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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李小手 于 2015-7-8 22:09 编辑
◎特殊的日子
停不下来。有时更像放纵 混迹在人世间,这个日子替生活解决了问题 它不担心无法预料的悬念 我们都是无名之物,可能会在一瞬间 疯癫、丑陋或者消失 一走就是一生 走一生,这样的日子也屈指可数 让我炫耀,或者不断删改碎片 幸福的时光有多长啊,我的爱和喜悦 如果可以,我会说,这是一个偌大的未知的渡口 我们正在散步,等待一艘不知名的船只 带走俯视和镜子里的抚摸
◎ 私人生活
那种辽远的感觉一直都在,我只是在人世间 不断种下欲望----- 一片蓝色的天空。哦,这雪,还是那样千古不化 在远山顶上一直在俯瞰着我的行踪 一盏灯亮着,一片草原醒着 写给落日的诗句,只是一堆故纸的枯黄 瞬间的力量会不顾一切击倒我 路途,既是远方 我没有理由拒绝现在的生活 生与死,命与运 漂泊的云,是那么美,超越困顿之年 我饮酒,山中抄诗。偶尔,看打虎英雄 心中温暖一下 日常之欢,也不过是给血液添加一些兴奋。
◎ 纸上点灯
雪落昆仑顶,彼岸的山可就成了孤独的标本了。 我只在乎活着的景物。 在雪中,万物生,万物死,寻偶的雪莲,独自擎着一盏灯 匍匐在一张纸上 意外的路上,寒流受难。 一钱山水,虚掩门庭 来过的和正在来着的,谁是谁非? 往事和光阴 越推越糊涂,找一个算命先生 为我敬畏的神山交出金黄的姓氏。
◎ 灯盏
你确信我可以变脸,可以叩问夜,可以 唱夜歌 从一口杯子唱出所有的海水 从味觉感受所有的疼痛 用另一种透明的锋刃到达寂寞的极点 夜有悬崖,我站在上面 找个春天。 而风吹四野,我相信自己的灵魂 一路鸟空鸣,不息的野火 终将独舞交给尴尬的时代
◎ 坐标
在人世,植物们举起灯盏,大海 掀起柔软的波涛。母亲的月亮,在另一个地方升起。
我藏起自己的画像。 沉默。偏至标准之外悬空。
你说是陷落。 这多么让人震惊。 重新认识需要解读。比爱更爱的词,流散多年。
风吹起魂魄。 低处的幸福,罪己,也会罪人。
◎ 岁月贴
这片孤尘,是我的。 我是这片孤尘。跳跃在羊皮鼓上 回归真相。
闲看棋子起。两个人 偏于厮杀,偏于退兵。没有人围观 像无序的风景。
像孤尘。却有松脂之心。 我包裹自己多年 借助一粒词,多次邮寄自己 风不在。我在。 见证或者亲历。或者消声灭迹。
◎ 贵德地带
你叙事。携带着一块墓碑。 水袖结束梦的时候,纠正错误的人 在清水河源头。
那个火中取栗的人,怀抱喜悦和悲伤的鸟 它又回到拉脊山之北。
我无法把他们身体里的零件带回来 肥厚的长把梨 我取下贵德的惊雷。
没有人会像我研究萤火虫。 在黑暗的边缘,光束如此辽阔。只有我 举着萤光 并邀请你们来烤火。
◎ 白天见到的那些
可能是财。也可能是色。 白天见到的那些,一到夜晚 它们静默,不哭。 时间在迟疑。我用漏光的一束灯光 将它们分类,收集,珍藏。
我在苍天之下 我被蒙在屋内。去年最后一首诗 竭尽全力地活着。
◎ 预言
你着重看好篝火。 我只是点起一轮金月亮。
草原沉睡。 夜色 力图抓到什么
静静的风吹过来 没有人看见 隐藏在夜色里的时空 像一个等火车的人,隐约又虚无。
◎无题
辞令用到极致。雪在山巅装扮成花朵。 鸬鹚游进去的春天,少了一些涟漪 我在高原,看冰一滴一滴化水 人间逼仄可指点,厚衣服越来越薄
没有谁,解脱这个人间的发愤图强 我是落第的秀才,被一粒小小的词噎死。
◎比喻
重新跳上肉架的肉是明智的。被别人购去的车票 是旅途的 一只眼睛看见的,被另一只眼睛夺去。 我是一株草 没有耳朵,没有鼻子 原野如此辽阔,而我内心空空。
风一遍遍吹来,吹动胸襟 如此摇摇晃晃,我差一点哭出声音。
◎你让我痛哭
----写给木心
你让我痛哭,一只眼睛涌出泉,另一只眼睛也涌出泉 然后是波浪,是大海 是眼泪和自己的战乱。内心积蓄的那些苦,是泪腺 内心多么可耻 我们曾经在文字里偎依,相互拥抱,相互说心里话 酒曾经像一把剑,烧过我们的胃 我的泪病于可耻,病于孤僻。-------
你去了后,我们隔着一首诗歌的距离 从遥远的青海,到江南水乡 有什么不断在拍打着我的胸膛?
