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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舅父 [打印本页]

作者: 张义和    时间: 2013-1-5 20:47     标题: 舅父

[i=s] 本帖最后由 张义和 于 2013-1-14 18:33 编辑 [/i]

记得前年和舅父交谈时,他说:我心中有一本书。我建议他写出来。舅舅只是说:我就放在心里吧。舅舅是南大毕业的,因为职业的敏感性。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说出的。    2012冬天特别寒冷。白雪一场接着一场。有活力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老家的大舅,我亲舅的叔兄弟禁不住多年的哮喘疾病,耐不了严寒,没有走到2013年底。舅舅从远在天边的天津塘沽赶来。夜晚外面寒气逼人,办事的吹鼓手还在吹吹唱唱。我已经没有心思看他们的表演了。就呆在舅舅的身边。长辈们去世的时候,或给姥爷姥娘清明上坟的时候,我才能见到他。
   办事的宴席结束后,舅舅从才到账簿上记礼钱。按照其他弟兄出的钱数,随了礼钱。
   开始和家里的亲戚们打牌聊天。我便在他得到身边看牌。困了我躺在地板上睡了两三个小时。天快亮了。在我的催促下舅舅也准备休息。屋里开着空调,地面铺着棉被。可是到底地上寒气太重。舅舅说不睡了。我们几个继续打牌吧。可是送早病有许多事要做。亲戚们都忙去了。自然牌也打不起来。舅舅擅长白话。于是讲起他的故事来。
       求学记
   舅舅七岁时,我姥娘因为姥爷的坏脾气,以及她妯娌间的欺侮,姥娘神经异常了。一旦犯病,她就口里胡言乱语。指着舅舅头上说什么狐狸大仙,王母娘娘。舅舅害怕极了。喜欢跟姥爷到外面听大鼓书,坠子扬琴。第二天舅舅能将听到的故事,说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 姥爷很喜欢舅舅这个唯一的儿子。姥爷读过私塾和当地学堂的老师是好友。老师济民先生十分喜欢舅舅说干脆来跟我上学吧。上学第一天,济民老师说舅舅会讲故事。就让小伙伴坐下来围成一圈。舅舅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脸上发热,心中慌乱。便对济民老师说要尿尿。舅舅哪里是去解手,对着家的方向,一溜烟跑了。
    第二年舅舅还是到了济民老师的门下做了学生。济民老师给起了个名字,乐鹏。是根据舅舅的乳名鹏子起的。舅舅说他不喜欢那个名字。
   说是上学,舅舅因为姥娘时常发病,就时断时续地去学校。因为舅舅要照看发病的姥娘,就缺了几乎一半的学习课程。但是舅舅每次学期考试总是第一。十二岁时,那年是60年。耿直的姥爷饥寒疾病去世了。舅舅成了孤儿。大姨结婚出嫁。家里只有我的母亲,舅舅,小姨与疯病的姥娘。说话时舅舅脸上阴沉的样子。语速显然慢了一些。为了活命,舅舅到七河师范读书。刚读了二年师范解散了。无奈舅舅回到家与母亲一起劳动。当时公社里的干部李想象与姥爷有交情,姥爷生前很好客,李书记每次开会或下乡就会在姥爷那吃顿饭,聊聊。因为我姥爷算是乡下有文化的人。因此也舅舅熟悉家里的情况。看见身材矮小面色蜡黄的舅舅与母亲一起在田里拔草。