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根

书香满屋

盘根

1
小时候，太多事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人要倒着长，从头顶长出毛发，而不是脚。
这倒着长的一把草，真的不好侍弄。

2
头发又浓又黑又长又多，却不会梳头发。
母亲没空，二姐不耐烦，
把我的头，左一下盘，右一下盘，生痛。

我的辫子，经常
一只大得骇人，
一只小得可怜。
只有父亲回来的几天，我的辫子和心情一样顺溜。
然而父亲回来的次数很少，我的头发，一年顺溜不了几回。

3
“剪学生头，学生头好看。
不用梳，不用织，还不会生虱子。”父亲说。
他用一件胸口有只大白鹅的绿色灯芯绒罩衣，说服了我。

我经常穿着它去放鹅。
大白鹅在我胸口喝水，扑棱翅膀。
整个学生时代，我都是学生头。不用盘。

这件从很远的邵阳买回的衣服，我一直不舍得丢。
那布面上的线条，很像我曾经的长头发。

4
空气如一汪看不见的水流，青丝在水里肆意生长。
根长而乱，任水流随意梳理。

我还是不爱打理自己的头发。
头发吸我的血，疯长。我是养育这棵树的泥土。

5
头脑一片空白时，头发长势良好。
思想成熟之后，发白发落。

思想一定吸回了头发的血。我
又爱思想又爱青丝。
左右为难。

我时常想把思想还回去。
每一根白发都不答应。
总有几根跳出来，与我理论。

6
最近几年，流行染头发。据说把头发染黄，显得年轻。

“好好的黑头发，染起像火烧了一样！你钱有多？！”
父亲像当年二哥烫一片云一样，有要剪我头发的冲动。
曾经，我的学生头，是父亲指给二哥需要剪掉卷卷毛的理由

“最好染成看不出来的那一种。”每次回家之前烫头发，我都仔细叮嘱师傅。
但是有眼疾的父亲，还是火眼金睛，对我的头发万分的不满意。
我的头发，是每年带回家的礼物里，父亲最不满意的一件。

7
人们以蛇形容女人。女人又怕蛇，女人怕自己。
人们也说，女人上了年纪，头发要盘起，才规矩。

把头发盘起，等于是
把根盘到了土里。妖魔鬼怪的马尾巴不再荡人心魄。
把伸向远方的触须收回。
把贞操抱紧，只属于一个人。

8
头发一条蛇一样，盘在它温暖的窝里。

盘起也好，不管多丑，也已经是把自己安放在了来处的样子。
美美的站成一棵歪脖子树，慢慢长，慢慢活。

至少回到故乡，故乡的厚度，因此会增加几厘米。
歪着脖子看故乡的夕阳，真的很美！

这时候，我感觉我真的是一棵树。
我要把我不肯停止生长的尾巴藏起来，盘在头发里。只有我自己摸得到。
等我找到自己，我要抱着经常被我剪断的尾巴，哭一场。然后再盘好。

9
把头发埋进土里，理顺，我就不再倒着生长了。
我的根，在土里。别人就不好说什么了。就自由舒展了。

书香2016-1-19

子麦

想象丰富、奇特，文笔熟练、雅致，表达出新出彩！首席欣赏佳作！问好！

书香满屋

子麦 发表于 2016-1-19 17:10
想象丰富、奇特，文笔熟练、雅致，表达出新出彩！首席欣赏佳作！问好！

缺乏打磨，还请子麦版主多指教！

汤圆

全文围绕着头发展开，所有的素材都很自然地串联起来。有情怀的散文组章。学习佳作。

书香满屋

汤圆 发表于 2016-1-19 22:11
全文围绕着头发展开，所有的素材都很自然地串联起来。有情怀的散文组章。学习佳作。

多谢点评。还是初稿，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