◎虎山行
三碗不过岗向来是公开的秘密 多年来我空有一身赤胆,赤手空拳和生活强词夺理 目睹山路奋斗了一辈子,也没有藏住一只老虎的身影 他们以为让一条山路在拐弯处消失 或者让两座山在晨风里你争我夺风吹过的道路 都是顺理成章之事 我追寻一条路很久了,它会带我去什么地方? 草的长势超过了少女们的发育 到了小寒,树上的叶子会一片片落光 希望的那只虎一直没有出现 我不愿和迎面而来的熟人谈我的去意。生活在圈外 我有许多怪癖,比如去摸老虎的屁股 去竹篮打水,去赶尸,去在时针上打秋千 雪花满径,那只虎一直没有出现 这满山的白,像多年经营的手工,我丢失的良心 何时才能在画面外 泼墨洒情。我在等什么?清晨就白了头的苇草 漫山遍野,和我摇摇晃晃的身体一样 朴素,收敛,又装满闪电。
◎不能自拔
尽管五月我忍受了巨大的疼痛,但手术后 虚弱的身体无法肩负一座空城的理想。 一粒词,一粒词的,我看见命运顺流而下 贴着黄河水颠簸不安 我不是一个贪婪自私的人 在河流的指点下,有些人,露出悲伤 有些人拥有空虚,有些人在小聪明中丢失自己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长成这样 但生活往往就是这样:我虚有徒名 没有开阔的土壤,总喜欢在文字里冒险,也有心里 发慌的时候。我不是原来的自己 一阵大风可以带走童年,清晨推开门 就会有一堆树叶在等我 我经常用美满的生活来鼓励自己,有时只剩下散乱的词粒 支撑着骨子里的钙质 低着头猫着身子从陷阱中逃脱出来 发现身上伤痕累累 我想逃跑,听见桃花里的咳嗽声 长一声,短一声,含混不清,像一个追债的人在喊叫。
◎深山
深山,无狐。万物不能成仙 修行的人,在寺之外。一柱香,一声木鱼
鸟鸣越来越轻,日光越来越毒 山梁里露出禅寺的檐角,刚好可以垂钓一轮明月 空虚的内心刚好可以盛满红尘的颓败
高大的树木,伏地植被 把山谷肆意拉近拉远,拉直拉弯。
藏起慵懒的中年,淡然,随性。 我从自己内心抽出一段用旧了的经历,竖成《心经》 去抄誉,临摹。
◎谬论
一个人冷笑,一个人指点,一个人痛哭。 我比空旷空虚一些,比伟大伟哥一些,怀抱直亥雪山的云,看 麋鹿跳跃山涧,鲜花流淌山谷 这里和别的世间一样,缺少独特的东西 落叶的灌木林虚掩着人生的小径,两旁杂草堪比虎狼之药 我要剔除的是自己无法卸下的执著 有人围猎想从中寻到什么,有人啖食红尘 有人隔岸观火,有人抱薪救火 我两勒插刀却两手空空。放弃的绝望 清扫出一条可以让月光返回的道路 像天上星星想出现了就出现了。而你 没有再回来:你的身体,你的音讯。溪流那边的都秀寺 檐角经幡被风抖动,晚课的喇嘛,一个接一个睡了。
◎归去来兮
该来的来了。该去的也去了。夜色拥抱的天真 来来回回。你方下场我登来 唱人生酸甜苦辣,聊人生起起落落 来者不来,误认为是摆架子攀身份 去的不去,也认为是死缠烂打。熙熙攘攘的人生 一半在回忆中,一半在对未来的憧憬里 我记得,那年 同学们都要散场 你和我,夜跨学校铁门,喝啤酒,说醉话。 岁月去了,你我来了 而我们,不再年轻。
◎抱朴守拙
山景很迷人。一个人的内心,还在抱朴守拙 水,自然流淌。草,自动生长 遵从自然规律,天也匆匆长高了一寸。 面对大自然,我有点保守,不能敞开喉咙高喊。 同伴们,嘻嘻哈哈,尽情戏闹 仿佛这里一下就擦亮了他们。 而身后,蜿蜒曲折的山脉拖着整个原野的绿 浩浩荡荡,追我们而来—
最后抱在一起。
◎无语
太阳落山时,巅上的积雪还没融化 一个人,赶着牛羊返回,草原像一盏燃着的灯 畜群相亙搀扶,走过寒冬。万物多静 余辉在天空纷纷脱下衣裳 星辰从神龛上走下来,怀抱落寞的夜——