“地里的活能干动吗?”就问舅舅是否想去念书。舅舅当然想读书。“我给你开个条子,你去找西集徐文才。他会给你安排的。”舅舅说这能行吗?“怎么不行?我一个公社第三书记,这点事我还是可以说算的。”舅舅说我们家多受到李书记的帮助。舅舅到了西集中学,迎面看见一个高大身材,眉骨高挑的青年。那人问了原委。舅舅说早徐文才。便递上了攥在手里的条子。那人看了条子说:跟我来吧。我安排你上学。舅舅心想找徐文才的,他说道行吗?疑惑着。就进我班吧。原来他当时是学校的教务副主任,也就是后来古镇的教育局长。得知舅舅从五河师范来。说你把你们学校的学生都找来吧。那年舅舅便继续了学习生活。那一届西集中学考上高中10人。舅舅班上就考上高中9人。那个叫邹琳的老师因此有了名气。后来逐渐提升起来。
  进入七河高中。舅舅也在全县前三名。舅舅的记忆力特别好。他得到数学有些问题。立体几何总是迷糊。空间概念不是很强。考试分数也在120多分。舅舅说多是记忆,连估带猜得来的。所以后来舅舅读了南京大学的文科法语系。
   我差点没有了性命!舅舅说。
   那年分田到户,家里没有劳力。舅舅便回家劳动。收完午季,忙完农活。舅舅还是想着书本。母亲看见舅舅的样子说,你念书就再去吧。舅舅说我不能去念了。想去七河中学看看同学。舅舅到七河中学的时候,刘西玉老师
看见了舅舅。她知道舅舅家的情况。说现在家里农活也忙清了。来学校读书还有饭吃。还是来上学吧。舅舅也心里爱着书本。就答应留下了。舅舅说是读书活了他的命。姥爷生前也对他说读书活命去吧。
  读书又差点没了命!那年在七河读书回家,我的母亲为舅舅准备了一些衣服。当然是母亲旧衣服该做的。还背上了一双手工制作的布鞋。在回七河中学临走时,母亲还特意烙了两块菜饼。舅舅一路没舍得穿鞋,更没有舍得吃那两块饼子。快到县城中学的时候,要过一条河。那是一条叫浍河的河流。舅舅刚上船,摆船的船夫就盯上了舅舅的背包。“你背包里背的是什么?饼吗?快拿出来吃呀。”船家眼里目露凶光。是饥饿太很了!目光里透出
歹意。舅舅说哪是饼啊?背包里带的是布鞋。舅舅说那是饥饿的年代。为了吃的,人是可以吃人的。要是被他盯上就麻烦了。船家一定是闻到了菜饼的气味,就说到河对岸,我们一起去麦地里摘豌豆吃去。舅舅知道豌豆还没开花,哪里有豌豆呢?舅舅等船家把船刚靠近岸边,就跳下船。然后猛地朝船的方向用力一蹬。船向河心,舅舅便跑远了。那船夫一边撑船到岸边,一边喊着:别跑!我们一起去摘豌豆吃!我们一起去摘豌豆吃!通向坝顶的路有两条。一条是斜上的路,一条是直上的路。舅舅顺着斜上的路跑。船家顺着直上的路跑。他们几乎同时到达了坝顶!船家累得气喘嘘嘘。舅舅也几乎跑不动了!就在这时,堤坝外,有几个人正抬着东西过来。船家看见有人来,也就停止了追赶。那几个是抬死人来埋的。用玉米秸秆把死人捆起来走着。还露出死人的脚,忽闪忽闪着。是那些埋死人的人,阻止了船家的追赶。舅舅一路上又碰到几处抬死人的汉子。他一直跑到学校!汗水湿透了上下衣服。人都吓愣了!老师学生都十分惊讶!舅舅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舅舅高中读完报考了南京大学。
     寒冷与饥饿一直侵袭着他。假期也没法回家。回家吃什么呢?穿着学校救济棉衣读过稍稍温暖的岁月。
    后来舅舅每每给自己的孩子讲这段经历时,孩子说知道了,知道了。舅舅说现在哪还有过去生活的曲折呢!
    说起姥爷姥娘舅舅话更多了起来。
      
