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黎平的诗——008

高山松

詹黎平的诗——008

《梦见一个梦》

梦见一个乡村，梦见一个乡村炊烟袅袅的人家
梦见一个乡村主妇正在灶前煎鲤鱼，大锅里油烟腾起
我走进屋子，跟她打招呼，觉得她好似我寄宿过的老房东
但她不理我，更没有如往常留我用晚餐
也许她不是十年前的那个主妇
她那当过多年村支书现已中风瘫痪的男人，正在边屋咿呀含混不清
而我曾多次与他在黄昏推杯换盏

而今，这一切都过去了。像风吹麦浪，像风吹着风
翻滚了一下波涛就露出了大地真正的贫瘠面目

仿佛一个梦，我只是梦见了这个梦的人

《都在同一个人间》

天又亮了。世间显露的一切再度大白于天下
灰霾笼罩屋顶。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在空中飞来飞去
道路上人在行走，车在疾驰，虫豸爬行
积木一样叠加的楼房里，每一层，每一个窗口
都动起来。孩子尖叫，大人呵斥，老人浇花拔草
这尘世里的生活……
焦虑的仍在焦虑，难熬的继续难熬
幸福的还是幸福，闲庭信步的仍然闲庭信步
大家都在同一个人间。为什么
我们还是那么孤独，彼此不胜其烦

《邱卫东》

邱卫东摇摇摆摆从新安大街上
走过来时
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
或许是他妻子
或许是别人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邱卫东身边跟着一个丰饶的女人！
当年我们在同一个厂
当年邱卫东在我们眼里是智障者
当年我们瞧不起他
当然，当年我们也一起下岗另谋职业
好多年没见
邱卫东走路依然摇摇晃晃
不同的是边上居然跟着个女人
而我依然孤单
我们在岁月里狭路相逢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他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当我们驻步寒暄彼此招呼
我发现当年的智障者不再智障了
当年的优越者不再优越了
时间填平了他们之间的沟壑
生活抹去了他们之间的差别
之后我们分手，继续各自赶路
邱卫东摇摇摆摆走进人群
身边跟着的女人也一同湮没

《半辈子过去我仍然是个普通人》

说出来并不遗憾或可耻
半辈子过去我仍然是个普通人
比如今晚，独自上街购物
一个刀砧板
一把锃亮的砍肉刀
一根金属磨刀棒
构成典型的日常生活
我拎着这些东西等公交车
不享受任何特权
亦无人关注我的行踪
而公交车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时光白白流走五十年
半辈子过去了
我仍然是个平凡无比的普通人
自食其力，偶尔也跟命运掰掰手腕
但总是输多赢少
走在人群中，你肯定辨认不出
我这张大众化的脸孔
更不会知道在我微澜的内心
供奉着天穹的深邃和广阔

《风景线》

这也是一道风景线——
一条宠物狗
浑身雪白

我与其素不相识
它却能放下成见对我撒欢儿
仰面朝天翻来覆去的样子煞是可爱
——它在等待我的挑逗与爱抚

我猜它或许是真寂寞
可我这个不喜欢狗狗的人内心
为什么也感到了某种被爱过的温暖和空荡
停留在我身上的孤寂其实不亚于它
但我会对一个陌生人随便撒欢施爱吗？

而一条宠物狗会
并以其雪白的身姿
祭出一道不设防的风景线
借此量出我心灵的缝隙有多宽
顽固的戒备之心有多深

詹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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