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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书呆子小草妹崽（短篇小说） [打印本页]

作者: 刘光荣 时间: 2012-4-24 22:33 标题: 书呆子小草妹崽（短篇小说）

[i=s] 本帖最后由刘光荣于 2012-4-24 22:46 编辑 [/i]

书呆子小草妹崽（短篇小说）

一
她的出生只让爸爸张石匠微微有些失望。

从妈妈米素衣的肚子里奋力爬出来的时候，她是使力睁大一双大眼睛毫无顾忌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而其它小孩都是要等数天才能睁开眼睛的。也许是感觉到不大熟悉，“哇”的一声，她张开嘴哭了起来。

张石匠转身扛起毡子和手锤，到后山去打石头去了。

米素衣抱着她亲了一下，说：“多乖的宝贝，像电视里的小公主一样，漂亮、活泼，你就叫公主吧，我的小公主，哦，看，看，头发多青，多黑呀。”

说着，米素衣轻轻用手理着小公主的头发。

婆婆坐在一边说，我看她的头发多而乱，像一堆杂草，取一个贱名吧，名贱好带一些，我看，嗯，我看就叫小草，小草妹崽，哟，多好的名字哟。

小草妹崽虽然不得爸爸的喜欢，但却长得很好，胖胖的身体，天真活泼，眼里蕴着一股灵气，有那么一股聪明的劲儿，蛮招人喜爱的。三亲六戚都不免要夸她二句：小草妹崽硬是长得水灵，笑起来多可爱呀。

他的爸爸张石匠却只是对亲戚微微一笑，说，小时聪明，大了未必能成器。当亲戚走远了，面对小草妹崽的却是整天板着的一块脸，他爸爸总对她小声却非常严厉的说，快，做事，不准笑！

无论别人或自己愿不愿意，小草妹崽的生长力比小草还要强，长得很快，比小草的长势还要快。初春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一夜之间，小草平白无故的冒出了脑袋来。而我们的小草妹崽也越长越大，越长越高，越长越聪明，越灵气，越逗人喜爱，胖的身体也清秀起来了，不再是胖嘟嘟的。渐渐的她的爱好习惯也显露出来了。

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爱翻书。认不到字，就看图，看笔画，看文字像蝌蚪一样的爬，居然，她自己学会了一首诗，背得到了，写得起了。在每一顿饭之前，小草妹崽都要背一遍她学会的那一首《悯农》：

锄禾日当午，
汗低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张石匠和米素衣还是挺高兴的。张石匠听了这首诗，还把掉在桌子上的一根菜用两根手指夹了起来，放在嘴巴里，边吃边说，是呀，粒粒皆辛苦呀，听老班子的人说起过，当年大地主刘文采，桌子缝缝里掉了一粒花生米，就假装发怒，用手掌拍桌子，把花生米米震出桌子缝缝来，捡起吃了。米素衣也说，浪费白米饭，是要遭天谴雷劈的。

听了爸爸的小故事，小草妹崽如有所悟，面有得色。

她怎么学会的古诗的，在张石匠和米素衣眼里永远是一个不可解的谜。张石匠和米素衣也没有问，是谁教的，怎么学会的。那知，从生来受到爸爸唯一一次赞许的小草妹崽却一发不可收拾。

每顿餐饭开饭的时候，就是她卖弄的时候。她一定要爸爸妈妈听完她那一首《悯农》诗，然后才能吃饭。时日久了，张石匠自不耐烦了，举起有开山裂石之力的蒲扇大的手掌，仅一巴掌就把小草妹崽打下桌子去了，还说，老子想吃就吃，还怕你念几个默蚊字的诗哟，你不吃，走开点，少在我耳朵边念紧箍咒经。

这一巴掌打下去，小草妹崽的半边脸就肿了。她愣了半天，瞪眼望着张石匠。好一会儿，她却念起另外的诗来：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好月逐人来。”
                  ——唐·苏味道

“划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
巴陵无限秋，醉杀洞庭秋。”
               ——唐·李白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唐·元稹

张石匠把一顿饭吃完，小草妹崽还在一旁念念有词，把张石匠听得、惊得、气得目瞪口呆。他欲把蒲扇大的巴掌又搧将过去，举起了却又无力的放了下来，说，快，快点吃饭。他拿起打石头的行当，大踏步走出门去了。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

“怪哉，我张石匠打石头无师自通，小草妹崽念诗、背诗也是无师自通，好不怪哉！”