   
    姥爷的论语(待续)

舅舅说他最敬佩姥爷了。舅舅说话时脸上露出自豪与暖色。姥爷在解放前读过私塾。什么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啦。他读到孟子、中庸、 大学。舅舅佩服姥爷熟读古典文章。对论语尤其精通。都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可是姥爷人太耿直。也没听他老人家做过什么领导,有过多少大事可以圈点。姥爷好像也没说出什么经典的言语。舅舅那时太小,即使姥爷说出一些:德不孤,必有邻来。舅舅也是不明白的。姥爷常带着舅舅出外。一日,生产队会计打算盘。舅舅看了一会儿,跟着学了几遍。竟会打起加减乘除法来。姥爷看着舅舅说:这小子不错!从此也更喜欢舅舅了。
     姥爷依然很威严的样子。但是与村上的教师济民先生是好友。舅舅很早就接触到文字。也是姥爷潜意识里东西。自己读了些书,没起什么用。就慢慢地看轻了儿子。似乎现实劳作的苦,压垮了姥爷。姥爷看不惯生产队队长九凌蛮横跋扈的样子,呼东唤西的。九凌大字不识一斗,竟在村上显摆招摇。发号施令。姥爷所谓的劳心者治于人,劳力者受制于人的思想被彻底地颠覆。九凌队长人身材高大,脸瘦长。他能使一手的牛鞭。是驾驭牲口的好手。当我记事的时候他还是生产队的老把式。每天下田犁地。鞭影还在牛头上飞着。嘴里唱着像歌又似哭的调子。也可能是九凌生了个哑巴儿子的缘故吧。闺女家嫁给一个城里下放的知青。闺女遗传了九凌的情种,常与其他男子有些不干不净。这些都是后话。姥爷因为有四个聪明可爱的儿女-大姨,母亲,舅舅,小姨。九凌队长又高出姥爷的辈分。但是他们年龄相仿,打小一起玩耍长大,还是彼此如兄弟般的样子。只是姥爷家富裕些,早读了书。九凌家境也不错。墨水就是不入脑子。解放后因为姥爷家失了场大火。变卖了上百亩田产。也被认作贫农成份。九凌队长家没什么大变故,被划作富裕中农。就在姥爷还沉浸在大家风范的时候。爱出风头,好表现的九凌积极张罗村里事物。当上队长了。也挣回了不大不小的脸面。
     姥爷只是看不起这个没文化的九凌小叔子。九凌安排伙计,总是给姥爷难的,重的,脏的。姥爷干起农活还是不十分在行。渐渐地心里郁结了怨气。58年大跃进,姥爷还是没有跃进的样子。手里伙计慢着。九凌更是越发盛气凌人。59年队里吃起了食堂,所谓的大锅饭。那时姥爷有了水鼓病。脸色蜡黄。脾气大了起来。这都是疾病的原因。姥爷也存不住气说起了一些对大食堂不满的话来。砸锅炼铁,集体吃饭。哪有这样的事呢?家里孩子多,姥娘又病着。每天到大队食堂领些饭。开始还有山芋可吃。当时浮夸风厉害。产量上报得很高。年成是丰收,但粮食大多上交国家粮库了。和乡亲们一样,姥爷一家只能吃上些杂草汤。那是队里组织人到浍河澥河捞上来杂草,仅有少的一点白薯面粉在汤里。姥爷病更重了。
     60年,小姥娘在队里做饭。姥爷挑水。小姥娘,姥爷的弟媳妇,悄悄地把一块面放进姥爷的水桶。让他带回家吃。姥爷竟生气地说:怎么做这样的事呢!姥爷拒绝了她的好意。后来大姨也长大一些。大姨说:你姥爷去世后,你姥娘又生病。就没办法,跑到快熟的麦地里偷一些麦穗来家。让姥娘在碓窝里磕磕,吃麦子。才救活了姥娘。这些当然姥爷健在时,是不被允许的。
     看着家里的情景,人没法活了。舅舅还小,但很喜欢读书。姥爷很不舍得舅舅出远门读书。姥爷说:让鹏子出去活命去吧。十多岁的舅舅到了八九十里以外的七河县城读师范。姥爷死的时候,也对家人说不要通知在外读书的舅舅。回来就是死路啊。姥爷临死还是清醒的。也保护了舅舅的性命。
     直到一天,本家三叔到七河逮鱼时,到学校见到了舅舅。那时家里有人到学校,几乎都是有死人的消息。舅舅一看家里来人啦。心中就很难过。问家里情况。三叔说你爷还好,就是你娘犯病了。回去看看去。当舅舅回到家时,正赶上给姥爷烧头七纸。舅舅再也没看见姥爷的面。
  姥爷的鼓励,夸赞。舅舅有了出息。姥爷让舅舅读书活命,救了舅舅的性命。这不是孔老先生的论语经典,但是姥爷的话现在还刻在舅舅的心上。舅舅感恩姥爷,更敬佩姥爷。我想有这样的原因。
     
