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地》

成山石

                                                                           青草地
       天边，虽然最后一抹红色已经退去，但夜幕并没有随之拉起，这是夏季在天黑前留给人们一段喘息的时间，这个时候也是段永清最忙碌的时间。永清就在本市上大学，暑假时到一家夜市大排档打短工，白天休息晚上工作，傍晚时分他要帮着老板做准备工作。
        在永清的眼中，只有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这座城市才真正地活跃起来。夜，包容着所有人的污垢，人们在酒精的刺激下释放着狂野，寻求着慰藉。夜色渐渐浓烈，永清已经麻利地干完了手头的工作，十几张空桌还没有人光顾，其它人家的大排档都开始陆陆续续地上人，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闷着气从面包车上拖下一只小羊，扣在路边的灯杆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看到小羊一声不吭便上去一脚，踢得小羊“咩咩”地叫唤起来。打着活羊烧烤的牌子，羊的叫声就是活广告，果不其然，大排档开始不断有人光顾。永清看见老板堆满笑容的脸上露出杀机，知道他又要进行“表演”，不免同情地看了看小羊。老板又从车子里拽出一只老羊，拖着它围着大排档转了一圈，这时小羊看见老羊后突然猛烈地喊叫起来，就像婴儿的啼哭一般。围观的人开始兴奋，他们在小羊的叫声中大口大口悠闲地喝着啤酒， 等待老板的“表演”。老板似乎并不着急，他将老羊与小羊扣在一起后便招呼客人。小羊伸出舌头舔着老羊的眼睛，老羊温顺地低着头迎合。这一幕的温情让永清想到了自己。
       永清一家头上虽然顶着城市人的称号，可日子却过得很艰辛，永清的父母在永清刚记事时就双双下岗。永清父亲先是在一家建筑公司干临时工，后来与工地上几个人盗窃建筑材料卖被判重刑，至今还未出狱。永清母亲在路边摆了个水果摊，辛苦一年也落不下几个钱。永清是那种很小便懂事的孩子，帮着母亲卖水果、做家务，再苦再累从不当着母亲的面流露出来。小学一年级时有一天，母亲让他放学去舅舅家吃午饭，永清明明看着舅舅与舅妈进了门，可他一遍遍敲门就是敲不开舅舅家的防盗门。晚上回家母亲问永清中午在舅舅家吃什么，永清说吃肉，母亲又问他肉的味道好不好，永清回答说很甜。永清母亲一听感觉不对劲，又看到他吃饭时狼吞虎咽后便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永清这才说舅舅没开门，自己饿着肚皮坐在舅舅家门口一中午。永清的母亲搂着儿子痛哭起来，自卑、愤怒、怜悯、亲情……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涌上心头，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般哗哗地滚落。永清伸出小舌头舔着母亲的泪珠，他不愿意母亲伤心。
        一声凄惨的羊叫声打断了永清的回忆，老板拿着刀与锤子，老板娘端着盆开始宰杀活羊“表演”，老板将老羊的头按在地上，用锤子猛敲羊头，一下、两下……直到老羊死去。整个过程小羊都在凄惨地大叫，叫声令食客们更加兴奋，让老板夫妻两人更加卖力，没过多久一张羊皮便被扒了下来，羊肉用大铁钩挂在高处，老板让食客们自己点，看好哪块烤哪块。小羊目睹了老羊被宰杀的过程，拼命地用头撞击着灯杆，最后竟然头破而死。老板走过来踢了踢小羊，说正好省了事。老板娘看到后不停地骂老板：叫你不要买母子羊，你非不听，明天还得买小羊来叫，今晚羊肉卖不掉塞给你肚子里。
       老板也不搭腔拿起刀，准备扒羊皮。永清一把拉住老板，他想买下小羊。老板一听：行啊，正好卖不动，下班你拎回家。
        下班后已是黎明时分，永清来到山上找了一处青草正盛的地方埋葬了小羊，他望着这片青草地仿佛看到了小羊正在撒娇，正在与老羊团聚，它们一起吃着美味的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