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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出走(中篇小说) [打印本页]

作者: 健子    时间: 2011-6-24 12:46     标题: 出走(中篇小说)

[font=Times New Roman][color=#000000]1[/color][/font]
[font=Times New Roman][color=#000000] [/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强烈的阳光从窗帘缝间强行插进来,正好劈在鼠的脸上。鼠感到脸颊一阵灼热,半眯着睁开眼。天花上那巨幅裸体女模画像迎面扑来,带着狡黠的笑。[/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真要命!鼠的头嗡嗡地响,两边太阳穴疼的似乎要爆炸。[/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只在顷刻间,世界像是被颠覆了!这一切却在半梦半醒时才发现。鼠一动也不想动,连睁个眼睛都感觉很费劲,浑身上下像被钉子钉住。[/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这会鼠最希望的就是有人能够给他敷条热毛巾,或者在太阳穴擦点风油精。能够为他做这点小事的,鼠认定是距离自己最近的人。鼠伸出左手,费力地往旁边摸了一下,想叫人先帮他在太阳穴揉两下。竟然没有人同床!他脑子里乱哄哄地,什么记忆都没有,索性闭上眼睛继续由上天安排的未来时刻。或许是睡着,或者是死着。[/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朦胧中,他感觉自己转了几个身,挣扎着下了床,然后光着脚丫慢慢挪,慢慢挪,挪到了有房门的地方,正欲出去。一个恍惚,突然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移动过。于是又重新挣扎着起床。如此三番两次。头胀欲裂,全身麻痹。那片阳光像一张大刀,从脸颊往下刮。终于忍受不住,从体内逼出一股意志,鼠睁开眼睛,睁大,再睁大,又看到了天花板上的裸女。活着以能呼吸见证。活着与睁着一衣带水,隔着一段鼻梁。睁着眼就像一条狗热了要吐舌头一样自然而然。[/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鼠还能思索,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思索的第一件事,就是刚才那情景。他断定人临终前肯定就是那样子,或者说,人死了就是那个样子。死是多么简易的事,就像是走在河边突然摔了一跤。当身子懒得病态般时,脑子灵活起来。是否当身子病态得慵懒般时,脑子会异常兴奋、活跃?这时候就算是死了,他也会用笛卡尔那句极富哲理的“我思故我在”,站在哲学的高度,虚与委蛇地证明自己还在思索着活着的意义。恰巧,鼠还年轻气盛地呼吸着,现在强烈感觉到下腹的涨。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部位应该是膀胱。海狮曾说,那个部位很复杂,简单地说是欲望的集结处。[/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你那欲望的集结号在什么时候会吹响?”[/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饿的时候。”海狮回答得简明扼要。[/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天气闷热得很,加之被如此强烈的阳光又劈又刮的,鼠的胸前及背后都渗出了汗,同时觉得两腋还有下体也是湿湿的,难受极了。他坐了起来,想随便抓点东西擦擦身子。特别是下体,多出来的那么丁点东西,晃来晃去,汗腻腻的,没想到这时是如此碍事。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感受身无一物的轻松了。海狮说过几次,男人那东西,别看没几两重,是他一辈子中最大的负累。鼠没相信过,所以海狮说过一次后又说。这时候,鼠开始有点相信了。[/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整个房间乱成一片,被子掉到了地上。到处是金威啤酒的易拉罐,横七竖八。窗沿上的那几个,还遭暴力踩扁,干瘪着躯干,烂在那里。茶几上,烟头成堆,还掉得满地都是。弥漫在空气中的烟味久久不散。奇怪的是,那瓶白酒竟然还原封未动地摆在茶几上。这倒是个意外情形。[/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鼠的床尾摆放着一张书台。书台上没有一本书,连一支钢笔都没有。如果细心看的话,挨着因潮湿而发霉变色的墙角,躺着一支已经秃了笔头的毛笔。书台旁边还挤着电脑台,是方便鼠半夜上网累了时倒头就睡。这扇墙很局促,更显得房子的低矮。[/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墙上贴了一幅书法字。就权当是书法作品吧。一个很大很大的“壹”。[/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这不是鼠写的字。是一年前还在大学时海狮写的,用的就是那支秃笔。那时候,那支秃笔还没有被称为秃笔。[/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那个大字下面,有几行小字,是一首诗:[/color][/font]
[font=Times New Roman][color=#000000] [/color][/font]
[color=#000000][font=宋体][size=9pt]坚硬地横亘在眼前[/size][/font][size=9pt][/size][/color]
[color=#000000][font=宋体][size=9pt]孤独的时刻[/size][/font][size=9pt][/size][/color]
[color=#000000][font=宋体][size=9pt]唯有以笔直的样式[/size][/font][size=9pt][/size][/color]
[color=#000000][font=宋体][size=9pt]从事另一种营生[/size][/font][size=9pt][/size][/color]
[color=#000000][font=宋体][size=9pt]生活的最私处,勃起,蓄意昂扬[/size][/font][size=9pt][/size][/color]
[color=#000000][font=宋体][size=9pt]自鼠砥砺,感知[/size][/font][size=9pt][/size][/color]
[color=#000000][font=宋体][size=9pt]有时候会看见[/size][/font][size=9pt][/size][/color]
[color=#000000][font=宋体][size=9pt]一段隐晦的光[/size][/font][size=9pt][/size][/color]
[color=#000000][font=宋体][size=9pt]卡在混沌中间喘息[/size][/font][size=9pt][/size][/color]
[font=Times New Roman][color=#000000] [/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鼠第一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知道什么意思。他很讨厌揣摩,特别是揣摩人的心思以及这些意思模糊的狗屁诗歌。[/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鼠一丝不挂起了床,回头一看,鼠睡过的地方湿成一片,床垫上很明显有个深陷下去的印。再仔细一瞧,竟然是一个大大的“人”字!端正的很。鼠忍禁不住,心里暗笑:这世上最端正的“人”字是裸体写成的,正确的说,应该是用汗水写成。简而言之,就是裸着身子用汗水写成。赤裸是世界上最真实的颜色,勒克莱齐奥也是这样认为的。[/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心底这一笑,竟然清醒了许多。[/color][/font]
[color=#000000][font=宋体]鼠冲了个凉水澡,赤裸着全身在房内走了好几圈,才从沙发后面找到了底裤。妈的,这个临时租来的出租屋,也没几个平方米,找个底裤要半天。什么世道的鬼房间[/font][font=Times New Roman]![/font][/color]
[font=宋体][color=#000000]待他穿好衣服,把被子从地上捡起来后,已经快中午了。鼠拨通了尊的手机,叫他过来一起收拾残局。[/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尊租的房子在临街。这个暑假他不回香港,留在深圳,跟鼠一样,假借做暑期工的理由不回家。跟家长说个谎,这种有违伦理道德的事鼠从小干到大。更多的时候,鼠根本无须如此费神地跟家长说谎,什么事情尽管去做就是。[/color][/font]
[color=#000000][font=宋体]尊一进门就大声嚷:“哇塞!你怎么回事!这么大动作,自宫仪式啊!”他说的是粤语。原话可不是这样子的,还有好几个口头禅。这个[/font][font=Times New Roman]MJ[/font][font=宋体]迷,束了个长发,眼睛大大的,特别是那筷子般瘦的躯干,看起来与[/font][font=Times New Roman]MJ[/font][font=宋体]倒有几分神似。[/font][/color]
[font=宋体][color=#000000]“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午醒来就这样了。哦,还不是这样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子掉在地上,我竟然赤身裸体,连内裤都是在沙发后面找到的。”鼠说完才想起,不能跟尊讲话这么随便,以免他感到尴尬。这个人对有关男人的话题敏感,对女人反是绝缘。[/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尊并没有脸红,反而是大笑,笑弯了腰:“还不快点找找看,地上有没有安全套。”[/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顶你个肺!”鼠用粤语骂了一句,径自像刚才找内裤那样仔细找寻起来。他还真担心尊的话。[/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这下你死定了!竟然找不到赃物!连安全措施都忘了做!”尊还没直起腰。[/color][/font]
[font=宋体][color=#000000]鼠看着他那无来由的乐,有点不耐烦:“别扯了!过来,告诉你我的杰作。”[/color][/font]
[color=#000000][font=Times New Roman] [/font][font=宋体]鼠想让他瞧瞧鼠用汗水写的“人”字,看他有什么高见。没想到床垫上的湿印已经干了。既然已经消失了,鼠也不想跟尊再提。[/font][/color]
[font=宋体][color=#000000]他不想把那些已经没有了踪影的事情当真。[/color][/font]

