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的摆钟（外四首）

牧驴山人

静止的摆钟（外四首）


时间丢失了发条的手
指针停在父亲远行的一刻
钟摆与大地的对话
形成直角
寂静无声

很多年，我一直以为
父亲给发条卯足劲后
是发条推动地球叫醒太阳
报时的钟声才唤醒山村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卯足劲
推着的是家


◆竹简

带着秦人喜的家书
伴着嵇康的琴声
我沧桑的老父亲
从竹林深处走来
岁月用无形的刀笔
在他脸上刻满幸福的密码
他在煤油灯下
把斧劈刀削的忠孝仁义
对我解说
把烟熏火燎的日常生活
向我传承

当纸张代替简牍
当屏幕代替纸张
我返回竹林的老父亲
又是那样安祥


◆拓片

这些石头是孩子们
口中的粮食
桌上的书本
再奢侈一点是他们
新年的衣服
外出的车票

生活是这样的硬
父亲必须
用錾子一点点地抠
用锤子一次次地掘
才能使心中的愿望
像金黄的稻穗一样呈现

废弃的取石窠里
长满倔犟的胖根藤草
夕阳的余辉拉着山峰的影子
像一张岁月的熟宣
慢慢覆过故乡的大地


◆民国二十八年

这一年，法西斯德国入侵波兰。
童话故事片《绿野仙踪》上映。

这一年，汪精卫通电投敌。
《黄河大合唱》成功首演。

这一年，春节来得很晚，恰逢雨水。
《红安县志》上日军“扫荡”连着“血洗”。

这一年，我的父亲出生。属兔。
在牧驴山村的张家，是大事


◆家庭背景

家后的山叫泰山
孔子小天下之山
爷爷的爷爷从山脚开拔
随左公收复新疆
再也没有回家
有人说他战死沙场
有人说他当了官
反正高祖奶奶用他寄的钱
买了座山
叫牧驴山

门前的江叫长江
大禹疏浚之江
爷爷的父亲从门前放排
随叔公去了南洋
再也没有回家
有人说他客死异乡
有人说他淘金发了财
反正祖奶奶用他寄的钱
买了口堰
叫张公堰

翻开族谱，我只有两处撒了谎
我家后面的山其实就叫牧驴山
张果老曾经牧驴的山
我家门前的河没有波涛汹涌的名字
大名就叫门前河



本文发表于《金融文坛》2023年第一期（总第九十七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