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翔的诗——046

高山松

袁翔的诗——046

  《硬座车厢》

透明的窗户把风声隔绝 ， 列车
在黑夜里横冲直撞。它从不温柔
冰凉的铁轨也是，终点也是
车里人的性情是足够好的，他们不抱怨
只要到站点停了车就好。无论深夜还是凌晨
然后车子发动，继续下一站

硬座车厢里，六十岁的老汉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倚着背
和脚底下的麻袋没有两样
鼾声从大大小小的鼻孔里迸出
方便面的酸辣味弥留不散
扎着马尾的小姑娘皱了皱眉
她崭新的白色连衣裙被一双解放鞋沾满了灰
八个多小时的车程，只有三两句对白
语言可以是很廉价的，他们只是把别人都当成了小偷

终点是江南都市，它接纳了所有人
然后再用一座城市的重量把他们摧毁
我渴求夜晚的灯火再亮一些，月光再柔和些
那些下了车的年轻人，都能保持微笑
而这将是你们唯一不一样的地方

《蚕蛹》

一只蚕蛹，在夜色的影子里
躲在最晦暗的角落里结茧
蜘蛛网上。几块绿色的桑叶
发出流萤一样的光。比夜还冷的光
逼着它往上爬
罂粟的种子在里面发芽
天亮之后开出黑色的花

有八只脚的蜘蛛，站在夜的中央
审判那残喘的白色
它只拼命地吐丝，把胆肝吐尽
白色变成扎眼的红
为了在天亮之前，开出一对
会说话的翅膀

踽踽独行。纯净的灵魂
从黑夜走向黎明
从今天走向明天

看，这只虫子多有意思。他们倚躺着
以一个知晓一切的智者姿势指着它
他们站在正午的太阳底下

《十一月的午夜》

十一月的午夜，我们按时熄灯
把萨克斯的调子调到最低
沉默，是键盘上的一层落灰
细数着指纹。无声的叹息
一直响到第二天黎明

没人醒来
只因没人曾真正地睡去
在洗漱之前，再看一眼日历
那个红圈，离你不到一尺远
去食堂的路上，假装笑着
说奔向明天就是奔向着炽热的太阳

我们像个蹩脚的基督教徒
在黄昏的角落里虔诚地祈祷
钟表是我的使者
在我裹紧被子的时刻，报复我

谁把放大镜对着眼睛，照在日晷雕像上
欺骗着自己。月亮却照常挂起
这不期而遇的日子
无声无息地降临
所有和我一样的人
都不再被叫做孩子

《我就要离开了》

我就要离开了。明天
去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孤岛或荒山
那里有飘逸着的黑色发香
和悠扬的笛声荡漾
我要丢掉行囊，只留一根蓝色拐杖
用它搅动着蓝色的海洋

我就要离开了。今夜
月亮将照常升起，明晚也还一样
村头卖烧饼的大爷还没打烊
笼里的鹦鹉直叫嚷:去吧 去吧
我只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独自一人。我就要离开了
不会有人欢送，在茫茫夜色里
转过街巷
我就是主宰孤独的王

我就要离开了。多希望
有一双眼睛，能够穿透天际
在太阳的头颅上
与我遥遥相望

收拾好行囊，放在床上
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挣脱》

永无休止的幽寂流放在鹿特丹的港口
你跪在散架的竹筏上
无视这船笛高亢的清音
飘逸着金黄色的发香在你鼻尖逃窜
有劲儿地握住船浆的水手
朝你冷冷一瞥

我不止一次。梦见苍白的云彩，孤零零地
隐匿在红色的天空上
迷途的骆驼，渴死在沙漠
深海中的鱼，呛死在水里
雁群中走失的那一只，绕着秃枝盘旋
冻死在北方

我无法相信我所看见的
正如我无法相信巨轮不会在沙滩上搁浅
我不相信没有星星的夜里，月亮还会出现
我不相信没有雨露，野花能开得那么艳
我不相信竹筏不会漂到海里去

不——，就算水汽被凝固尘埃都被风吹走
所有的生命都已死去
就算得了眼疾，耳朵也听不见声音了
就朝那炽烈的旗杆狠狠撞去吧
让那鲜红的热血，朝我呐喊
还有撕心裂肺的疼没有远去

高山流水的调子，将响起
在万籁俱寂的午夜
我要点亮一根粗蜡烛，像朝圣那般
为影子斟一杯烈酒敬给满天的繁星
它们都是我明天的朋友

胡立森

预祝佳绩，站长辛苦！:handsh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