   (后续)
作者: 健子    时间: 2011-6-24 12:46

2



这是鼠搬到这个出租屋的第二天。暑假早就过去大半,鼠同届毕业的校友很多已经在一年前找到了工作,半年前,宿舍就已经成了空巢。所有的毕业生像是被吓得四处逃散的绵羊,早已不见踪影。鼠不好意思继续呆在学校,只得搬出来。

命运总是令人把握不定。贝多芬曾说“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这句话真的很鼓舞人。巴尔扎克也在拐杖上刻着:“我要粉碎一切障碍!”鼠更相信卡夫卡的话:“一切障碍粉碎我!”

鼠是被挟持着读完了大学的。不,不是读完,是混完!

说到学习成绩,很坦然说,鼠自上五年级后就再也没有好过。

鼠依稀记得,上五年级之前他的成绩还算是优异的,在学期末的时候也能够拿回几张奖状在亲戚面前炫一炫。直到一天,阴差阳错地碰到一件事情,这件事就发生在他老子身上,让他无法释怀,又羞于启齿。一切终是逆转。

其后,在学校捣乱、无心向学、打架、逃学等等这些行为,在鼠的心目中,已经不再是什么不好的事。学习成绩也急剧下降。

在鼠成长的年代,学习成绩对于每个孩子都是生命。这正如经济建设浪潮席卷全国后,商人们整天里呐喊“效益就是生命线”那样,在学校里的那些愣头愣脑、满脑子塞满试卷分数的学生,也整天里呐喊“分数就是生命线”。成绩急剧下降后的那段时间,鼠耻于提到学习成绩。特别是在成绩优异的伙伴面前,鼠感到自惭形秽,于是渐渐地远离他们,跟那些与鼠一样成绩糟透了的男生混在一起。他们另立标杆,穿着膝盖破了洞的牛仔裤,成群结队,招摇过市,引得那些成绩优异的学生羡慕得直流口水。

