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诗刊》第409期||中国诗选||李德武作品

汤圆

《大别山诗刊》第409期||中国诗选||李德武作品

2016-07-31 李德武 大别山诗刊

中
国
诗
选

李德武  1963年出生，祖籍辽宁彰武县。诗人、诗歌评论者。1983年开始写诗。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1993年出版诗集《窒息的钟》2000年与朋友合出《九人诗选》，2015年出版《李德武诗文集》。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世界文学》《诗刊》等多种刊物。1997年开始涉猎文学理论和批评写作。2005年创刊并主编民刊《玩》。诗歌作品被收入多种选集。2002年移居苏州。


十月迷城
李晋 - 十月迷城

李德武诗歌自选
密码

锈蚀的水闸需要三朵莲花
连通废弃的水渠。水闸闭口不谈
干旱之年生死攸关
庄稼举着一张绝望的脸
传统的笑保持土黄色，预设了密码

干旱之年，叙旧说哑了嗓子
亲情是最后的解药，家族和姓氏
几粒不灵的灵丹，老病难治
故乡病根深蒂固，其实错了
故乡和游子都是漂移的小岛

往事翻新，旧土埋新土
用封存的记忆封存新生活
密码重置，变天设为人设
水闸陷入水牢，山水按程序解锁
苦遗传，苦井里有一眼不枯的泉
2015.8.20于伊春

晚霞

见到的晚霞并非真的晚霞
就像此刻的我并非自己
我想到晚霞（比看到的要更真实些）
燃烧的脸，折断的翅膀
当天空被染红，有人刺绣、画画
摆弄自己手中的晚霞，有人
在会议室里讨论晚霞
有人低头插秧种下晚霞
这时晚霞是华丽的仪式
通天的暗道或竖在果园里
用来摘取苹果的梯子
（苹果替代星星坠落）
我想到晚霞，鸟的庄园
2015-5-1

大雁塔

我先看到大雁，之后见到大雁塔
看大雁时我站在地上朝天空仰视
到大雁塔我站在塔顶朝大地俯视
大雁南飞了，那个冬天我在原地度过
大雁塔还在西安矗立，我却四处浪迹
很久以来，我读过一些关于大雁塔的诗
也读过玄奘在那里晾晒的经书
我发现大雁还是大雁，大雁塔已不再是大雁塔
有时我原谅自己的短视，就当没看到
那些背着大雁塔四处游走的人
2015-5-2

大运河

大运河是孤独的，上面游动着一群群
被令箭串起来的鱼。一些倾覆的历史
遗留并传承了大地的饥饿
时间无法充饥，更空虚的胃吞吐着，不觉餍足

大运河是孤独的，螺旋桨绞碎了寒山寺的钟声
和两岸垂柳的倒影，一个苦役没有休息
大运河仅有的荣华就是载着皇帝赏花
以及送张继这样的才子进京赶考

我站在苏州的狮山桥上看着大运河
不免伤心，大运河苦役的命运
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将大地一分为二
2015-5-2

裁  缝

我的窗口对着裁缝铺
每天裁缝量体裁衣
无数的人，无数的肩宽和腰围
剪子履行它的使命
剪子不需要思考
所有的剪子都差不多是简单而粗暴的
裁缝握着剪子，熟练到
好像它就是自己的一只手
2015-5-2

大风从大风的身上刮过

大风的起止之处都在大风的眼里
看不顺眼就刮了，大风只对大风刮
大风刮过山坡只是偶然的殃及
大风的力量来自大风的眼，来自一次对视
这很偶然，有时莫名其妙一些房屋
就被大风掀翻，船沉入大海
总有一些大树为此殉难，总有一些烈性女子
在大风中粉身碎骨
2015-5-2

纸壁

一张流通的脸比树阴模糊
暗处的水用来辨别真伪
清凉无贵贱，立一张纸便可得
一个小的居所，与空白为邻
空白，没有面值，天空花不完
这样想有自欺的嫌疑
就画两条线，曲线或直线
区分空茫：弯腰劳动或昂头向天
我不能展开世界，只能展开一张纸
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住在隔壁
陌生或熟悉不过一纸之隔
相望。相忘。窗开在海上
你在世界的任何地方走
都经过我的窗前。一些旧所
寻找适宜的壁纸装修墙面
伪装的脸孔，出于孤独和胆怯
“房子越大越没有思想”
火柴盒里住着哲学家或诗人
地狱和黄金都是硬通货
地狱，纸上的油彩，诞生灵感
没有骨骼的人主宰了黑色与红色
泥浆与火焰，激发恐惧联想
一张纸也有狰狞的面孔
阳光下写满伪证、谎言或者遁词
纸壁带着“旨毙”的危言
画中的荒漠比实际荒凉
纸牢建于有纸之前，古代买书
需要支付刀币，（以性命换取阅读的权利）
不如现在流通纸币就只有纸壁
我在这边写诗，你在隔壁画画
我们在书页的两面。早晨
我听到你走向海边，空白的墙
朝阳升起，船和海鸥填补
阴影之外的生活，海浪泄露你的心事
2015.7.15

