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刚行者诗稿：命名不代表苏醒（组诗）

峻刚行者

诗歌：命名不代表苏醒（组诗）

       文/峻刚行者（陕西）

深渊辞

夜，缺氧的液体
稀薄翅膀合围起夕阳

灯光依次出街抗议
不多久，又一一收起刀剑
我关掉电的眼睛，躯体水藻一样
脑子里有人在楼梯上走动
泅水人明亮
睡眠的铁，剪灭他们的微光
铁的冰凉继续吃进
有人穿过蓑草地
灵魂的水洼上，萤火虫
顶着水洼和躯体，越飞越高

梦几乎要叫的时候
天上的星星，一个个推开窗棱
2019.12.04

两树辞

两棵树并立路旁，广玉兰一脸阴郁
五角枫枝头空旷，已不多的叶子
灿亮金黄。经过两棵树时
我停下脚步，两个不一样的宇宙
茂密深沉的广玉兰，像青铜之物
没丝毫的响动，而五角枫
把叶子视为刀子，横架脖子上
冬日的壮举，一名名再生赴义的英雄
死和生，莫名的相互狡辩
长生无变者存立如龛物，生生灭灭者
如笔端的潮气潮落
我像时间扔出一枚梭标，无声息中
对身外物做一次提醒
两棵树之间，我获得
一次穿过的喘息
2019.12.08

冬至辞

长安久未雪，周边蓝田、礼泉县
已落过一两场大雪，白色
包裹下，树木和生灵互为远方

今天，长安应要一场大雪
含光路上一枚枚匆忙的肉身
和故事，即可做馅
和雪入汤
2019.12.22

苍山辞

十二月终南山，成文物拍卖场
一座座山头坐成旧物，落叶而苍
枯树的年份
推为佐证……其实，我是想写一个男人
建筑师，五十多岁，一头浓发
而白色的头发像谁要做琴弦
又出乎意料留给他
或是藏于体内的灵魂过于饥渴
伸出蜂一样的贪婪之舌，时间是白垩
世界真会表演，他的声音
如鹭鸶划过在低音区的天池
旧物慌乱，人群里
一朵朵苍山跃动
2019.12.22

逝辞

“我们属于不同的世界，又彼此相见
语言寂寞过时间，”和草木的相处
是和谁的一场误会，和它们陌生
是恒久的，命名不代表它苏醒……
风中，深冬的白杨树叶
一个个无端的手势，着地后成为
不知情的报纸事件。环顾街心花园
它们动于我，我逃离故园
是一对的聋哑人
热爱是虚伪的借贷关系
从来不用偿还
桌上的一盏沙漏，时间
行走的窸簌声，有生灵超度之轻
有生老病死和不妄灾之重
抽离你身边的人，而你
陪它走
梦幻柔软有雾霾，记起
一张面孔时，字和人已阴差阳错

2019.12.24

钢琴师辞

“我方向感强，那次在马拉喀什”
钢琴师离开追光灯，他感觉这根手指
窒息他的爱情——那个珠光宝气的乡村女孩
在舞台中央，她已不是他的爱情
那座桥，一条涌自黑夜的河
与一张忧伤的面孔一样的乐谱

钢琴师去了小岛，进入约会的酒吧
没人认识他，他走每一个和乡村女孩
爱情照亮的角落，木屋、海边石、台阶上
惹人爱怜的小花，明亮的气息
像一枚枚白色的药片溜出指尖
写成女孩的名字，在黑漆漆的琴盖上
钢琴师一颗颗吞下星辰，一口伏特加
热烈的光阴和处于死亡的爱情
在黑白键之间错身而过，他记得
和乡村女孩分手的广场，琴声如他
一袭灰色的罩衫……他倒下去了
对广场的击溃和她名字的残忍
是在他倒下去的样子，广场多一名醉汉
他吃掉的最后一个字母，软泥烂醉

2019.12.27

捶辞

深冬早晨，一团仿迷彩服
皱巴巴趴在铺开的街砖上，显得孱小
他挥舞的木锤，砸出“咚咚咚”声响
起雾的凤凰大街两端像是鼓面
再一次和他一一呼应

走过他身边，一把
一起一落的木锤和一颗下低的头颅
过分地认真着……头发凌乱
木锤继续敲打，一块石砖渐渐
落下头来，靠近道沿的坡度
更接近它被假设的命运

这样的场景，在很多时候的很多地方
出现过，或类似的声音
花园里园艺师的电锯嘶鸣
一地的落枝像被简化掉的笔画
街头拐弯处，奔突的水果小贩三轮车
咯吱吱大作，而我脖子后
一种工具在不断接踵
增生后的颈椎，转出“嘎吱嘎吱”暗声
推我知天命的躯体，如一辆旧独轮车

2019.12.1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