那时候鼠最恨的事情就是拿他与那些成绩好的混账比较!做这种龌龊的事的不是鼠的父母。要是鼠的父母说这样的话,鼠是不会原谅他们的。还好,鼠的父母从来没有这样说,他们还不至于傻到如此糟践自己的儿子,没让鼠在很小的时候就恨他们入骨。鼠的同伴当中,很多是有这种遭遇的。他们一说到父母就厌烦,有的开口直骂,有的整天郁郁寡欢,或者经常在深夜的时候在大街上溜达,明显患了自闭症。做这种龌龊的事情的是谁?告诉你吧,是鼠的语文老师,五(一)班的班主任连任老师。中国人起名字兴五行八字。看来这位语文老师的八字挺硬,五行啥都不缺,缺的是“贵人”相助,所以用了个带人字旁的“任”字。他的老子肯定是想这个儿子长大后能够成为国家的栋梁,做个官,不仅要做大官,还要一直连任,最好是终身在位。看来起个好名字也没鬼用,难怪他整天一付苦大仇深的样子,特别是对着这群学习成绩差的学生的时候。更多的时候,他的眉宇间总有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迹象,没有喜怒哀乐,有的只是冗长的无奈。

他最拿手的是罚这帮垃圾学生背课文,要他们将整本课本从头到尾地背,背到滚瓜烂熟。妈的,这招确实狠,搞的鼠的有些兄弟被策反了,竟然成绩也赶上去了。虽然成绩也不见得很拔尖,却是反骨的很,很快就与其他同学划清界限,混到“进步生”的队鼠中去了。李孟一就是代表。尽管如此,有些还是软硬不吃的,无论怎么都背不好课本。这是极其令连老师头疼的。比如那个叫高智的矮个子,也算是个精灵鬼,可就是怎么也背不好书本。他跟这帮差生混的很好。他除了成绩也差外,就是脑子好使,有很多鬼点子,是鼠的队鼠里的小军师。他费了很大劲,好不容易背熟一篇很短的短文,可没一会功夫又忘了。这种无奈使他还留在鼠的队鼠里。

刚才说到李孟一,鼠的火气就上来。这家伙本来是鼠最好的朋友,以前鼠俩整天形影不离。当然了,成绩排名也是形影不离,他倒数第一,鼠就倒数第二;鼠倒数第一了,他就倒数第二。

读小学五年级之前,李孟一的成绩也很好。他们同住在一个小区,来往方便。双方的母亲是很铁的麻将友,经常在一起搓麻将。这样一来,鼠与李孟一接触的机会就很多了。两个人经常在一块写作业,一块玩耍。

一天周末,他们去公园踩滑板。他溜得实在太完美了!

鼠羡慕得不得了:“谁教你的?你怎样做到将滑板踩得这么好啊?”

“我参加过培训班!我教你吧!”他很大方,不像鼠的其他朋友那样小气。他继续说道:“我以前还参加过好多培训班呢,比如弹吉他、下围棋、吹横笛、踢足球等,有机会我一样一样地教你!”

鼠高兴地跳起来。他从来没学过这些,只参加过很多的书法培训班。父母不希望鼠学的那么杂,只允许他搞好学习之余,把书法学好,所以就让他在每个寒暑假都去市少年宫学习书法。说实在,鼠很不喜欢书法。那僵硬的坐姿令他受不了。还有就是那墨水的臭味很刺鼻。鼠要一直忍受着那墨水的臭味直到离开少年宫。这确实太非人了!鼠一直想找恰当的借口放弃这书法艺术课,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听了李孟一的话,鼠别提多开心了。

他乐于将技巧教给鼠。凭这一点,鼠认定他是最值得交的朋友。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鼠几乎每天都跟李孟一玩耍、鼠们滑滑板、下围棋、吹横笛、踢足球。

后来,也就是上了五年级之后,鼠的成绩一落千丈,很意外地成为一名差生,这令任何一位老师咋舌。奇怪的是,李孟一也很神奇地跟着鼠的成绩在后退,一直退到最后。

更意外的是,现在,李孟一被连任改造好了。

鼠失去了一位最好的童年好友。

连任得意得很,还专门写了一篇论文发表在叫《神圣教坛》的月刊上。

鼠终于有点明白,人与人,真正走到一起,共同的信念太重要了。

就是这个连任老师,从事着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却从来没感受到教室职业的光芒。他是个好老师,尽管苦大仇深,却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他从来没有在口头上拿鼠去跟那些成绩优异的混账学生比较,也从来没有在口头上对鼠们这帮垃圾学生出言不逊。

但他是杀人不见血的高手,无端弄出个什么“一加一”帮扶活动,也就是优秀生帮助后进生。不仅在他的办公室的墙上,还在教室的墙上公示帮扶名单。连任不会把他们称为差生或者坏学生,而是美其名曰“后进生”!最恶心的是,他还用A4纸打印出来,公示天下,全班同学一人一张。每次用到“后进生”的字眼,还用双引号,可能是指一定能够被改造成好学生的意思。鼠的名字在最显赫的位置——在第一行第一个!是的,是显赫,鼠在这个班里显赫的很!可恨的是,帮扶鼠的也显赫的很,是班里的显要——成绩最好、表现最突出的班长!鼠的名字和班长的一起,排在第一行第一个!这让鼠从踏入校门那一刻就时刻被比较、被警醒。鼠心中那个苦楚、郁闷、痛恨简直无处发泄。真是洪灾啊!真想在自己的大腿隔上一刀以泄洪。要是那姓连的在课堂上公开拿鼠与帮扶他的那个班长比较,或者骂他是蠢驴,甚至扇他几个耳光,鼠可能还容易接受。那样的话鼠可以搞个恶作剧,捉弄一下连任,让他难堪。这样也容易得到那帮患难兄弟的支持。现在可出师无名了,甚至可能遭到患难兄弟的倒戈反抗——老师如此善意、如此周到的帮助也敢作对!

