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丫的诗——109

高山松

癫丫的诗——109

《火》

大多时间安居在火柴盒里
或者蛰伏在
打火机细小的洞穴里
保持长久的冷静与沉默
就像一枚红辣椒，生有犀利的角
但摸上去冰凉温顺，并不
轻易攻击我们

孤独的人以烟为灯
提着它赶路
胆小的人在黑夜里点起篝火
奔腾的火焰，是害怕寂寞的人
和黑暗战斗的场景

每个人身体里都豢养着这样一头
桀骜不驯的赤焰豹子
在没有外力侵扰的情形下
它温顺地安眠在我们身体的某个
隐秘的角落，它有警惕的听觉
随时可能奔出来
让我们成为一个发光体

《汨罗江》

很久以前这里来过一个
渡河的诗人
那个忧愤的诗人，被一块石头
驮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他淹死了，有人说他
已经抵达了要去的地方

这么多年来这条江一直
在缓缓地蠕动
消化着它能消化掉一切
而那块杀过人的石头
是无论如何也没能力消化掉的
两千多年过去了
已长成了它肠胃里的结石
时断时续的疼痛
使它无法笔直地走进史书

被怀疑藏匿了
杀害那个诗人的凶手
作为对那个爱国诗人的
一种追念形式
在每年那个诗人走失的日子里
都会被一群盛怒的龙舟
狠狠地掌掴

《刀锋》

一定要提到铁锤
说一说它对你残酷的折磨
然后才是，你在愤怒的泪水里
迅速强硬起来的性格

对石头的情感有些纠结
你们曾相互折磨
就像一位母亲分娩时的心情
幸福和痛苦同时在身体里扩张
从磨石的顶端，到尾部
这条不很长的产道
刀和石头，都疼出了尖叫

之后你被耀眼光芒笼罩着
几乎忽略了身体内部的阴影
仿佛你就是智慧的化身
可以果断地抉择一切事物

但是你从不敢对一块石头出招
你知道，一旦出手
受伤的绝不仅止是石头
面对水你总显得犹豫不决
——它多么像你流过的泪水

《堕落》

逛商场的时候，卖化妆品的推销员
执意塞给我一个广告小册子
封面上一个皮肤白皙光滑的女人
淡淡地对我笑
笑容，幸福而高雅

她优雅地陪着我走出商场
路边的垃圾箱张着大嘴，像是
蹲在路边的行乞者
我不用思考就直接把小册子扔了进去

小册子上的女人没来得及挣扎一下
连呻吟一下的机会也没有
就直接坠入
一堆废纸屑、果皮、各色的包装袋的部落里了

那么漂亮的女人啊！
多么可怜的女人哟！
这么凌乱的一群人！

我后悔了，伸手想拉她出来
伸出去的手，在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停住了
我发现只是几秒，这个高贵的女人
已沾染了这里的各种恶习——
肮脏，邋遢，不修边幅
象苍蝇一样喜欢吸食腐败的味道
随便与各种各样的人
勾肩搭背
破罐子破摔……

《盲娘》

没有使用肚皮
你成为两个女儿的母亲
大女儿嫁到五里之外的村子
有人说：远了
二女儿去了六十里外的城里
你啥也没说
其实，早在三十多年以前
你已对远和近的距离模糊不清了

你训练着自己的手和脚，让它们
成为你另外的眼睛
然而，纵使十个指尖上都是眼睛
二百多平米的院子仍是你目力所不能及的辽阔

总是坐在一杯茶的对面
你，顶着一头白发
茶，托着一缕白烟
貌似两位老友在叙旧谈心
实际上，你们是在打赌——
看谁更能耐得住这漫长的沉寂
茶，总熬不住半个小时
即失去当初的热情

黑夜无尽的长。即使
艳阳高悬，于你仍是黑夜的再版
于是，香烟必不可缺
那是你提在手上照明的灯盏

说话间，你又点燃了一支烟
迷濛的烟雾飘然升起
把我和你分隔成两个世界的人
我看到你褪色的眼睛
让我越来越恍惚——盲娘
是否出自于我的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