人世最隐秘的幸福,我独享,它的 轮与回。
◎一个人,像鸟,或像金菊,在青海南部
一个人,分成两个人 且慢走,且静坐 打开窗户,外面的影子,在放弃。
一只鸟,不落寞 翅膀上,高原的天幕,向远处伸开
一盏金菊,盛着临摹的人
远山巍峨,近水澶澶 一股香气,它的真诚,完整,干净,以及停顿 让我莫名感动
◎记事:乘车途经可可西里
这辽阔,是可疑的。
沙土长出的植物,花朵,杂草 证明着永恒。
没见一只羚羊,没见孤烟直 远处的地平线上,只有绵延的黄沙和它怀抱的植被。
牧羊人,皑皑的雪,和披头散发的高山 深谷等等,都是我多年来想象中的一部分…
头顶的阳光垂直,从容不迫。我乘坐的车 在可可西里疾行 像一截绳索 精心地将这偌大的野地剔成两半。
◎青南原野
过马营,阿尼玛沁神山,巴卡台,塔拉…… 我诗歌里的这些地名终会消失
吐蕃王朝时期的工匠,宽大的藏袍 银色的发饰。腰佩藏刀 打马走过落日下的青海湖
穿紫衣的喇嘛,已看不清自己的另半张脸 经卷被风吹动 回乡的路上,一切都在慢慢变为零。
仍未挣脱信仰的枷锁。我,诗歌,宗教和大自然 草木都蓄满雨水 内心的雷霆,多么可疑。我要囚禁迎面而来的一座 颤颤巍巍的柳木筏子桥 草原深处流淌的一泓清水,羞愧不巳。
◎短句:黑夜
细碎地,将要缝合白昼的 是从遥远的昆仑之巅跌落山那边的阳光吗?
我凝神倾听:黑夜从远方,沙沙沙沙地赶来 月亮会跪下来,舔山脊,摸草原 偶尔会摇响帐篷檐角清脆的小铜铃铛
那时,背水的牧羊姑娘会返回来 那时,我会爱上这里的全部——
黑暗的小触角,那样柔软。我们将跳入黑夜的中心 去做藏匿的天使。
◎短诗:黑夜里
它爬在地上。沿着黄河源头走来的黑夜 像卵石。 我相信,黑夜只是天空短暂的阴影 只是我生活中某个多余的尾巴。
它爬在地上,一条幕布,在溪流对岸 在一座山丘上面。在蚕豆大的青海上面 一动不动。
它在黄河的喉咙里悄悄涌动。昆仑山顶 藏匿了一个神话 雪的掌纹里,它熄灭了弧形的史诗。
我收拢了思想的翅膀,静静地 和它对斟。
◎河对岸
谈起长把梨,谈起命运。 在文字里经营生活,有时掩口偷笑,有时自讨无趣。
风吹来,内心的波浪就动。贵德狭小 而我们又狭路相逢。我浮悬在低处辨识着水流的缝。
我动用过的储备,在这里交出姓氏和黄金的帝国。 山水,植物,鸟类,哲学,宗教。那样丰富,迷人。
隐士一样生活。黄河这边,我像一粒草籽 借助命运的刻度与万物相亙深爱。
◎恰卜恰镇听雨
那熟悉的,又阳生的雨,来了。 这小小的,特别的声音,断断续续一夜敲打着我的窗棂。
像天空开出的小花在黑暗中摸索。它拍打着节奏 把我疏远掉的十五年秘密弥补
一个小马驹的蹄子,轻轻地,叩击着地面 溅起轻盈的回声,复又落入悄悄长高的青草里
雨声里,南山墓地死去的人摸着童年的木盆复活了 大海涌过来,波浪中漂走的上古世纪沖刷昨天刚挂好的经幡……
水笼头滴滴答答,黎明擦亮附近工地塔吊的暗影 一座建成一半的楼房凝在晨雾里,滞重的车辆声越来越多。
◎在常牧镇
—— 兼致孔占伟、朱立新兄
我,行走的形式,小于水,细微于热爱。三河在胃壁上一直等我道歉 生活更接近于摸索和僵持 剩下的一直都这样安排:简历中写上和牛羊、草原在一起 工作与牧民从头到脚有了瓜葛 雪,匿藏在森保山掌纹间 更多的雪,渴望被改变命运的闪电点亮 和山的波澜一起汹涌澎湃……
紫衣僧人,经过漫长的佛学辩论,穿出峡谷深处 他们,有时和我挑灯夜谈,多数会卧居僧舍 专心读书。而我心胸很小,只装进山,羊,藏人 和他们的生活。或他们生活的全部的总和 肚里撑不了船,盛不下一根长篙 还时常将它看作童年偷偷敲摘梨子的木棍 心里装着一面镜子,却常是肉的理想白菜的命 祖辈谢世前总告诫后人,而我是不孝之子 亲近不了泥土种不了庄稼 握笔,写下的字歪歪扭扭上不了台面 人前,嘴笨口拙,脸红脖粗,狗嘴吐不出象牙。就连写诗 也要搜肠刮肚,字斟句酌……