上中学以后的每个寒暑假,包括大学毕业后的这个暑假,鼠都不回家。

所有这一切要归功于鼠的老子——那个成长于农村、暴发于城市、现在被称为所谓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商人。

鼠自己说,五年级那年是他一生的转折点。对于一个才10岁的小孩,会如此有哲学意味。不过,这确实是这么回事。还有,只要你们稍加留意,像鼠这样很小就感慨人生的小孩到处都是。那时候鼠所在的学校就曾经有这么一位小女孩,也是10岁,她那女性特征竟然明显到令人咋舌:9岁不到就开始来月经;才10岁,乳房就像馒头。是的,像馒头,一点都不夸张,应该有街边卖的东北大馒头那么大。很多老师、家长都这样形容。以致有很多别的学校高年级的男生盯上了她,情信、礼物不断。她收到最多的礼物是袜子,多到足以开一间袜子店。没多久,爆出了她与临校中学生轰轰烈烈的爱情传说。具体如何鼠不得而知,大概涉及了性。再后来,她出了一本书,叫《催逼成型》,成为全国年龄最小的后现代美女作家。鼠大概看过,有句话鼠印象很深:“波伏娃说,女人不是天生的,是后天形成的。鼠看是后天被催逼而形成的!”那本书还说到:“无视母性的自然特性,无须等到玛雅预言的2012年,地球就已经覆灭!”

跟很多孩子一样,鼠有望子成龙、爱子心切的父母。如果硬要说有不同,那就是,鼠的父母无所不能。

离开那所小学后,鼠一度误以为自由了。至少鼠那老子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会放弃供他上中学的念头。其实完全错了。鼠不得不佩服鼠那万能的老子,真的让鼠意想不到。他非但没有放弃供鼠读书,还竟然有办法让鼠上重点中学。

鼠佩服他老子的耐心,特别是对鼠。从来没见过他对谁有如此耐心。除了对金钱和权力,鼠估计。

鼠出生于20世纪90年代,这代人被称为90后,成长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如火如荼的时代。

(后续)
作者: 健子    时间: 2011-6-24 12:48

4

傍晚,在六点到七点间。对于时间,鼠从没有关心过。这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无关乎生活本质的概念。在他这里自有最准确的定义:累了是该睡觉的时候,饿了是该吃饭的时候。他站在阳台,看着楼下那条街上的车来回穿梭、抢道,然后是塞车,接着是汽车的喇叭声响成一片。不远处是个十字路口,大路两旁,两大群人,黑压压两大片。绿灯一亮,就泻洪一样泻出去,更像是电视里上演黑社会火拼的镜头,汹涌地冲向对方。
很多棵树在冒烟,树底下烧烤的小贩在吆喝。到处是光着膀子的男人,一圈圈的坐在一起,边抽烟边打扑克牌,不时有人咳嗽几声,然后很响很干脆地吐痰。
有女人高分贝的吵架声。一辆宝马跑车被卡在两辆车中间,车前站着个卷发女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大骂。又是个胸恶的女人!鼠从上往下看,虽然看不清楚那女人的模样,但从那叉腿挺立的姿势可以看到非一般的胸姿。人群像是蚂蚁发现了死青虫,围了上来,顷刻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震天响的喇叭声、吵架声,直冲云霄。
他抡了几下左右手臂,感觉酸疼得很。这就是一时兴起的结果。
天渐渐黑下来。陆还是站在阳台,两只手在腰间与铁栏杆上变换位置,眼睛一会望着渐渐变黑的天色,一会瞧瞧横在屋内的那辆崭新的自行车。自行车是刚才回来的时候顺路买的,叫“飞跃牌”。想想老板推销这辆车时的情景,就觉得好笑。具体说啥,鼠几乎忘记了,但清楚记得那老板说了无数遍的“绝对真货”时的表情:眼睛睁得老大,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一脸的横肉,非常严肃的神色。鼠倒不在乎是真是假,买它是因为看中了它那“飞跃”的牌子。
鼠挪回了屋内,打开电视。看电视总是消磨时间的最佳方法,或许电视可以让等待变得短暂。不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调了几个台,都是关于内战的。枪击、轰炸、短兵相接……连换了几个频道后,他关掉了电视,把遥控器扔在地上,狠狠地拔掉电源,边拔边大声骂道:“他妈的狗屁导演和王八蛋编剧!我平生最讨厌这类影视剧了!”爷爷曾说,他爸爸是抗日英雄,没死在抗日战场,倒死于这场内战。曾祖父、祖父、父亲,这条父系的链条,任何一个环、任何一个结,都深深影响着自己。天,那是怎样的一条环环相扣的链条啊!鼠突然间又想到了父亲,那个曾经让他自豪的老子,为何会疏离了这么多年?那大而有力的手掌、厚实的肩膀、温暖的胸膛,曾经的天堂,现在为何如此陌生?
他想起要给这世上的某些有关的人打个电话,至少告诉他们有可能会一两年不回来。
他手握着话筒,想了许久,也没想起要跟谁打。按理说,应该告诉父母一声。好久没有跟他们讲话了。毕业前夕,妈妈打了一次电话,催鼠回家就业,说是爸爸早就找到很好的工作等着他去上岗了。当时一听说到爸爸,他就用力挂掉电话。他的眼前就会出现十几年前自己还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小学生时亲眼看到的那些事。他不想说,不想告诉任何人,包括妈妈。简直是耻于启口!还给我找工作!给你做下属?让我天天上班见到你下班也见到你?还不如让我去死!鼠想着想着就是气。没一会,妈妈又来电话,只是哭,不停地哭,鼠很不耐烦,又挂掉。
那次以后到现在也有好些日子了,家里没有任何音讯。妈妈根本找不到他。因为早就把宿舍的电话停机了,手机也换了号码,除了妈妈每个月往里头存钱的账号没有换。现在搬了地方,也没告诉她。
反正是不会告诉父母的了。
要不给大学时的女友说说吧。那还算是个可爱的女孩,瓜子脸,有林黛玉一样的忧郁,但又很爱笑,令人捉摸不透。神秘感可能就等同于令人捉摸不透。结果还是让鼠给捉了,摸了,还透了。要不是她去别的城市工作,兴许两人还能一起的。说是去别的城市,其实是跟了一个师兄了!妈的,那还是个有妇之夫!想到这,鼠一下子又来气了。
哎,要是高中时那个同桌还在就好了。那个可怜的女孩!竟然为一分之差没考上重点本科而从12楼头朝地坠下去。
于是他翻开手机的电话簿寻找。翻来翻去,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名字,几乎都不认识;偶尔有认识的,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比如网友、健身房里认识的肌肉男、无聊的少妇之类的;当然,也有一些确实是认识的人,比如尊和海狮。鼠不想跟尊讲自己要出去的事,他现在已经不是个男人了,非但生理变化大,心理变化也大,染上了女人的多嘴与难缠,成了十足的“伪娘”。要不是看在海狮的面上,早就跟他绝交了。
对!就给海狮说说吧。
“海狮,我要踩单车出去一趟。”
“去哪里?”
“不知道!”
“去多久?”
“一年,或许两年,或许永远。”
“为了什么?”
“看我的车轮能转多远,看在什么地方会因为什么原因而终止。”
作者: 健子    时间: 2011-6-24 12:48

