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娘

溪口度

                满娘

                诗/银昱


腊月的上帝孤行己意
翻手送给我立春的惊喜
覆手将我满娘带入瑶池
我终于明白什么是最远距离
这个世界顿然昏天黑地
报恩无望、尽孝无门甚至生不如死
温暖与幸福消失得无影无迹

满娘，我已在回家看你的路上
离到家只差几个小时
昨天得知你能吃稀饭、牛奶与果汁
所以我回家没有事先打电话告诉你
只想给你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我也想亲眼看你自己从床上坐起
面对我笑，满面神采奕奕
突然我手机铃声响起
你二儿子告诉我——你已离开尘世
满娘，为何不在乎我拳拳赤子心意
若不是你注定今生要误我几个小时
就是苍天对我幸福感的妒忌

满娘，我从小没有父亲
有姐妹各一人，还有两个弟弟
如果凭母亲一人抚养实在无能为力
就是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
是你把我当成自己的儿子
对我的关怀无微不至
哪怕锅里还有半口饭
也要盛到我的碗里
哪怕家里只有小碗肉
也要留几片给我吃
而你自己经常用野菜充饥
自己穿旧衣为我缝制新衣
我小时候即聪明又淘气
你与奶奶常逢人就说我很有出息

你有六个儿女
最大的是女儿与我在一个学年班里
老二是男儿，从小就很老实
老三是男儿，话一天难说几句
老四是女儿，整天只喜欢做事
老五是男儿，读书缺少点记忆
老六是男儿，从小聪明伶俐
而我的满满，时刻忙绿在田地里
由于一家人多，常年缺衣少食
全家人吃穿用，你总划算得很仔细
当我们学费在你们手里颤抖之时
我的心止不住地颤栗
我参加过两次高考总不尽人意
母亲常为我的处境哀声叹气
妹妹为我复读将考大学的机会放弃
叔父们气得对我不睬不理
别人都说我命运注定很背时
而你为我逢人就说失败是兵家常事
满娘，你越是给我安慰
我越觉得对不起母亲、叔父与你

常说路在自己的脚底
但对前途的登攀少不了你这种人梯
白天你忙过不停，日理万机
夜晚还要缝补浆洗，养猪喂鸡
田里地头常见你躬着背脊
像牛吃进的是草，挤出的是奶汁
风里来雨里去，每件事十万火急
后来老大大学毕业当了老师
老三老四读完大学进了国企
老二老六读完高中就做生意
老四读书很少就成了你的影子
而我读完大学当上公务员
早就有了党籍与工程师资质
我大脑里全是你的善良与朴实
你勤劳与坚毅已成了我的生存方式

那个时代讲成分与阶级
我母亲的成分是地主子弟
我的母亲有时在生产队大会里挨批
每次是你站出来据理抗议
你出生就是贫农根子
没有人敢对你不客气
妈妈受气后就窝在家里
这是，你与奶奶要我此时不要顽皮
生怕我挨打，成为妈妈出气的筒子
是奶奶最先教我识字
是你与满满教会我礼义廉耻

驱车几小时后
我终于回到家里
满娘啊——你为何对我不睬不理
就连眼皮都不愿意抬起
是否在责怪我迟到几个小时
满娘啊，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我为你鞠躬的头不停的叩地
听凭你责罚你一直当成儿子的侄子
和尚在一边念经、一边敲击木鱼
每一声都叩击在我的心里
我禁不住锥心的悔恨与畏悸
更没有丝毫站起身来的勇气
墙上的佛画线条明了空实
好像要走出来惩罚我这位叛逆
在你临终之时
我没在你身边吐一个安慰的词
满娘，我此刻难过至极
为何我的头不能将大地磕出缝隙

在为你送葬的路上
天上密集的乌云很低
好像要复压我不许把头抬起
喧闹的鞭炮与锣鼓声像连绵的霹雳
将所有送葬的人纠缠得快要窒息
我喉满棘刺，泪水打落一地
心成死灰纷纷飘向天际
我隐隐觉得自己彳亍在地狱里
满娘啊！过几天就是除夕
为何你要离开我这么急

满娘，全家活着的老人已所剩无几
我怎能承受得起失去你的损失
我记得最后一次在医院看你时
你要我不要如此挂念你
只是消瘦成不到五十斤的身体
其它什么都没有问题
医院第二天就向你下达不治的通知
并用救护车把你送到家里
你是多么的顽强与坚毅
快死了还装作没病的样子

满娘，我很想你
特别想念有你在身边的童年时期
一切就像昨天的故事
像白色的雪花纷纷飘飞在梦里
想起饥饿时你与奶奶递来的饭团子
想起乘你不在掏你坛子酸菜充饥
想你舀水做饭身体弯曲的姿势
想你看我吃饭时，你口水在喉的位置
想你在我淘气前、你眼光对我的注视
想你穿了二十多年早已发白的青布衣
想你很早被岁月染成银色的根根发丝
想你无可比拟的勤劳与朴实
想你与奶奶在我失望时对我的鼓励
想你在每学期末我领回奖你脸上笑意
满娘啊，你在哪里
此时此刻，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