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香均的诗——090

高山松

周香均的诗——090

《在故乡远眺》

碰不到落日，山间的小路上
乡音又拉长一截，你可以停下来
看他们，种下的最后一粒种子
生根的样子

深山里要命的还是岁月和等待
小城之南，我的故乡，常常远眺之人
不只母亲一人

故乡的河流暗藏悲喜
藏着掖着母亲的一滴泪
她刚好在午后醒来，在入秋之前弥漫着寂静
有人在这一瞬被击得粉碎
仿佛激起无数的浪花，而我正陷入
异乡的浪花深处
无法靠近一位女人的忧愁

《致十一月的土地》

十一月的土地腾空了日子
唯一腾不空的是那片落叶
从北方赶来的鸟群
为南方这片土地增添几分神秘
如母亲初春种下的土豆，钉在土地上
她走一步，土豆向前一步
她老一截，土豆拔高一截
好像谁都不服软
父亲深爱着这片土地
种下的每一颗种子是否有收成
从不计较太多，假如土地哪天瘦了几分
他都会整夜无眠，像一个遗失青春的汉子
宁愿瘦的是自己

《老树下》

老树下，一个被岁月抽空的女人，
靠着枯萎和凋零取暖，
一滴眼泪正好为一本书烙上赞美，
洒落一地的皱纹，辜负了春风，
她是我的母亲，时间容不得她停留，
在老树下如一朵花不断地颓败，
不断地染上年轮的伤口。

她靠着老树，用她的方式，
演示古老的生活，她那双暗藏孤独的眼睛，
被一群石头牵引着逆流而上，
她爱上了万物，一种自由的美，
在迷雾里被解救出来，
拯救了一个男人的荒芜。

仿佛全世界的苦难都让她遇上了，
她不断地翻阅，不断地积累，
只见一地的伤口，
提炼出滚烫的人间，
在她的书里堆着亲人的骨头，
像一根鞭子抽着她的命，
迫使她一寸一寸地退回原地，
退回大地。

《风如此的安静》

夜晚的风就这样安静下来，
没有半点愤怒和忧愁，
大街上的人群开始窜动，
带着匆忙和隐蔽，
一动不动的灯光没有让一棵树
变矮，却代替了白天的喧闹，
为你守着一杯月光，和幽僻的深巷。

街中心的高楼守着斑马线，
一家刚开业的商铺老板，
和一个醉鬼谈论轻生的故事，
仍然是那个夜晚，没有风，
没有猎人的枪声，手无寸铁的牛羊，
倒在砧板上，变得如此安静，
带着幸福的目光，把命交给了投降的刀。

我们都需要一场盛大的抒情，
不张扬，不轻视。
太阳出来，我们就必须面朝东方煽动
一座山峰和一座城市，
做一群伤口上的蚂蚁，
不缺席任何一个要命的秋日。

《月光藏在乌云上》

人间已经无法躲藏，他的伤口，
从虎嘴里拔牙的汉子，
仰着头离开了刑场，结束了他潦草的一生，
月光藏在乌云上，写诗的人陷进了迷茫，
十万里秋风开始沉默，被一片草原包容了肉身。
在月光变得美丽时，虎牙降落人间，
拔牙的人和诗一样，得到了奖赏，
得到了另一颗头额和生命，仍然能在人间
过着舔血的日子。
剥开乌云一切都在咫尺之间，
月光可以喂饱千里江河和一座城池，
我的影子置身其中，不敢高于城墙，
我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把诗写好，
在人间数着，被月光撕开的云朵，
然后，折成一个个花白的纸人，
替我再爱一次这世间的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