5

街灯亮了,满世界灰蒙蒙的尘埃被灯光和无边的夜色淹没,看不见了。鼠又在阳台,抬高眼,四周望了望,感觉应该是天黑时分了。总算天黑了!等待一个即将到来的时刻总是很难熬的,一分分、一秒秒,总是很漫长。
鼠于是背上背囊,推了单车下楼。
两排整齐的芒果树!开花了,等待结果。站立着一动不动,按照早已经被安排的生命规律向着干枯的那一天生存下去。鼠老远看到,那个路口,在一棵芒果树下,有个熟悉的身影,那壮硕的身形似是海狮。他是来送别的吗?鼠的眼眶痒痒起来,禁不住要掉泪。绝对不会!哪里可能!下午还在健身会所见到海狮,这会肯定被尊缠住了。到路口的路很直,两排芒果树平行分列,满树满树淡黄色的花,飘着淡淡的花香。鼠推着自行车,每到一棵树旁,都停下,向上张望一会,再往前走。他发现每一棵树之间惊人的相似之处:狭长的叶子,一串串的花。树上没有一只鸟,没有一只蜜蜂,也没有行人注意它们,除了鼠。估计是结不了几个果子了!不过,这些芒果树已经丧失了果树的本能了,站在这里只是打扮着满目疮痍的街道,结不结果已经不重要,就算是大丰收,长出来的也是废果。可怜的芒果树!在成长为一棵芒果树之前,就被阉割了!
走到路口那棵树下,没想到果真是海狮。
“你脑子傻掉啦?这段路走了半天!树上有美女吗?”
“树上有花……不过可能结不了果……就是结果,也不能吃的……那还叫芒果树吗?”
“关你鸟事!只要能塞到嘴里的,总会有人吃!”
“你为我送行?”
“不!跟你一起走!”海狮语气坚决,说完把把帽檐往后一扯。
“去哪里?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
“没告诉家里?算是离家出走?”
“妈的!我什么年龄了,又不是小孩!”海狮大而有力的手往座包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继续说道:“上初中的时候,我就离家出走过!坐火车去了外省,去见网友。你不知道,我家里人找了我整整半个月,还报了警。妈的,那时候我是故意气家里人的!要不是感到事情真的有点严重,我才不会回家!”
“你该去找个工作的。”
“你呢?如何?”
鼠斜眼瞪了海狮一下:“你不继续你那‘性斗士’事业啦?”
“算啦!事业是什么?是按照什么样的意愿去开拓?不要考虑什么鬼事业,不然的话一头栽进大海里得了。”海狮捏了一下脑袋后面的帽檐:“不过我们可不能走太远了,现在很多国家发生政变呢,很不安全。弄不好也容易被卷进去。”
“尊知道吗?他怎么没跟你一块?”
“他知道。出来前我们吵了一架。”
鼠不再说什么,骑上自行车,使足劲离开那个路口,往通向郊外的大路骑去。海狮紧跟在后面。
他身上有一股复仇的力量,一口气蹬出了环城大道,一直蹬,蹬得飞快。海狮虽然壮硕有力,却是笨重,蹬了几里路就喘不过起来,只喊等等我,等等我。
鼠毫不理会,纵身跃进深不见底的黑夜。黑夜总让人肆无忌惮,老鼠、蟑螂,晚上的时候就频繁活动;诗人、哲学家、盗墓贼,还有妓女们,也在晚间劳作。黑夜给人无穷的力量,给人激励,令人思维活跃,给人死都不怕的无畏精神,也为喜欢做见不得人的事情的人们创造很多机会。鼠一直在等待这个夜晚。这个时刻,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彻夜不眠的康庄大道,二十四小时都是车水马龙、机器轰鸣,在这样的夜里又是不见尽头,只有无数个七拐八拐的岔道等待着他去选择。
这条大道曾经是个古战场,有过战火纷飞的印记。历史的距离是在时间上的,一截截,一段段,散落在浩渺的宇宙。无聊的人就去捡起来,东拼西凑,拼成一个个已经消逝了的历史故事。历史在空间上是零距离,永远不会移动。鼠一直这样认为。此时,他就是数百年前驰骋在疆场的大将,指引着这里的一切。口渴的时候,鼠才回过神来,需要喝点水。他双手松开车把手,娴熟地把控着自行车,左手伸进背囊搜寻。糟糕,没有水!香口胶倒是有。他拿出一个小塑料罐,倒出一颗香口胶,扔进嘴里。
一辆警车呼啸着追了上来,挡在鼠的前面,迫使他停了下来,几名交警走下车围住他。
“这里禁止非机动车以及行人在这里行走!你不要命了吗!”
海狮尾随而至,一并被盘问并检查了证件。而后,他们被逐出了这条宽阔、自由,却是危机四伏的大道。
两人心中有些不快,才一会的时间,又要回到到处是人影、到处是灯光的地方。回来是迟早的事,毕竟在晚上行走,没有灯光是不行的。鼠和海狮穿梭于路灯的灯光下,顺着灯光的照顾,往天边最黑暗的方向前行。明显缓慢了很多,因为总是看到地上磕磕绊绊的小东西。有灯光照顾着你,人生好走路,你就得顺着光亮看着路,看路就会看到坎坷不平或者有障碍。躲闪、停留、被绊倒,就是在光明下行走的麻烦。鼠自知是不可避免的。最糟糕的是那些盲目移动着的行人、宠物狗以及机动车。你移动,移动的方向跟位置是未知的,他移动,方向及位置也是未知的,危险之极。海狮笨重得要命,刚刚就差点撞到一位肥胖如泰山的女人。那女人就是一座泰山,要说有不同,就是她的天柱峰有两座,向前,不是向上,所以无所谓海拔是几何。她一个人就几乎占了大半条道,一大堆肉像蜗牛那样在路上挪。海狮在她后面使劲叫让开让开,她居然没半点反应。刹车不住,车轮眼看就撞上她那肥硕的屁股,突然蹭上个小石头,海狮连车带人往右边偏,然后整个身子飞出去,扑向路边的绿化带。那辆自行车狠狠地撞在花池的水泥边上。紧跟其后的汽车发出很响的急刹车声,终于停在那座泰山后面。她真是差点就死得重如泰山。
那胖女人破口大骂,蹲下去到处乱搓她的右脚。可能是被那自行车碰到了什么地方。鼠慌忙掉头回去,把海狮从花丛中扶起来,发现他的膝盖、右手掌都擦破了皮。那胖女人在大声吵,说很痛,一定是严重内伤,要求海狮带她去医院检查,还要赔偿医药费。吵闹声引来了很多人围观。骂了一会,她坐到路边的地上,一只手把整辆自行车架到两条大腿上,横在胸前,像抱着个小孩,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喂!儿子,过来一趟,有急事,解放路那家麻将馆门口……什么!现在不要管作业的事!回去继续写!”声音很大,盖过了过往汽车的鸣笛声。
不一会,过来了一个身材瘦弱、鼻梁上架着一付近视眼镜的小男生。在昏黄的路灯下,透过眼镜,仍能感觉到那双没有生气的眼镜,充满迷茫、惶恐。
那胖女人一看到儿子过来,即刻就喊:“儿子,过来!这两个小王八蛋的自行车撞到妈咪的脚了,得叫他们负责!他们要是敢不负责,我非得捏爆他们的小王八蛋,看他们的蛋壳有多坚厚!”
那儿子简直被这声音吓得跌倒,耷拉着头,弯腰弓背,活脱脱一个小老头。
“过来,跟他们说,撞伤人必须负责,先去医院检查,看有没有伤到筋骨,然后再赔偿医院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读书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到社会要运用,这是实践,也是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妈咪先让你上社会大学,现在就教你怎么处理这社会上复杂的人际关系,就是先处理这两个小王八蛋!”她一把拉过儿子的右手,高声对他说。
儿子弯下腰,想捋起他老娘的裤脚看看,被他老娘推了个趔趄。他老娘大吼:“捋什么捋!内伤能看得出来吗?还有啊,受这么一惊吓,我的心口特别疼,也伤到心脏了!”她那儿子不敢吱声,走到鼠和海狮跟前,轻声问道:“你们是怎么惹到我老妈的?”
海狮耸耸肩,指了指地上的那个小石头。
作者: 健子    时间: 2011-6-24 12:49