二、

张石匠和米素衣自此注意起小草妹崽来。他们发现，小草埭崽也不是天生的诗歌奇才，只是一个天生的书痴而已——

无论她走到那户人家去玩，都要找人家的书来看，没有看完，磨磨蹭蹭的，不肯走，或者干脆借了，拿回家来一口气看完，再慢慢回味，看个够；上坡也带一本书，偷着在坡上看。一阵风吹来，把书吹乱了几页，她便要抬头望着一无所物的天空，随声念到“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一有小鸟啼叫，她又要抬头看好大一阵，看罢，望着鸟，又念诗“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这哪里是黄四娘家嘛，分明是荒山野谷，人烟俱无，换一个人早就吓得鬼哭狼嚎了，她却是醉在了诗里；闻狗叫而大声念“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说来也怪，那狗闻诗声而停吠，作摇头摆尾状，实乃一懂诗狗也，可能听诗听得多了；在青山下，夕阳间，风不来，鸟不叫，她念“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有一次，小草妹崽和为素衣正在自留地里种豆，她抬头看到坡上的清风绿叶互相私语，蝴蝶鲜花互为嬉戏，便念道“种豆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种到下午，一阵风来，柳条乱舞，夹着花香，她边种豆边低声吟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刚念完，天空果然下起了蒙蒙细雨，不一会儿，雨越来越大，竟将泥土打得透湿了。母女二人只好作罢，停下劳动，收拾东西回家。小草妹崽走在妈妈米素衣之后，随口又念道：

“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唐·李白）

米素衣站在埂上看了看还有一半的土角角没有种好，又听到小草妹崽在不停的念一些掉口袋的古诗文，不免火上心头，怒从胆生，折断路旁一支桑丫，挥舞着，给小草妹崽一阵乱打，边打边学着小草妹崽念诗的声音：

“我叫你鬼念，我叫你鬼念，念出一场雨来，哎哟，哎哟，好痛哟，好听哟，诗哟……”

那桑丫打在小草妹崽的脚杆上，顿时肿起了一条条的印迹，红红的，眼看血珠就要冒出来了……

米素衣边打边学“我给你念诗，听到哈，我给你念诗了哟，哎哟，哎哟，哎哟哟，多好听，哎哟哎哟好痛哟，哎哟哎哟好痛哟……”

小草妹崽扬起她倔强的头来，瞪眼看着她的妈妈，也不哭喊，也不求饶，她的眼睛只发着亮闪亮闪的光芒来。米素衣打了一阵，累了，她竟不敢去看女儿小草妹崽发亮的眼睛，自顾自回家了。

回到家里，小草妹崽又随口念道：

“屋小听春雨，含泪念古诗。绿叶随风转，落红应满地。”

她多么渴望念书，她背着家里的大人，曾多少次跟随大哥哥大姐姐走到学校，但是她只能站在教室外听，在教室外跟着读。她的声音比教室里的大。于是，她还没有读书，书痴的名号就被大家喊开了。一时，书呆子小草妹崽无人不识。

她走在路上，会自言自语的说，听，风在吟诗，微风起处吹衣裳，大风起兮云飞扬，猛士高歌上云霄，壮志随风飘四方；她说，听，竹叶在读书，淅淅嗦嗦竹叶响，声如屋中读书郎，一遍两遍三四遍，念得身心俱欢畅；她说，听，流水在读书“我读书，我快乐；我快乐，我流动”；她说，听，满塘的青蛙在读书“呱呱呱，读书好，呱呱呱，读书乐”；她说，听，知了在白天读书，蟋蟀在夜间读书，无风时不动的绿叶在默记，屹立的高山在默背，空寂的山谷在默思。一切动的不动的，一切有声的无声的，在小草妹崽的眼中都是在读书。有的放开喉咙大声读，有的是小声朗读，有的是低声细读，有的是默读而深思，有的是默读而温故而知新。而这个时候我们的书呆子小草妹崽，在倾听，在慎思，在大自然的读书声中沉醉。沉醉而不知世俗为何物。有时，是张石匠的打雷般的声音将她震醒，她醒来就念，一声惊雷震九州，张公猛吼醒诗愁；或者是米素衣拿木棍棍打在她身上，我叫你割猪草，你却坐在坡上发神念诗，我叫你念诗，我叫你念读，念得哎哟哟，念得哎哟哟的……边说边使力的打。小草妹崽在八岁那年，张石匠和米素衣终于送自己的女儿去小学了。老师说她，不是一位书中的天才，就是一位书中的呆子。但是，书本却限制了她的思维。

三、

在小学毕业时，小草妹崽以全校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升上初中。她的年龄也是大的了，已经满十五周岁了。在初中，老师并不是那么喜欢。因为她读书读得有点乱，有点走火入魔的前兆——什么书都在读，武侠、言情、穿越、玄幻。她不放过空闲的每一分钟，她的手中离不开书，眼晴离不开字。在吃饭时，原先她是饭前必背名诗名句，以之佐饭，不亦乐乎；现在，她是手不离书，眼不离字，看书吃饭，两不相误。书读得越多，她的思想越丰富，身体却越消瘦，身材越苗条。她把生活费的大半部分都用在了租书买书上了。班主任老师跟张石匠、米素衣说过多次，要限制她读小说。

那一次，张石匠是第三次被请到学校和班主任交流小草妹崽的读书的情况了。回到家里，张石匠并没有打她，只是默默的一个人坐在院坝中间不停的抽水烟。但是前两次，回家把小草妹崽打惨了的。小草妹崽总是不怕打，不怕痛。越打她的腰杆越挺得直，眼睛越睁得大，越明亮。这次张石匠回家虽然没有打小草妹崽，但他一抽完抽足水烟，就把找得到的书撕碎了，把碎的纸片集在一起放火烧了。小草妹崽站在一旁，看着，看着，泪水流了出来。

