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松 发表于 2017-11-14 15:59

李克利的诗——006

李克利的诗——006

◎听经

听手机里的《心经》,一片澄明
鸽子驻足屋顶,风屏住了呼吸
不用等到月光,白昼的喧嚣就安静下来
樱桃树下,光影斑驳
熬中草药的瓦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妻子胸闷、腰腿疼、血压低
阴魂不散的疾病啊。这几年
罪,都让她一个人遭了

听手机里的《心经》,体内住着一个
偌大的春天。清风万里,繁花盛开
一只黄蝴蝶落在我的肩头
我晃动了三下身子,它都不肯飞走


◎小或者轻

森林还在,我能够做一棵小草
高山还在,我能够做一块石头
风踩着草丛奔走,石头硬不过风
米粒、麦粒、豆粒还在,蚂蚁、田鼠、鸟雀
这些小生灵们,感恩大地的馈赠
父亲还在,母亲对儿子的爱
都委托给了这个和她吵了一辈子的男人
快五十岁的人了,我还能够做个孩子

河边垂柳饮水,涟漪晃动落日
秋天的山冈,野菊花开了
妻子递给我一颗红枣,我接过来的时候
握住她的手,握住了生活
时光真轻啊!芦花落在了我俩的头顶


◎悲伤

突然想起多年前某个冬日,某个平常的
下午,火炉上炖着猪骨汤
妻子绣十字绣,儿子画儿童画
滚烫的火炕上,母亲听收音机里
播放吕剧《借年》,时不时会跟着哼唱
桌子、沙发、床上,堆着好多本书
是我和父亲喝茶时经常聊的话题
如今,儿子去了济南求学,妻子疾病缠身
而我,成了被母亲遗弃的孩子

记忆不容易忘记,时光里弥漫的
美好和幸福,那时不懂得珍惜
有谁和我一样悲伤?
我问潴河滩的芦苇,芦花是父亲满头的
白发,刺眼,只能加重我的凄凉
我问门前的柿子树,这个季节
裸露的枝干已经习惯了沉默
我问田野里干枯的荒草
它们也不说话,我听到断断续续的哭泣


◎风吹

因为加班,将近半夜才往家走
走到必经的那个十字路口
看到两个人在烧纸
今天不是节日,平常的一个夜晚
男人用树枝翻动一堆火焰
女人念念有词,听不清楚
有行人经过,没有停下脚步
有车辆绕行,减慢了速度
火渐渐灭了,女人把一些东西
洒到灰烬里。我知道那是些米和面
母亲去世三年多了
也是这个路口,我这么烧过两次
我不敢再看下去,骑上车子离开
有风吹干我的泪水,还会吹走那些纸灰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我的小名


◎母亲的柴禾

母亲的柴禾很软
麦秸灰撒到自家的小菜园里
小葱、茄子、辣椒,蓬勃,旺盛
覆盖在豆腐上,能做成一道美食

母亲的柴禾很硬
把冰雪碰得粉身碎骨
把温暖围在了屋子里
烟火缭绕,拥抱着母亲的身体

深秋的那些天下午
父亲用三轮车驮回一包包落叶
初冬的一个黄昏
我拉回一卡车木头垫板

捆草的绳子断了,灶膛里的火灭了
母亲走了,撇下那些柴禾
妻子用液化气,用电磁炉、电饭锅
那堆柴禾孤零零地守着老屋的墙角
没有了用武之地

风吹日晒雨淋,柴禾烂了、朽了
我想把它们送给乡下的亲戚
可是又担心,万一哪天母亲突然回来
找柴禾,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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