7

很快到了深夜,街道两旁的行人越来越少,灯光也越来越弱。鼠和海狮蹬着重复旋转的车轮,重复旋转的车轮带着他们往前,韶光渐逝。
海狮说肚子好饿,路边烧烤架上的油烟味刺激了他的胃。鼠摸了摸口袋,说去吃个快餐吧。两人停下来,到了一家小餐馆。
两位需要什么?
“来两个快餐。”鼠指着点菜牌。
“还需要来点其它的吗?”
“暂时不用!”鼠不假思索。
“我们今天推出个特价菜,你们有机会以同样的价格得到更多的食物。”那服务员笑容
可掬。
“不用了!请快点给我们上菜吧。”海狮有点不耐烦。
服务员一样笑容可掬,拿过一份精美的菜牌,翻了翻,然后摆在海狮的面前,说:“您看,就是这个菜,价钱实惠。您也知道,任何人买东西都更倾向于选择性价比高的商品,吃饭点菜也一样须要选择性价比高的商品。我们这里每天推出一份特价菜,今天推出的是秘制卤鸭,只有原价的三分之一。您只要点个例牌,再叫几个白饭,价钱比刚才点的那两个快餐还便宜。”海狮一看精美菜牌里的那个精美的秘制卤鸭图,看得只咽口水,马上就说可以可以。服务员笑容依旧:“这个菜有个最佳搭档,叫姜葱焖鸡,是以八角、桂皮、辣椒为配料精制而成,是清代御厨流传下来的皇家美食。”当她把点菜牌上的实物图放在鼠和海狮的面前时,这两个饥饿的人都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
两个菜上来了,用两个小碟的份量。两个人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没几口就吃完了两个菜。
海狮伸出舌头,在嘴唇卷了一圈,招手叫服务员过来。
没一会,又上来好几个菜。
风卷残云。很快海狮就打起饱嗝来。
鼠起身示意买单。老板娘结算完过来,
掏出钱包,搜寻出刚才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才发现,已经不够付账。
老板娘一脸鄙夷:“没两个钱,还吃香喝辣的。那边有招公关先生的,去做钟点工吧,赚点钱再过来付掉欠下的!”
两个人出得餐厅,已是凌晨。凉风迎面扑来,穿着短袖的鼠打了个冷颤。行人已经不多,三三两两,或者形单影只的酒鬼跌跌撞撞,偶尔有疾驰而过的汽车以及从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嘈杂声。鼠和海狮推着自行车,站在路口,在一竿灯柱下怅若惘然。路向两边延伸,一段是遥远的过去,一段是未知的将去,绷得很紧。
海狮摆出一副倦容,皱着眉头问:“继续还是放弃?”
鼠低头想了一会,没有回答,然后调转车头,走到贴满狗皮膏药广告的一竿灯柱下。鼠抬高了头,近前使劲看,隐约看到几个字。昏黄的灯光,无法看清。没法,只好撕下来,拿到亮一点的地方。“招服务生,高薪日结。”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对方说,先转两条街,到某某大厦楼下时再打另一个电话。 鼠心里开始有气。两个人按照指示,到了某某大厦楼下。电话里又说要坐车经过三个站台,然后再到某个西餐厅的门口。鼠有一股火窝着,毫不客气地对着手机说:“我们骑自行车,坐不了公交车!”电话那头马上说:“哦!对!忘记了!公共汽车早停止发车了。你们往大厦侧边进来十米,有个楼梯口,走楼梯上来就是。”
确实的,他们掉转了头,没有说话,没有对视,很快就挤进了那个巷子。巷子很深,在两排高楼之间。总有人来人往,急促的脚步,不均匀的呼吸。巷子毫不例外地容纳着一些必须容纳的。楼道漆黑,只在楼梯口处沾了点楼外依稀的光。
二楼的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钻出一点暗暗的光线。鼠正欲敲门,海狮随手就推门进去。这是个外厅,昏暗的灯光是从里屋的门窗传出来的。外厅的两旁靠墙处摆了几张木制长沙发凳,类如火车站候车室里的摆设。
从里屋出来一位身穿沙滩裤、花短袖、头发蓬松的男人,脚也不抬,脚底像是被胶水站住,穿着拖鞋只是嗦嗦嗦地走了出来。看到海狮他们,就极不耐烦地说:“呵,半夜求职,百年未遇。先各交200块钱注册费吧。”
“哪有一见面就要收钱的?”
“这是规矩!你们要知道,注册是很高成本的。比如要给你们入编、存档,还要制作工服、工牌等等,另外还极有可能因人额太多而挤掉一些老员工。拿来吧!还有身份证,先注册。”
“我们就是因为没有钱才来的!”
