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峰的诗——028

高山松

曹正峰的诗——028

夜归帖

星辰从未落过
别说体内有闪亮尖利的渣子
但穿透身体的并不止是这些
圆月的印章标记流浪的薄云
黑夜，巨大的冷凝器
风的引线穿过身体带出缝制好的灵魂

一只幼猫的叫声出没于身后
道出我和它同样的饥饿
阳光结成苹果美丽的果核的花瓣
注定是夜晚抛弃的部分
腐烂时挤出芳香之气

乡间简陋的教堂屈尊于体内
神，独自散步或凌空飘飞
清风裹身。河水里抽出洁净的手掌
按在我的心上，祷语四起

我只在夜晚用耳朵的嘴巴吞吃残蝉撕开的鸣叫
每一滴露水里都有一双蛐蛐的眼睛或翅膀的灯丝
这些彻夜闪烁的灯笼挂在大地低矮的门廊上
只照亮我潮湿裹满污秽草叶的脚趾

墨兰

天空是碎的
隔着车窗，我盯住
一片墨兰色的云
漂流的湖泊或海，如此之深
被覆盖的光如此之深
这样多好

我凝视天空中的深渊
深渊也凝视着我
这个骤雨初歇的下午
光自墨蓝色云的边缘绽开花丝
一朵巨大的花，墨兰色的花心
这样多好

绕道而行的车继续向前
我不担心家的方向
此时，青绿的稻田里
几十只白鹭飞起
朝着绿杨环抱的村庄

一个人的秋雨夜

我想到田野仍被绿色的黑影覆盖
那些绿色的植物很冷，黎明之前缄默不语
天明之后，大地会有短暂的升起
像满满的抬网被缓缓拉起。骤停，空荡

我想到路边被弃的旧衣
纷披在雨中，走动或奔跑，没有声音
我想到河水中漂流的一只鞋子
停下来，套上亡魂的光脚

风重又回来躲进果壳的棺材
空气中有锈的液体，有衰草的苦味
我想那些星星了，遥远，渺小
天空的海在我的掌心
血管的藤条能否抓住骤起的飓风

立春帖

黎明。先是麻雀后是黑鸟
它们的招呼，有给我和乡村的部分
它们的歌喉代我唱出淤积的河流底部上升的温暖
屋后的残雪继续赔尽身子骨
黎明布满的病斑褪尽，春天赫然而立

念头有一点的抬高，尘世的寥廓
就会蔓延在头顶空洞的回声里
放低身躯，这才是自己所有的起源
学会用自己的声音充满虚空的日子
我不多的春天总要偿还给春天

就像从今天开始，一脚踏上一条漫长的路
我只需携带南风吹送的几粒春日的音符和雨水
此时我看到，墙头上骑行的阳光
突然停下来。仿佛认识我
就要说出我的名字

暮晚

暮晚，我握住河岸的枯草
漏掉的风，像愈来愈重的潮湿
我握住草，弹性来自它的弯曲
大地上若有音乐，必来自草
草以弯曲的形态
轻易弹出人世的音符

偶尔，大地被零乱地划开
我却长久地胡乱缝扎伤口
芦苇收割后的切面
我看到生命喑哑的痛叫
吸进空管直至根部，泄脱

我没有看到那只暗如灵魂的船
但我看到了缓行的灯光
我知道，暮晚里
我不是唯一的

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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