姥娘的疯症(待续)

在我的记忆里,姥娘没有什么病症。姥娘只是一个人单独居住。她居住在舅舅付钱翻盖的砖脚墙根的草屋中。姥娘一定很爱他的外孙们。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一年秋天姥娘会娘家,我与她一起去的。姥娘的侄子方朋,拉着板车接他的姑姑回家。因为姥娘的小侄狗子要结婚的缘故,我也和姥娘有了这一段走亲戚的回忆。那时我可能只有五六岁,姥娘是裹缠小脚的,路没法走。坐着板车。架车叽哩咣当的很有趣味。过了一条河,然后就来到十分荒凉的湖地里。路两边种的不是黄豆,而是大片的茴草。那些草是可以苫房子用的。路过一片片高粱地后,就来到姥娘的娘家。姥娘给我讲这是有朋舅舅,那是兰芬舅母。我只是新奇,看着这一切。见过了各位亲戚。姥娘一家人喜悦着。我也享受着乡村办喜事的宴席。只是姥娘简单地吃些汤菜。那时姥娘已六十多了。

   姥娘给我讲很多的故事。多是憨子与精子的故事,到太阳那里拾金子的。精子还要多捡拾金子,大鸟说太阳出来了,赶快走吧。憨子趴在大鸟的背上回来了,精子被晒死。叫人不要贪婪。小猫与小狗的故事。茴香豆的故事等都是如此。也有一些水鬼的故事。叫我们不要玩水,远离沟渠的。现在看来,姥娘几乎就没有疯过。我跟父母住在村东头土墙草屋里。姥娘住在村西头。每天我都要去她哪儿。即使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还是常到姥娘家。姥娘也会做些玉米稀饭吃。我也常饥饿,就像姥娘那样,把手指玩下来,顺着锅边把玉米粥摸净,然后放在嘴里。姥娘喜欢吃的食物还有炒白玉米。先把白玉米炒熟,用蒜窝捣碎,加上些白糖。吃起来又香又甜。这些也是姥娘常给我的小点心了。还是一次下雨,姥娘在外面跑着,嘴里念叨着含混不清的言语。我们弟兄们躲起来害怕了。叫姥娘进庵子。我们用秫秸搭得庵子。可能是躲地震那会儿。娘着急得哭了。姥娘还是不愿意进草庵子了。后来姥娘年岁大了,再也没有犯过疯病。只是在她去世前时光里,有些老愚而已。外孙媳妇让她看孩子,她有时竟忘了孩子已熟睡在床上蚊帐里。自己也自言自语,孩子呢。一个,两个,少一个啊。急得外孙媳妇哭了,到处找。最后看见孩子睡在床上。看着姥娘着急又害怕的样子。姥娘真的老了。可是年轻时姥娘怎么就会疯呢?

  1942年姥爷姥娘18岁那年秋天成婚。姥娘家很富裕。姥爷家也是楼家庄的大户。前清时还有族人中过武举人。姥爷很早就读私塾,人也倜傥。姥爷弟兄三人,排行老大。姥爷姥娘结婚后,连续生了大姨,和母亲。后来姥爷的弟兄们也都成家。但一大家子还是住在一起。姥娘原来在娘家很少干活。家里是有丫鬟、雇人的。现在来到婆家就从做饭的活计来说。姥娘也很难做好。一家媳妇排好做饭的顺序。等临到姥娘在锅上炒菜,贴饼了,妯娌们就不管不顾大火烧,结果是菜炒糊了,饼烧糊了。烧一锅的稀饭,溢出了许多。常常要忍受姥爷的坏脾气。她的妯娌们都是大脚的,干活快。夏天,家里有块地近百亩。妯娌们一起除草。老实的姥娘总是被欺负。妯娌们分别除外边的庄稼,凉快许多。姥娘就在庄稼地最里面除草。加上没怎么做过活,除草自然不干净。庄稼收获时,自然没有了好收成。姥娘忍受姥爷的坏脾气更多。现在想想姥娘就摊上那个时代了呢。要是现在的光景,姥娘又该是另一番命运吧。渐渐地一大家子要分开过了。姥娘三十岁才生下舅舅。