那男人打量了下他们,然后把眼睛定在鼠的背囊说:“嗯,可以理解!那你们把你们的背包抵作注册费也可以!”
鼠想了想,反正背囊不值钱,赚到钱明天立刻买一个。两人互相看一看,然后双双从背上解下背囊递给那男人。那男人拿了他们的背囊及身份证进了里屋。约摸过了五分钟,他又从那低矮的门钻了出来,把身份证还给他们,并说:“注册好了!现在带你们到工作现场看看。”
于是乎,鼠和海狮跟着他下楼,穿过几条街,又拐进一个深巷,上了一家夜总会。唱歌、行酒令、高分贝的音乐,一切都笼罩在令人晕眩的灯光里。有成千上百的人在疯狂,与外面相对安静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
别有洞天。
那男人带他们见一个脸刷白、嘴唇血红的卷发女人,说是经理。那男人上前与经理报告。经理面带笑容,一笑起来把脸扯得变了形。大笑得时候,她还有一个习惯动作,就是靠沙发坐的上身离开靠背,挺直并微微向前倾,露出很深的乳沟,本来很紧的衣领几乎被扯裂。一会过后,那男人独自离开。经理站起来,颇有礼貌地请他们坐下,然后笑着问:“你们是来应聘什么职位的?”
“卖酒,端茶递水的活我们都可以做。关键是要如你们在广告里所说的那样,明天要给我们工资。”
经理怔了一怔,突然大笑。她站着大笑的时候也是习惯性地身子向前倾,头微仰,像一只打鸣的公鸡。这笑声令鼠心里发毛,莫名其妙,在他身上到处捣鼓,不痛不痒的难受。昨晚,他还在阳台上,一个还算是熟悉的阳台,现在却已经处在这样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环境,加之这样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女人,只感到反胃。
经理停止了笑,瞪大了眼在他们身上打量。洞穿一切的眼力。鼠不禁两腿发凉,他受不了这样一位女人用如此娴熟、如此有洞穿力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荡。
“我们要招聘的不是卖酒或者端茶递水的,是陪喝酒的。”经理板起了脸,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陪什么样的人喝?”海狮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声说,显得非常激动。
经理皱了皱眉头说:“都有可能!”
“可是我们的酒量很差的。”鼠解释道。
“这无关紧要。”经理还是严肃的神情:“关键是不能让客人不高兴!特别是有钱的女客人!”
鼠无法断定可否,浮华满地的地方总是诱惑与危险共存。不过,这时他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埋怨起那个泰山般的胖女人,同时埋怨海狮的馋嘴,以致现在身无分文。当然,如果这个时候给老妈打个电话,说几句令她心软的话,她肯定会立刻送钱过来。但是他不会这样做。按老妈的话说,就是,老妈的钱一分一厘都是你老爸的。这样的话,向老妈要钱,就是向老爸要钱。这是他不会去向老妈开口的,除非不得已。基于这样一种障碍,鼠感觉就这样做一个晚上,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喧哗、豪奢,在深巷,在深夜,却是有机会在短时间内捞到很多,最具以低机会成本获取高边际收益的方式。
“怎样入职?”
“很简单!每人先缴纳200元安保费,马上上班!”
“安保费?刚才不是给过100元了吗?”
“那是注册费!你要知道,为了安全,我们供养了很多安保人员。还有啊,我们还有很多上头要打点的。你不懂吗?不然等会警察过来,专抓你们!”
海狮回到座位,拉了拉鼠的手,低声说:“我们走吧!明天一早我打电话给我爸,有办法的。”
“请不要忘记,你现在是离家出走!你敢打电话回家,他们会马上过来把你绑回去!”鼠把嘴伸到海狮的耳旁说。
“但是我们也没有这几百元哪。”海狮再次起身走上前对经理说:“这样好不好?先记着,明早从我们的工资上扣除。”
“哪有这样的规矩!你交了安保费,你所有的收入是客人直接给的,不经过我们这里,是多是少我们不管。”经理突然睁大了眼睛。
这时,鼠不得不为这高门槛的职场退怯。现在,能抵这几百元钱的只有那两辆自行车,假设他们要的话。但是此行的交通工具,就是一辆自行车;如果自行车没了,还往哪走!两人只能够垂头丧气地离开那个灯红酒绿的夜总会。