荷塘

眼光胜过时光，一首诗
比荷花开得持久
荷花免不了拖泥带水
拖泥，低头。带水，离家出走
出走要果断，一念之间
不思归处。莲荷像是
结队出走的孩子
荷塘充满孩子气
孩子气有天生的，有宠出来的
西湖就是宠出来的
一个千年不死的孩子
可能就是一个怪胎
这让西湖老气，甚至傲慢。这里是野外
孩子气的荷花童言无忌
但这离市区也不远
适于聚众，举行集体割礼
荷花的红里隐藏痛感
低吟或泪水
集体的痛都不算痛
有荷花窜出人群
像沉寂的会场里一声尖叫
杨万里看到了别样
他毕竟为官，免不了恭维
"映曰“大约一万年有效
我突然不想读诗
看看荷塘。莲蓬水珠和鸟
他们都将枯萎因此鲜活
夏日是一场婚礼
艳俗而有人情味
下雨了，当人躲进屋里
鸟在荷叶上梳理羽毛
2015.7.18

棋

沉思之后，落子。不亚于投胎转世
白玉兰与黑玫瑰、白眼与黑眼
走一步想三步，生死未知，生死也只是温故
没有两盘棋全然相同，游戏归于好玩
一生只下一个子，就像只读一本书
听同一首广陵散，坐在天元空旷无依
你要守角，你要成势，尽管来
我不靠谱，我无定式，胜负都很美
我用衣袂布局，布衣之局，也叫云布局
你尽管谋、算、杀、刺、劫、跳……
我飞，在局外观棋，连你都看作是盘中餐
甚至看得更远一些，远到盘古
一盘大棋，三皇五帝经营五谷，六道七星
在大格局中北斗如同几颗饭粒
权且务实，我们都在筹备一顿最后的晚餐
和食物对弈，人是他自己麻烦的制造者
有时也难免被他人捏在手里，充当一颗棋子
被吃也是福气，少一口气，被提掉了
找回了自由身，索性就自由地玩
跟闪电、雾，或是姗姗来迟的春天对坐
沉思之后，落子，不亚于投胎转世
白玉兰开了，黑玫瑰也开了
2015.8.6

器

血肉之躯都会简化、空洞
靠形状和材质归类，比如石头的
青铜的、泥土的、陶瓷的、塑料的
有人嫁给了玉，有人努力把自己的脑袋
制成方鼎，却怎么也压不平起伏的脸
“我们都将落入器物之手”
这话像一个造反派，造反派谁的饭碗都砸
有人间接和器作对，计谋也是创造力
像诗歌中的技巧
以金为器，器器为金说的不是本
而是用，用金心，点土成金
用土心，点金成土
有人不识庄子，也就难解白马非马之意
器为人意，是人的另一个自己
人怕死就造了器，刻上名字
借器还魂，或寄情于器，一个死人
千年后从坟墓里走出来吓死活人
一个器物从坟墓里走出来羡慕死活人
你会想血肉之躯比器物更丑陋
我们需要有这样的眼光，光阴的眼光
光阴虚无，因此看得远，看得准
“他把自己打造成天才”
才者造器之料，人，这个会思考的物质
精神也不过是一块很轻的木板
“天生我才必有用”。等待就是派上用场
未来就是一个陶器成为摆件
或一口锅在火焰中走向沸腾
更远一点，锅可以作为遗产遗传
倘若子孙喜新厌旧，也保不准
砸锅卖铁，换几个零花钱
爱一个人不如爱一个物，害怕伤害的人
总会有偏激的选择。反过来也成立
不爱物就说物在身外，其实人也在身外
甚至你在你自己的身外
这不是技术问题。“他做不成精品
就把废品当精品”
残损的陶瓷，破碎和丑陋成为特色
他是残损大师，残，损，大，师——
他自封的，有人不服气
就在残损的前面加修饰词或定语
比如“脑残损大师”“心残损大师”
有人迷恋精品，却烧不出一只完好的瓶子
就安慰自己“大器晚成”
他要变成一只碗，用来称量大海
实际上他需要一只碗首先用来吃饭
“大器晚成”害了很多人，有的人到死都不甘心
这种自信偶尔有效，比如500年以后
人们谈论一个不被同时代认可的诗人
墓葬里遗忘的器物肯定比挖掘出来的多
盗墓猖獗，一个清高的灵魂500年以后
又成为人们换钱的不等价物
我若大器，宁愿留在坟墓里
但谁也决定不了身后事，身后事有口难辩
2015-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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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    编：碧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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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刊副主编：江苏叶开、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