  那年冬天冷得特别。那时姥娘生产后不久,刚满月子,就要参加集体劳动了。本来姥娘就是小脚。几乎没啥劳动本领。但是队里九凌队长可从不关照的。姥爷在队里没有什么话语权,自然也照顾不了姥娘。一天给生产队拉车。这是每年队里集体到河底拉杂草积肥。小脚的姥娘在在其中。车子快过高坝下坡时,姥娘绊倒了。四个木轱辘的大车,从姥娘的身上飞过。只是姥娘没有被轧到。姥娘受到惊吓。竟病了。舅舅也交给了姥娘的婆婆。姥娘和舅舅便逐渐陌生起来。舅舅也害怕姥娘的胡乱言语。不敢靠近姥娘。姥娘的病没有多少好转。后来舅舅读书毕业到了城里。接她享受晚年。姥娘有时还是不清醒,到处跑。舅舅担心她的安全。还是回到了乡下。

  可是在我的眼里,姥娘是没有病的。如果不是处在那个时代,姥娘说不准就是现在的小说家了。她给我讲得故事,至今我还都记得清清楚楚呢。这些故事又都讲给我的孩子们听了吗?我没有问他们。孩子的印象中,老太太是和蔼慈爱的老人。孩子们小时候,饥饿的时,还吮吸着她干瘪的乳房不放呢。

  我有时真说不清姥娘为什么疯了。爱人说,没有自己丈夫的爱护,一个弱女子来到婆家,得不到婆婆的关爱,再加上妯娌的欺负,丈夫的打骂,时代生活的困苦。姥娘不病还能怎样啊?我知道姥娘心中的善良与沉重。我知道姥娘的温暖与寒冷。现在舅舅也把姥娘姥爷的坟地修葺一新。这个冬天,气温很低。地下姥娘姥爷还暖和吧。

老人们都沉默了。我就写下这些文字来说给你们听。我们的日子便不再寒冷。
作者: 蒹葭无霜    时间: 2013-1-6 16:23

感染亲情,问好!
作者: 张义和    时间: 2013-1-7 14:03

[quote]感染亲情,问好!
[size=2][color=#999999]蒹葭无霜 发表于 2013-1-6 16:23[/color] [url=http://dbssk.5d6d.net/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229685&ptid=35640]http://dbssk.5d6d.net/images/common/back.gif[/url][/size][/quote]
谢谢版主关注。问好!
作者: 张义和    时间: 2013-1-8 15:23