8

两人退出喧嚣。背上空无一物,鼠觉得更有了往前冲的劲头。他与海狮一起,跨上自行车继续往漆黑的深夜深处骑去。
夏夜闷热而短暂,白天的劲热总是迫不及待地要到来。很快,天就蒙蒙亮了。海狮说,骑了那么久,在路边休息会吧,至少先找点水喝。于是两人把车子搁在路边,坐在地上休息。坐着坐着,竟然互相挨着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鼠听到有人推他,并有人说话的声音,睁开眼一看,竟是一名警察,吓得“啊”的一声弹簧一样站起身,一脸惶恐。斜靠在鼠身上熟睡的海狮“扑腾”一声倒在地上,醒来看到这情景也是倏地站起来。两腿并拢,不敢吭声。
“对不起,惊醒你们了!你们谁叫鼠?”
鼠感觉自己惹了大祸,却不知祸从何来。是那胖女人不肯罢休报了警?或者是因为欠了餐馆老板的几块钱?还是因为去了夜总会沾上了臭腥味?他仍是无法判断,只是低声应道:“我就是。”
“你爸爸在前面的警车里,他要你过去。昨天晚上他被逮捕了!我们准备把他押送回警察局,恰好路过这里。他看到你在这里瞌睡,就强烈要求见你一下。”
鼠扭头一看,不远处确实有几辆警车停在那。那位警察的话像是千斤的锤,在他的胸前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猛地撒开腿往警车那边跑。
在警车里,爸爸被拷着双手,一脸憔悴。
鼠这是才记起来,他已经有半年多没见爸爸了。心酸的泪突然间从眼眶内流了出来。
“孩子,赶快回家看看你妈妈吧!”警车离去前,爸爸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鼠四肢僵在那,任由泪水往下流,过去的一幕幕顺着泪水模糊地铺展开来。

9

过了许久,他才擦干眼泪,和海狮一块,踏上了回路……
作者: 健子    时间: 2011-6-24 12:50

不好意思,不能发中篇,下次发短篇及微型的。

请各位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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