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冬松的诗——065

高山松

黄冬松的诗——065

◎孤坟

远远的，它像个馒头
又像一颗硕大的泪滴

它是一个诗人的孤坟吗？
在生前，他默默无闻，将晦涩难懂的诗作
一行行，写在一本本软面抄里
他的苦痛，他的寂寞，如夜空里的星子
孤悬在天，只有清冷的月光陪伴他

耕耘。挖掘。苦行僧的日子
三十年？四十年？在被世界几乎遗忘的
角落，他将那支秃笔，插在诗心里。他
紧锁的眉头间，横亘着人类的
命运和秘符

现在，他被清风吹拂。他被阳光照耀。
许多人竞相朗诵他的诗歌，讲述着
他生前的种种传奇。可是
他已听不到了。他在安详的睡梦中
只是笑了笑，再笑了笑

——一座孤坟，是尘世永远抹不去的
泪滴

◎村里最后一头牛被杀了

村里，最后一头牛被杀了
这是在黄昏，这是在如血的夕阳
吞噬整个村庄的时候

男人在看杀牛，女人也在看
白发的老人，蹒跚学步的孩子，也在
默默看，只有天边那一抹残霞
悄悄地，掩面而泣

——这个村庄，这个我爱恨一生的村庄
即将全部拆迁（村庄从此不叫村庄，改称小区）
田地没了，稻谷没了，炊烟也没了
剩下一头牛，还有什么价值？
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村里最后一头牛被杀了，就像
演戏人拉上大幕，搬走最后一件道具
今夜，注定是个狂欢之夜，不眠之夜
觥筹交错，笑语飞扬
而牛肉的腥膻之气，却
一直在我的心底，飘漾不散……

◎逃亡的鱼

不知有多久了？我们的餐桌上
没有了鱼腥味

鱼们据说都逃亡了远方
  
我们的童年，喜欢在清澈见底的水里
与鱼嬉闹。那游来游去的鱼儿
是欢乐的音符在跳跃。常常
我们在梦里，听见鱼儿唼喋

后来，有人建起了造纸厂
有人引进了一座酒厂
水变黑了，水臭不可闻——
有的鱼儿自戕于水边；有的
则拒绝长大

“鱼生活在水里，水就是鱼的家”
失去了家园的鱼儿，你们是否
在逃亡途中，还怀着
一腔深深的幽怨和愤懑？

◎魔幻的过程

最初，它是一根温柔的红丝线
闪闪发亮，宛如燃烧的青春
两个人甜甜地站在花前月下
盟山。誓海。眸子里泛着圣光

不知哪年哪月或哪日
一条温暖又冷硬的绳子在飘荡
风花雪月，被烟熏火燎驱逐出境
孩子的活泼笑脸，是白日之阳，夜晚之星

后来，听见突围的号角在梦里吹响
抚摸鬓发，抚摸皱纹，却浑身无力
殊不知，一节又长又粗的铁链
拴住了宿命，系住了无奈……

◎宽恕

我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学会了宽恕——
我宽恕了骗我钱的朋友
他也是个可怜的小人物，工作丢了，老婆丢了
至今还在某个地方默默打拼生活
我宽恕那位伤害过我的女同学
三十年后，在同学会上
一句对不起，融化了心中积压经年的冰冻和寒霜
我宽恕那嘲笑我写诗的邻家大婶
她的奚落恰恰唤醒了我一度枯萎的斗志
她现在孤身一人，不知是否安好、无恙
我宽恕背叛者，负心者，挑拨离间者，沽名钓誉者
他们在黑夜里磨亮自己的牙齿，抹黑自己的心灵
最终将自己蜷缩在一个黑洞里
是多么的不幸，多么的苦不堪言

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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