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佳新锐 】陈音羽的诗——80

陈音羽

《比缓慢更缓慢的事》
还有什么比缓慢更缓慢的事呢？
比如春风迟迟吹不醒冬眠的风筝，
比如父亲杳无音讯的归期，
以及田间的祖父漫长的咳嗽声。
而此时，沉睡的村庄在夕阳中快速老去，
祖母的炊烟之外忽然飘来了工厂的粉尘，
荒墓渐多，而植根于此的乡民渐少，
背井离乡也已成为流行的生活方式。
我独自坐在老屋前，用比季节的流转
更缓慢的坐姿，等候没有携带书信的归雁，
灰鸽子已经把浮想联翩的夕阳啄食殆尽。
那年冬天，祖父并未缓慢地死去，
今年春天，他也没有更缓慢地复活。
我回头之际，田里的几亩月光突然生锈。

《二十岁书》
穷极一生，
我不是所有地方的所有人。
我有过许多名字，
每个名字之下都有不同的我。
游山访水曾经是我的梦想，
如今我画地为牢，
满眼都是功名利禄。
我已经跨越了无数河流和季节，
我认识了许多土地，
也有许多山河等我命名。
意念的野马曾经越陌度阡，
自由骑士是我的信仰，
马蹄也曾和欲望之城分庭抗礼。
我做过很多华丽的梦，
然而它们只是梦，
我还有许多梦需要接着做。
我走过许多夜路，
体内的月光曾经消耗殆尽，
我像品尝词语那样品尝孤独。
我遇到过许多人，
参加过几场葬礼，
我已经懂得死亡只是水消失在水里，
我也有幸庆祝过几个孩子的降生。
我谈过几次无疾而终的恋爱，
我的光阴曾经典当给了几个影子。
家庭曾经是我灵魂的憩园，
如今我候鸟之翼已经习惯了漂泊。
我有两个母亲，
两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还有一个出狱的父亲，
他曾经在矿难中化险为夷。
我做过许多错事，
有的被时间原谅，
有的饱受回忆的谴责，
直到被善念悄然净化。
我已经收获了失败和潦倒，
它们的滋味和成功无异。
我写过许多封信，
写给远方素未谋面的人，
也写给越走越远离肉身的自己。

《深圳之夜》
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偏房，
漏雨的玻璃窗流不出家乡的月色。
白天，我们在工厂上班，
问候每一个无关痛痒的机器。
车间越是深幽，
心中的太阳就越触手可及。
而夜晚，我们卸下身体里油腻的零件，
油压机停止吼叫，酸痛的关节
像锈蚀的螺钉，锁牢冲动的脚步，
再也没有余力在这座城市冒险。
人潮汹涌，每走一步就会迷失更深。
在那些咳不出梦话的夜晚，
单薄的毛毯不敌心寒。
刚考完研的学长挑灯夜读，
仿佛校园里的书声还未散尽，
我们也只不过刚刚作别亲友，
从湖北到深圳做寒假工
也只是昨天才发生的故事。
有时我们在深夜谈话取暖，如同
围坐在家乡的火炉旁等待春天。
我们很少谈论华丽的理想，
很少谈论旅行和爱情，
谈论更多的是被中介克扣的工资，
惊人的物价以及春运回家的火车票。
零食可以很廉价，
但欢声笑语切勿打折扣。
抬头可以看到家乡过年时的满天烟火，
低下头尽是杯盘狼藉，满地叹息。
当黑夜灌满空荡的阳台，
耸入星空的高楼剪断虚弱的月光，
满城灯火也照不亮回家的路。
我们常在此眺望远方和明天，
那时眼睛总能看到视野之外的地方。
楼下就是沸腾的夜市，工人谈笑之地。
醉酒的人们经常在巷子里大放厥词，
各地的方言因为碰撞而血性淋漓。
厂房之外，立交桥托起夜的脊梁，
深圳啊，我的失眠和你同样漫长！
曾经有个伟人就站在这片热土上，
眺望远方，恰如今夜的我面朝黑夜。
“共同富裕”的口号曾经点燃时代的火炬，
如今这些口号，和这个城市所有的喘息，
不停地叩击走露风声的破门烂窗。

