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伟的诗——059
袁伟的诗——059庄稼人
他们的一生，是一本厚厚的书
由生命的最后一声啼哭执笔写完
粗劣的纸上没有文字，一切只用标点表达
皱纹，纵横交错，像一条条波浪线
反复标注：勤恳，这个安身立命的重点
没什么比花白的头发更触目深思
这些稀松的感叹号，控诉着岁月的无情
越来越弓的腰，是铁犁压弯的问号
关于庄稼和黄土地的关系，他们一直在思考
省略号与肌肤上的老年斑高度契合
但生老病死，却无法删减或省去
直到生命垂暮才戛然停笔，他们
谦卑，赤诚。邀请身后的旧时光代为作序
实验田
如果不刻意提醒自己
一定会误以为，这就是春天
在实验田边，我经常
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小麦
大麦、猪殃殃、看麦娘……它们
使劲顶开头上的泥土，月色
的清寒或温暖，全然无暇顾及
不断向高处伸展，踮起脚尖
夜里的绿色，格外耀眼，一片片
像种在地里的星星。而天空
早已被洗劫，仅剩一个半亮的灯笼
只需要一个豆大的光点，就能
听到极其细微的声音——采食光照
比花开的时候更低、更小
记一次报修抢单
在秋风盛行的季节报修门窗
这一次，没有山长水远的等待
次日清晨，修理工来得很早
挎一个工具包，他用刀锯
和几颗钉子，把有窟窿的门打上补丁
用强力胶水让裂开的玻璃重新愈合
自此，寒冷的风无空可钻
他用半个小时，完成一次配送
一次线上的抢单。“早起的鸟儿
有虫吃，手慢的匠人要饿死”
他用这句俗语回应我的感谢之词
抢，改变了早的词性，当他的背影
消失在楼道的尽头。我决定赶往图书馆
并在日落之前，完成拖延已久的抢单
对一朵火花负责
第七天，一朵火花悄然绽放
它生长在虚拟的枝头，我们那
长短不一的词句，是最肥美的土壤
冬夜图谋不轨，私藏千万支箭
扬言谁若深感孤寒，就向谁射去
一朵火花，是无声的呐喊
与其他生物一样，它也有
属于自己的生命周期。而单向的联系
会让它过早凋谢、零落
对一朵火花负责，就如同
每天按时给窗台的多肉浇水
豆大的火苗，燃着积压多年的缄默
残荷
池塘在零下变成一面镜子
反射月光，也反射零星的温度
枯黄，或灰黑的荷叶，是
老旧的果盘，盛满皑皑的雪
它根部仅存的绿点，像叛逆的刺青
凛冽、刺骨，风从不同方向袭来
几根水草，匍匐、朝拜
雪更紧更密，下达最后通碟
残荷弯下纤细的腰，左右摇曳
用沉默告诉世界，它与冬天
存在某些不可调停的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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