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听荷的诗——132

高山松

雨夜听荷的诗——132

《野石榴》

直到秋风收走了所有的叶子  
天空拉直了所有下坠的枝条
立秋。白露。寒露。秋分。霜降
直到她的目光弯下来
看到自己脸上近乎角质的紫

她一直在等
等着等着就红了脸
直到张媒婆踮着小脚，从她门前
走过了三百六十六次
依然没有带来那个人的消息

当天夜里
她突然从高处跳了下来
砰地一声
摔碎了自己

《在郑州，一条叫做江山的路》

如果天空可以无限地放大
我愿做一架纸飞机
在黄河的下游恣意翱翔
把我想要的统统收拢于翅膀

在商都，寻旧是件很容易的事
韩非子聚众讲学。白居易、李商隐吟诗酬唱
轩辕黄帝玩耍于轩辕之丘
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正忙着给一条条河流穿上衣服

而我只捏着一张薄薄的车票
清晨六点，江山路虚怀江山
我只是想起瘦弱倔强的儿子
想起那个叫小露的丫头，今后将是他唯一的公主
谁也挡不住幸福的突然而至。在江山路
任何人都是自由的
除了必须遵守的交通法则
你可以是子民，也可以是自己的君主

《车过兰考》

小麦们一直跑至天涯
像怀揣了圣旨的马匹
在暮春里奋蹄扬鬃

眼睛里已盛不下天空里的蓝了啊
这样的好天气，就只欠一个微笑了
只是别出声，别惊扰了那个一生和沙碱为敌的人
也许他刚刚躺下，生病的肝脏还隐隐作痛

风依旧在，却早已脱胎换骨
麦子们正无声地灌浆。从车窗的反光里
我看到自己
成了它们中的一棵

《母亲的黄昏》

这是白天和晚上交换内心的
重要时刻。母亲刚从南洼地里
归来。铡草，汲水，安置好鸡鸭和牛羊

灶台和碗瓢们清心寡欲
母亲花费了太多的心思
才带领它们，熬过了青黄不接的窘迫
她经常盯着它们，一盯就是好一阵子

晚饭后，她会从筐子里捧出一把青麦
小心地揉搓，揉搓，凑到嘴边吹去糠皮
芒种已伸手可及
青而瓷实的麦粒，躺在她粗糙的掌心
像一张张
嗷嗷待哺的嘴唇

《低头》

邻家的两只
小狗打架
大的那个被
小的那个
逼到了墙角

它屈身。垂眼。两只前爪
护在胸前。嘴里小声哼哼着
像有无尽的委屈
欲言又止

秋至深处。除了尚未采摘
的果实之外，还有太多琐碎的事物
值得低头

比如，早上八点
我打秋天的田野上走过
看到那个风雨无阻的人
正蹲在两块稻田之间
把手里的杯子，往前举了举
仿佛和刚刚失去孩子的稻茬
又干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