《春运》
来不及道别的事情依然有很多，
比如工厂里不动声色的废弃的机器，
比如宿舍区的危棚简屋，
以及那些还未记熟名字的大街小巷。
今夜，深圳火车站
更像个慈悲的难民营，收容
老人的咳嗽，婴儿的啼哭，浪子的香烟……
寒风围堵的广场
快被汹涌的乡愁挤垮了，
几万个农民工守望同一轮明月。
凌晨两点，心底的火把烧的正旺，
北方的风雪让我们回家的时间一拖再拖。
春节在即，满街的年味
袭击每一个异乡人的口袋。
很多时候我们拖着行李箱，
像忘记归途的孩子走街串巷。
没有落脚之地，我们就蹲在角落里，
筑起自己的家乡，朗诵太阳。
今夜深圳火车站太小，
装不下十几万人的故乡。
祖国啊，你的穷孩子们
创造了这个城市发展的奇迹，
但这里的繁华从来与他们无关。

《祖父》
眼睛昏暗如病房，
脸苍老得像贴满旧报纸和奖状的墙壁，
走在乡音缭绕的田埂上，
坐在药方的灰烬中。
心，是一片开垦不完的沃土，面向
荒草丛生的野路。
他的头发突然花白，如同
老屋上落雪的瓦楞草，随风飘摆。
时间像一个贪得无厌的拾荒者，
悄悄潜入梦的国度，
醒来之时，连锄头都锈迹斑驳，
苍老，仿佛是在瞬间发生的故事。
不如看他默然抽烟，
烟火点燃了漫长的黑夜，
那时冬月的星空还未解冻，
一条冰河悬挂在他头顶之上，
他看不见天堂。
癌细胞严刑逼供的时候，
他感觉到体内豢养多年的狼群
开始狂躁不安，随时都可能呼啸而出。
三月尚未到来，
满园春色也杳无音讯，
他的春犁早已为土地疏松了筋骨，
老牛咀嚼晨雾，他挥鞭在后，
他的腰背和老牛并无明显差别。
在他回眸拭汗之际，
昏暗的苍穹突然冰销雪融，
天堂的雨淋湿了他的咳嗽。
一只归燕替他打探春潮的虚实，
他播种的事物都将开花结果。
祖父一生的喜怒哀乐都入土为安。
作者简介:
       陈音羽，原名陈露，湖北十堰人，长江大学经济学院金融系学生，中国诗歌网认证校园诗人。曾任湘韵文学网编辑，嘤鸣诗社编辑部部长，长江文学社编委，《校园诗人》荣誉会员。爱好文学和音乐，犹爱诗歌，获得全球短诗大赛三等奖，全球华语年度校园诗人提名奖，全球华语一叶文学奖提名奖，思雨杯诗歌大奖赛一等奖，第三十三届全国大学生樱花诗赛二等奖，第六届全国包商杯征文大奖赛三等奖，新青年小说大赛二等奖，长江大学万人创百星之文学创作明星等大型文学比赛近30余项大奖。作品入选中国好诗榜，连续两年入选中国高校原创作品排行榜。作品散见于《诗歌周刊》，《中国诗歌学会》，《校园诗人》，《课堂内外》等

高山松

谢谢支持，亮灯编号。

江苏阿华

《比缓慢更缓慢的事》
还有什么比缓慢更缓慢的事呢？
比如春风迟迟吹不醒冬眠的风筝，
比如父亲杳无音讯的归期，
以及田间的祖父漫长的咳嗽声。
而此时，沉睡的村庄在夕阳中快速老去，
祖母的炊烟之外忽然飘来了工厂的粉尘，
荒墓渐多，而植根于此的乡民渐少，
背井离乡也已成为流行的生活方式。
我独自坐在老屋前，用比季节的流转
更缓慢的坐姿，等候没有携带书信的归雁，
灰鸽子已经把浮想联翩的夕阳啄食殆尽。
那年冬天，祖父并未缓慢地死去，
今年春天，他也没有更缓慢地复活。
我回头之际，田里的几亩月光突然生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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