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佳新锐】《冻土》（外四首）

麦芒

（一）《冻土》
清早，我们飘在城市宽阔的街道上

风，飘来飘去

倒春寒的凛冽

――摩挲和抚摸

足以让人产生错觉


坚硬的道路继续坚硬

空气中的灰色，也还在持续地流窜

那风！一个无休无止

不懂得如何节制的疯子


用打磨锋利的刀，堪称粗劣的刀

锈迹斑驳，

被来往人群的口水折腾的刀

刺向我――如此

想象力蔓延，痛楚犹如悟净对天谴的惊惧

我承认：没有任何的外部形式可以阻挡它

它的步伐，和

狂暴之中的慢条斯理


于是，我放弃对于一切掩体的渴望

笔直地站着――

坚硬的道路继续坚硬

短暂间：镐头便掘开厚厚的冻土层

抬眼望去，土地的尽头

正是草原开始的地方


早春的坝上，镐头砸向土地的闷哼

（规则的律动）就像施刑者

对于执行的一丝不苟


弯腰，到一定的角度

以确保使出的力气不被浪费

虽无法如数学一般的精准和确定

但，当父亲刨土的时候

我仍然连拍了面目模糊的照片

对这样角度的痴迷

让计算似乎有了一些意义


歇息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用手捂脸

好遮挡草原上风的不可抗逆

纵使摩挲和抚摸以其他的方式

并且还层层地包裹着我们

在这里，他的意义也会完全丧失


我走向镐头，正常不过的步速

继续着对角度的尝试和描述

泥土，发黑的泥土

在缺乏阳光的阴影里仍然发亮的泥土

这个时候，被我的一只脚踩着

不言不语，我弯腰

然后站立

道路继续坚硬




（二）《他杀》
兽医站的白墙被粉刷一新

堆满锈迹的铁牌成为代词的一部分

坐标：东经——北纬


风像死神的手，精确地

计算着进出大门的车辆

其实，只要尽职地站在门外

凭那几声尖锐的嚎叫也会计算的

八九不离十


只是，进去的动物们

显然不清楚

——此行的艰难


就像门外被冬天剥夺了一切的白杨：

不清楚冬天的意图  和

路上，偶尔经过的人们

灿烂的笑脸



（三）《与秋书》
车窗外，阴山的背景色

钝化成了虚无，像一早离家时

道路两旁清晰的积雪

穿越山脉的过程中，注定会有黑暗

与光亮相对应的，还有山石嶙峋:

它们凸起的自我介绍，总让人念及佝偻之人

或者，这个时候

晚秋的坝上，一亩——一万亩

农作物枯败的根茎


生长还在继续，时间蔓延于根系

和枝蔓:我说，我看不到绿色

也无法想象到与之相关的收获

回应是以西北风的寂静传达过来的

而后，土壤开始作响，地下虫族们大范围地行动

乌鸦黑色的羽翼响彻四周，积雪进化出了六面的个体


生长还在继续，山石不动如自身

却还在喋喋不休，在我看来

它的话题太过重复。问它

却以话题频频更换而遭斥责


走时，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等车

石头粗愣，但无棱无角

每天都会有固定的人前来:

一人一个话题



（四）《沸腾》
黑暗是白天的脑海。

——【美】W-S-默温

无数的水分子试图挣脱束缚

从一个介质跃向另一个介质，星辰大海

近在咫尺，伸出手的话

——就是掌心里密密匝匝的纹路


深夜，人们白天那旺盛的想法还在生长

匍匐茎似的蔓延是重要的方式

故事的发生与此类似

只是白天的断层让一切显得突兀


太阳底下的新鲜事全靠口口相传以保持热度

当它耗尽气力爬到纸上的时候

往往是冷却之后的产物


曲折的时间容纳着我们所有的想法

在它的长度上，每隔一段就煮上一壶

于是水垢与日俱增

秘密在水垢中间滋生，我看向水垢时

也总会看到一片厚重的薄雾


面前的水壶上爬满了灰尘

高倍数下，自然是过去 三十天里

时间对空间的窥探

只是无人注意的细节很难再成为细节


就像——我独自一人在太阳底下

一辆我不清楚方向的车就这样停到我的面前




（五）《杀生》
他坐在桌前

前俯，头 深深地埋在

两摞书的中间


他正在写一头牛的死亡

那天上午，一头牛垂死的目光

与远望着的他 路过


现在 他强迫自己坐下：

铺好纸 拿起笔

试图去截获那目光


于是，记忆中的那头牛

（白色的 岁数不大）

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屠杀

的场景也进行了一遍又一遍


作为代入式的他，仍站在远处

——以旁观者视：

一柄浸过血的木把儿屠宰刀

从牛的脖子处扎了进去

血像此后数分钟它的哀号一样涌现


他想到这些，记录了下来

然后，又回到记忆中的场景里：

牛孤零零地站在一辆农用车上

它的头被卡在铁栏杆中，愤怒

地哀号着

而它的身体，正自由地显示着死神的痉挛

它的血在流，可以感受到的疼痛加剧


他再一次地脱离了记忆

准确地表述，应该是挣脱

夺路而逃的身体微颤，越写越快

试图记录下更多


还是同样的场景，

此时，农用车上只剩下了一堆

从肠子里冲出的粪便

旁边不远处的桌子上，那个人

持着刀大声地叫卖：“快来看看哟

现杀的牛肉、现杀的牛肉

现杀的牛肉！”


吵闹声里，他看到

那头牛一次次地倒下——死去

陈智扬，河北省张家口人，95后，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张家口市《长城文艺》签约作家。曾参加“《诗选刊》第二届改稿会”，曾获第六届马鞍山李白诗歌奖一等奖，诗作散见《诗选刊》、《延河》等。

碧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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