舅舅说他最敬佩姥爷了。舅舅说话时脸上露出自豪与暖色。姥爷在解放前读过私塾。什么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啦。他读到孟子、中庸、 大学。舅舅佩服姥爷熟读古典文章。对论语尤其精通。都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可是姥爷人太耿直。也没听他老人家做过什么领导,有过多少大事可以圈点。姥爷好像也没说出什么经典的言语。舅舅那时太小,即使姥爷说出一些:德不孤,必有邻来。舅舅也是不明白的。姥爷常带着舅舅出外。一日,生产队会计打算盘。舅舅看了一会儿,跟着学了几遍。竟会打起加减乘除法来。姥爷看着舅舅说:这小子不错!从此也更喜欢舅舅了。
     姥爷依然很威严的样子。但是与村上的教师济民先生是好友。舅舅很早就接触到文字。也是姥爷潜意识里东西。自己读了些书,没起什么用。就慢慢地看轻了儿子。似乎现实劳作的苦,压垮了姥爷。姥爷看不惯生产队队长九凌蛮横跋扈的样子,呼东唤西的。九凌大字不识一斗,竟在村上显摆招摇。发号施令。姥爷所谓的劳心者治于人,劳力者受制于人的思想被彻底地颠覆。九凌队长人身材高大,脸瘦长。他能使一手的牛鞭。是驾驭牲口的好手。当我记事的时候他还是生产队的老把式。每天下田犁地。鞭影还在牛头上飞着。嘴里唱着像歌又似哭的调子。也可能是九凌生了个哑巴儿子的缘故吧。闺女家嫁给一个城里下放的知青。闺女遗传了九凌的情种,常与其他男子有些不干不净。这些都是后话。姥爷因为有四个聪明可爱的儿女-大姨,母亲,舅舅,小姨。九凌队长又高出姥爷的辈分。但是他们年龄相仿,打小一起玩耍长大,还是彼此如兄弟般的样子。只是姥爷家富裕些,早读了书。九凌家境也不错。墨水就是不入脑子。解放后因为姥爷家失了场大火。变卖了上百亩田产。也被认作贫农成份。九凌队长家没什么大变故,被划作富裕中农。就在姥爷还沉浸在大家风范的时候。爱出风头,好表现的九凌积极张罗村里事物。当上队长了。也挣回了不大不小的脸面。
     姥爷只是看不起这个没文化的九凌小叔子。九凌安排伙计,总是给姥爷难的,重的,脏的。姥爷干起农活还是不十分在行。渐渐地心里郁结了怨气。58年大跃进,姥爷还是没有跃进的样子。手里伙计慢着。九凌更是越发盛气凌人。59年队里吃起了食堂,所谓的大锅饭。那时姥爷有了水鼓病。脸色蜡黄。脾气大了起来。这都是疾病的原因。姥爷也存不住气说起了一些对大食堂不满的话来。砸锅炼铁,集体吃饭。哪有这样的事呢?家里孩子多,姥娘又病着。每天到大队食堂领些饭。开始还有山芋可吃。当时浮夸风厉害。产量上报得很高。年成是丰收,但粮食大多上交国家粮库了。和乡亲们一样,姥爷一家只能吃上些杂草汤。那是队里组织人到浍河澥河捞上来杂草,仅有少的一点白薯面粉在汤里。姥爷病更重了。
     60年,小姥娘在队里做饭。姥爷挑水。小姥娘,姥爷的弟媳妇,悄悄地把一块面放进姥爷的水桶。让他带回家吃。姥爷竟生气地说:怎么做这样的事呢!姥爷拒绝了她的好意。后来大姨也长大一些。大姨说:你姥爷去世后,你姥娘又生病。就没办法,跑到快熟的麦地里偷一些麦穗来家。让姥娘在碓窝里磕磕,吃麦子。才救活了姥娘。这些当然姥爷健在时,是不被允许的。
     看着家里的情景,人没法活了。舅舅还小,但很喜欢读书。姥爷很不舍得舅舅出远门读书。姥爷说:让鹏子出去活命去吧。十多岁的舅舅到了八九十里以外的七河县城读师范。姥爷死的时候,也对家人说不要通知在外读书的舅舅。回来就是死路啊。姥爷临死还是清醒的。也保护了舅舅的性命。
     直到一天,本家三叔到七河逮鱼时,到学校见到了舅舅。那时家里有人到学校,几乎都是有死人的消息。舅舅一看家里来人啦。心中就很难过。问家里情况。三叔说你爷还好,就是你娘犯病了。回去看看去。当舅舅回到家时,正赶上给姥爷烧头七纸。舅舅再也没看见姥爷的面。
  姥爷的鼓励,夸赞。舅舅有了出息。姥爷让舅舅读书活命,救了舅舅的性命。这不是孔老先生的论语经典,但是姥爷的话现在还刻在舅舅的心上。舅舅感恩姥爷,更敬佩姥爷。我想有这样的原因。
作者: 蒹葭无霜    时间: 2013-1-9 09:16