张石匠把小草妹崽的生活费减少了一半，小草妹崽理所当然的越来越瘦了，她看书却越来越执著，为了租书看买书看，她在生活上更加节约了。在内心，她还是知道过于沉溺于小说是不对的。但她要给老师和爸爸表示出心中的不满，她对乱七八糟的书表示了从未有过的兴趣和热情，而她简直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她已掉进书的泥坑里不能自拔。米素衣在这时也知道着急了，在无人的时候暗自掉泪。她知道她亲生的女儿照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了。

那天上的是班主任老师的语文课。教室里照例是静悄悄的。班主任讲课讲得全神贯注，激情迸发，口沫横飞，高兴时裂开嘴哈哈大笑，如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所写“狗窦大开”；讲到悲惨处，双眼一眯，眼泪簌簌的直流下去。突然，他作一声惊诧的长呼——“噫……”，拖长了尾音，越来越小，却戛然而止。班主任小心翼翼的走下讲台，比讲课时更加的全神贯注的望着小草妹崽。全班同学的目光也转向她。她正低头看着桌子下面。

班主任轻松地从小草妹崽桌下拿出一本书来，封面是嫩黄的颜色。班主任看了一眼，嗨嗨的干笑了几声，说：“还是黄颜色的言情小说呀？”

自然，班主任又通知了张石匠到学校来。张石匠一听小草妹崽又在看黄色的言情小说，便两巴掌给她劈去。小草妹崽两边脸顿时肿起老高。小草妹崽一脸木然，她已不像小时候那样不停的念古诗，只是一味沉默。张石匠的气却是越来越大，一张脸扭曲如魔鬼一样凶恶，又两脚给小草妹崽踢去。小草妹崽不抵她父亲张石匠的巨力，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上。张石匠气冲冲的走了，连班主任都没有打一声招呼。

小草妹崽病倒在床上。

班主任本来是要叫她在班上作一个检讨，保证今后不再看小说了，再和家长一起回家去接受家教，反思反省。但是，张石匠把女儿打了一顿后就走了，而小草妹崽又在学校卧床不起。还把班主任急着了。他把学校关于小草妹崽的处分的通知给她说了，叫她回家接受家教。

小草妹崽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收起书包，蹒跚着走出了学校。

她回到家里已是奄奄一息了。张石匠还要跳起来去打她，说，太丢人了。米素衣却把他拉住，哀求道，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就要没命了呀。

小草妹崽一躺下去，就是三天三夜。她醒来后嘴里喃喃自语，我要看书，我要看书！

米素衣去把书店老板找来。

书店老板给她带了几本新书来。

小草妹崽把一个笔记本交给书店老板。书店老板把带来的新书给了她。

小草妹崽把脸靠在辩护权书上，用手轻轻地摸挲。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永远地。

书店老板翻了翻她的笔记本。他的眼睛像看到了金子一样闪亮。精光一闪，却又黯淡了下去。他恭敬给她鞠了一躬，说：“我会把它出版的。”

良久，书店老板才抬起身来，自言自语道：“正如丹麦的尼克索所说，假使有一小部分埋没在民间的卓越天才能够充分发挥出来，那末整个世界今天也就不会是这个样子。我们国家尤其如此。”

张石匠望着书店老板远去的背影，一边用手摸挲着米素衣隆起的肚子，一边倾下身子、侧着脸，将耳朵贴着妻子的肚皮，说：“这也许是一个儿子吧。也许，走了一个，再来一个，这是天意呀，还不会被罚超生款。”

这，也许是对书店老板的话的回答，也许是张石匠无意之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作者: 纪开芹 时间: 2012-4-27 22:26

悲哀！一个酷爱读书的天才少年就这样被无知扼杀了！从小草妹的命运中，我们可窥见中国家庭教育的闭塞和落后以及封建传统思想对淳朴农人的影响。女孩仿佛是自古以来就遭受白眼和虐待的。天才少年在愚蠢的家庭中夭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悲天悯人的情怀！赞一个！

作者: 刘光荣 时间: 2012-4-28 09:30

[quote]悲哀！一个酷爱读书的天才少年就这样被无知扼杀了！从小草妹的命运中，我们可窥见中国家庭教育的闭塞和落后以及封建传统思想对淳朴农人的影响。女孩仿佛是自古以来就遭受白眼和虐待的。天才少年在愚蠢的家庭中夭折， ...
[size=2][color=#999999]纪开芹发表于 2012-4-27 22:26[/color] [url=http://dbssk.5d6d.com/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141567&ptid=21868]http://dbssk.5d6d.com/images/common/back.gif[/url][/size][/quote]

有感于一些老师对学生看小说管得很严，把言情小说都叫住黄色小说，动辄撕书、请家长。其实，我们谁又没有一个爱好，只要能把握一个度。所以，虚构了这样一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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