在常牧,麻雀会飞得很高 我却飞不高,注定也飞不远。不吵闹,也不牢骚满腹。 早起读书,暮夜写诗。白天,在生活与工作中辩认犬儒之心 有时,躲避中年之风,有时看风吹倒别人的石碑 我已成为土得掉渣的土人了…… 但一些疏远的人和事,我确信能在记忆里再次找回 昨夜,常牧下雪了。山低垂着 天穹,压低了的弧线 像一些多余的枝丫 这满眼的白,沿着黄河两岸,蜿蜒扑来 在我内心拼命地摇晃。
◎在草原行走,你们总说赶不上我
你们一直落在后面,说赶不上我 你们没有用心走路 我动用了自己储备的走路的所有力量 没有人在意草原上古往今来的风月,只贪婪吮吸美的芬芬
你们赶不上我,因为我的心太远 像多年来我经营的手艺。长期以来,我独自爱上了一座草原 在文字里牧放酥油般的牛羊,让整个牧场 那头开花,这头长草 脚,一口一口,吃下它的妖娆,也吃下 它的贫脊
一直在草原行走,你们不知道 我会和一株小草对饮:有时,它灌溉我;有时,我宠护它 有时我们猜拳赢取昌盛的帝国 一只野鸡数清了我脚掌的纹络,一条溪流爱上了我的爱 身体里藏着另一座草原
我们生活的行云流水,迷恋于孤高和独立 你们走在身后 勘测不到我们隔着一个朝代 我从未想过超越别人,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姿态和心
◎手工
文字拙于绘画,建筑高于雕塑。打铁的人如何淬火 内心的火焰和铁的质地 都不会差上分毫。古代犯人,囚窗望不到星空 仓穹布下的星辉阵,被军事家挪用 凝成三十六计,计计入心,隐隐做疼。 汗竹上记下缩影,每个朝代 漏洞百出。抱薪救火者,亡羊补牢者,拔苗助长的 络绎不绝
怀惴绝技的人,偶尔感觉如履薄冰。据说,古代一位独眼将军 请画师画像,因不满美化自己不够,砍下画师的头颅…… 天下事有理或无理,只是光阴谣鱼肉镜。尖锐批评生活的人 满怀期待 难以逃脱痴迷的热爱,无法别处做人 就在一个人手中复活,做另外一个人,美,而且能包容所有的美。
◎在常牧,饮酒记 ——致关确俄日
一滴酒,就是另一滴酒的经卷,一个人,就是另一个猜拳者的 影子。 我们隔着一碗酒,席地而坐,喧嚣,饮酒。 身边的格桑花,是草原上最朴素的植物,一朵一朵敞开胸怀 却看不到我们头脑中的旧凉亭。
诸神,湖泊,高山,积雪 被我们重新命名,并有了来世的王和后世的宫 神仙羡慕的光阴,一副不与凡夫为伍的样子…
酒慢慢挪过来,跑到身体里。身边的空酒瓶越来越多 我们读完一瓶又一瓶酒,我们读到了自己 将先前的酒局推倒重来,夕阳吊诡地悬在西山之顶……
你说,下次约个地方再喝一场。没有谁像我这样了解另一个人 会在酒中读懂什么东西
多年以后,那些酒后英雄将销去万古愁 在无人赶赴的地方,我们巳管不住当年豪情的衰老。
◎塔尔寺,静心
雨小了。山坡的林木在雾里矮下去 寺院藏在雾里,法器藏在雾里,连辩经的喇嘛 都藏在雾里—— “雾是佛,是神灵的八宝莲花座?”
转山的,嗑长头的,围着八座佛塔 络绎不绝。 这虔诚,能两忘?红尘中,来来去去的人……
我怀抱秋后的寂寥,安顿好湿漉漉的山野 和僧人三旦,握着茶盏 垂注这个午后人们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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