继续感受好文章
作者: 蒹葭无霜    时间: 2013-1-9 09:16

期待更多
作者: 张义和    时间: 2013-1-9 17:40

[quote]继续感受好文章
[size=2][color=#999999]蒹葭无霜 发表于 2013-1-9 09:16[/color] [url=http://dbssk.5d6d.net/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230933&ptid=35640]http://dbssk.5d6d.net/images/common/back.gif[/url][/size][/quote]
谢谢关注。
作者: 张义和    时间: 2013-1-9 17:40

[quote]期待更多
[size=2][color=#999999]蒹葭无霜 发表于 2013-1-9 09:16[/color] [url=http://dbssk.5d6d.net/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230934&ptid=35640]http://dbssk.5d6d.net/images/common/back.gif[/url][/size][/quote]

作者: 雨倾城    时间: 2013-1-9 23:25

朴实的文字
作者: 雨倾城    时间: 2013-1-9 23:26

时光的故事,
作者: 雨倾城    时间: 2013-1-9 23:27

亲情的故事
作者: 张义和    时间: 2013-1-10 14:20

[quote]朴实的文字
[size=2][color=#999999]雨倾城 发表于 2013-1-9 23:25[/color] [url=http://dbssk.5d6d.net/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231318&ptid=35640]http://dbssk.5d6d.net/images/common/back.gif[/url][/size][/quote]
谢谢关注。
作者: 张义和    时间: 2013-1-10 14:21

[quote]亲情的故事
[size=2][color=#999999]雨倾城 发表于 2013-1-9 23:27[/color] [url=http://dbssk.5d6d.net/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231320&ptid=35640]http://dbssk.5d6d.net/images/common/back.gif[/url][/size][/quote]
作者: 张义和    时间: 2013-1-10 14:21

[quote]亲情的故事
[size=2][color=#999999]雨倾城 发表于 2013-1-9 23:27[/color] [url=http://dbssk.5d6d.net/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231320&ptid=35640]http://dbssk.5d6d.net/images/common/back.gif[/url][/size][/quote]

作者: 张义和    时间: 2013-1-14 18:29

舅父----姥娘的疯症

在我的记忆里,姥娘没有什么病症。姥娘只是一个人单独居住。她居住在舅舅付钱翻盖的砖脚墙根的草屋中。姥娘一定很爱他的外孙们。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一年秋天姥娘会娘家,我与她一起去的。姥娘的侄子方朋,拉着板车接他的姑姑回家。因为姥娘的小侄狗子要结婚的缘故,我也和姥娘有了这一段走亲戚的回忆。那时我可能只有五六岁,姥娘是裹缠小脚的,路没法走。坐着板车。架车叽哩咣当的很有趣味。过了一条河,然后就来到十分荒凉的湖地里。路两边种的不是黄豆,而是大片的茴草。那些草是可以苫房子用的。路过一片片高粱地后,就来到姥娘的娘家。姥娘给我讲这是有朋舅舅,那是兰芬舅母。我只是新奇,看着这一切。见过了各位亲戚。姥娘一家人喜悦着。我也享受着乡村办喜事的宴席。只是姥娘简单地吃些汤菜。那时姥娘已六十多了。

   姥娘给我讲很多的故事。多是憨子与精子的故事,到太阳那里拾金子的。精子还要多捡拾金子,大鸟说太阳出来了,赶快走吧。憨子趴在大鸟的背上回来了,精子被晒死。叫人不要贪婪。小猫与小狗的故事。茴香豆的故事等都是如此。也有一些水鬼的故事。叫我们不要玩水,远离沟渠的。现在看来,姥娘几乎就没有疯过。我跟父母住在村东头土墙草屋里。姥娘住在村西头。每天我都要去她哪儿。即使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还是常到姥娘家。姥娘也会做些玉米稀饭吃。我也常饥饿,就像姥娘那样,把手指玩下来,顺着锅边把玉米粥摸净,然后放在嘴里。姥娘喜欢吃的食物还有炒白玉米。先把白玉米炒熟,用蒜窝捣碎,加上些白糖。吃起来又香又甜。这些也是姥娘常给我的小点心了。还是一次下雨,姥娘在外面跑着,嘴里念叨着含混不清的言语。我们弟兄们躲起来害怕了。叫姥娘进庵子。我们用秫秸搭得庵子。可能是躲地震那会儿。娘着急得哭了。姥娘还是不愿意进草庵子了。后来姥娘年岁大了,再也没有犯过疯病。只是在她去世前时光里,有些老愚而已。外孙媳妇让她看孩子,她有时竟忘了孩子已熟睡在床上蚊帐里。自己也自言自语,孩子呢。一个,两个,少一个啊。急得外孙媳妇哭了,到处找。最后看见孩子睡在床上。看着姥娘着急又害怕的样子。姥娘真的老了。可是年轻时姥娘怎么就会疯呢?

