渐渐地靠近黄昏

――秋叶飘零，在半山腰处
将要跌落一场冬天

《晚餐》

我的舌头识别出了盐、屋顶和瓦片
米饭中藏有使人苍老的激素

我一口一口地咀嚼
山高、海深，海平线刚好落在你的肌肤上
――一次黄昏，即是一道皱纹

饭后饮汤。汤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沸腾，水煮月亮
一个名字被撕开，是在九月之后

此刻，有河流开始自述
今晚没有月亮
今晚没有我们

《立秋后，我们再一次分离》

还是有很多个关于你的影子，分散在
站台的各处。我提着行李，将一场秋天
也提上了火车

“离开这座城市吧！”我对自己说
“跟火车一样”
“它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

今晚的星星，像不像
另一个站台里的人群。而那弯月，像不像
我每次来北京，见你时所乘坐的火车

此刻，火车与弯月相背缓慢行驶
我成了途中的那片最重的落叶
不知该往南行走，还是往北

《一个人的村庄》

每一处灯火，都那么响亮
仿佛飞马，穿过森林
一群鱼儿，翻阅山色，抵达另一片海洋

秋的大火灼烧夜空。

两座城市之间的灯火相互连接，拼成人行道
我的村庄，是条小径
――垂直人行道，与月亮一个方向

《植皮手术》
  
我假借新春的皮肤，植皮到我这棵老树身上

首先，是去掉老叶，脱下旧树皮
然后假装自己已经麻醉，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早晨积累的露珠，现在拿来清理身体的毒素
手术从旧伤口开始入手，每植皮一处
都要在树轮上登记，像是一种忏悔
随之，便是体内的分子前后忙碌，新陈代谢
我开始祈祷：
不要有排斥作用，不要弄巧成拙

每至年末，我都要做一次植皮手术
用一种伪装来掩饰身上残损的部分
安慰自己，安慰一棵树
除掉的那些枯枝败叶，制成标本
待到新春真正到来，便拿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