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
苦夏第一次听到“苦夏”这个词,是在我七八岁时的某个夏日。母亲说,每到夏季,我都会“瘦夏”,体重也要减轻一些,四季中,最难过的,便是这“苦夏”了。
——题记
随着今年第九号台风"纳沙"的离去,下了整整两天的雨渐渐停了下来。我关掉客厅的空调,推开阳台的门,一阵来自天空清凉的风迎面而来。风雨过后,一些叶子在秋到来之前就落了,紧紧地贴在潮湿的地面。香樟和桂花依然翠绿。我忽然感叹起来,就在前几天还酷热难当的夏天,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了呢?
我有幸生活在这安徽的中西部小城,能深切地感受到四季分明的交替。妹妹远嫁南方某省,她总是羡慕娘家的春夏秋冬,四季更迭,埋怨婆家那边有时二三年都不见飘雪。于是,妹妹总是尽量按排好时间,在农历过年回老家小住,只想碰碰运气,若能偶遇一场大雪,那便是极好的了。
记忆中,孩提时代的夏天,我们喜欢掏鸟窝,捕蝉,逮蜻蜓,摘野果,最惬意的当然是下河捞鱼,捉螃蟹。偶尔,也被螃蟹的钳子夹住了手指,尽管痛得流泪,但还是在同伴面前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绝不会哭出声来。
在这样热浪滚滚的夏日,我也曾干过超出年龄的非分之事。那是在一个炎热的午后,一帮大我好几岁的伙伴,相约到离家二里地的水塘游泳,这个秘密被我偶然发现,我便一路尾随。来到水塘边,他们严厉告诫我:你不会游泳,不许下水,否则揍你。我只得在一处树荫下,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在水中嬉戏。等到他们上岸离开,我便脱了衣服,在浅水处蹲下玩起水来。但没过多久,我就听到父亲的斥责声由远而近,我吓得赶紧上岸,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光屁股就在父亲的竹枝下开了花。原来,是路过水塘的三叔看见我在玩水,告诉了父亲,为这事,我三个月没和三叔讲一句话。
晚上,母亲用热毛巾敷我的屁股,口中埋怨父亲不该下手太狠,又劝我以后绝不可以再下那口水塘,说那水塘五年前就淹死过本村偷去游泳的兄弟两个。说着说着,母亲就流下泪来。
夏季,是一年里庄稼人最艰辛的日子。
直到现在,父亲的麦子一直都在我的心里生长,从碧绿到金黄。父亲的身影总是和麦子出入时令,我甚至闭上眼睛,都能想像出父亲被烈日灼伤的后背,像一张移动的弓,面朝黄土,挥镰收割。
每到傍晩,母亲便把桌子凳子搬到门外,再把下好的手擀面盛在碗里,等父亲收工。有时候,我饿了就要先吃,这时,母亲会说:要等父亲回来,不懂规矩。
父亲回来,见全家都在等他,边脱上衣边说:都饿了,吃吧。最小的妹妹见到父亲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后背,大声说:爸爸好黑。我们几个都跟着大笑起来。后来,我曾不止一次为我的嘲笑感到自责,无法原谅自己的无知。母亲没有笑,她用芭蕉扇给父亲扇着风,喃喃自语: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更热呢。
夏日,因蒸笼般的炎热难耐而尤显漫长。所有人都在这个季节苦苦坚持,默默耕耘。他们一边数着日子在苦苦煎熬,一边又捧着喜悦在尽情歌唱。
于是,在夏天真正离我们而去时,我们便又在另一个季节里,怀念起夏日里所有的热烈和奔放,怀念起夏日里所有的欢喜与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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