  1942年姥爷姥娘18岁那年秋天成婚。姥娘家很富裕。姥爷家也是楼家庄的大户。前清时还有族人中过武举人。姥爷很早就读私塾,人也倜傥。姥爷弟兄三人,排行老大。姥爷姥娘结婚后,连续生了大姨,和母亲。后来姥爷的弟兄们也都成家。但一大家子还是住在一起。姥娘原来在娘家很少干活。家里是有丫鬟、雇人的。现在来到婆家就从做饭的活计来说。姥娘也很难做好。一家媳妇排好做饭的顺序。等临到姥娘在锅上炒菜,贴饼了,妯娌们就不管不顾大火烧,结果是菜炒糊了,饼烧糊了。烧一锅的稀饭,溢出了许多。常常要忍受姥爷的坏脾气。她的妯娌们都是大脚的,干活快。夏天,家里有块地近百亩。妯娌们一起除草。老实的姥娘总是被欺负。妯娌们分别除外边的庄稼,凉快许多。姥娘就在庄稼地最里面除草。加上没怎么做过活,除草自然不干净。庄稼收获时,自然没有了好收成。姥娘忍受姥爷的坏脾气更多。现在想想姥娘就摊上那个时代了呢。要是现在的光景,姥娘又该是另一番命运吧。渐渐地一大家子要分开过了。姥娘三十岁才生下舅舅。

  那年冬天冷得特别。那时姥娘生产后不久,刚满月子,就要参加集体劳动了。本来姥娘就是小脚。几乎没啥劳动本领。但是队里九凌队长可从不关照的。姥爷在队里没有什么话语权,自然也照顾不了姥娘。一天给生产队拉车。这是每年队里集体到河底拉杂草积肥。小脚的姥娘在在其中。车子快过高坝下坡时,姥娘绊倒了。四个木轱辘的大车,从姥娘的身上飞过。只是姥娘没有被轧到。姥娘受到惊吓。竟病了。舅舅也交给了姥娘的婆婆。姥娘和舅舅便逐渐陌生起来。舅舅也害怕姥娘的胡乱言语。不敢靠近姥娘。姥娘的病没有多少好转。后来舅舅读书毕业到了城里。接她享受晚年。姥娘有时还是不清醒,到处跑。舅舅担心她的安全。还是回到了乡下。

  可是在我的眼里,姥娘是没有病的。如果不是处在那个时代,姥娘说不准就是现在的小说家了。她给我讲得故事,至今我还都记得清清楚楚呢。这些故事又都讲给我的孩子们听了吗?我没有问他们。孩子的印象中,老太太是和蔼慈爱的老人。孩子们小时候,饥饿的时,还吮吸着她干瘪的乳房不放呢。

  我有时真说不清姥娘为什么疯了。爱人说,没有自己丈夫的爱护,一个弱女子来到婆家,得不到婆婆的关爱,再加上妯娌的欺负,丈夫的打骂,时代生活的困苦。姥娘不病还能怎样啊?我知道姥娘心中的善良与沉重。我知道姥娘的温暖与寒冷。现在舅舅也把姥娘姥爷的坟地修葺一新。这个冬天,气温很低。地下姥娘姥爷还暖和吧。

老人们都沉默了。我就写下这些文字来说给你们听。我们的日子便不再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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