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诗刊》第727期||中国诗选||小布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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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01 小布头 大别山诗刊
中国诗选
小布头
小布头，女，本名王洁。作家、诗人，生于湖北，居北京。八十年代初期组建《岩花》文学社，任社长。同时为《野风》诗社、《后神农》诗社核心成员。作品见于《中国作家》《十月》《诗刊》《花城》《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草原》《青年文学》《长江文艺》《诗探索》《特区文学》《中国诗歌》《诗潮》等刊，作品入选《中国诗歌年选》《中国诗歌精选》《1991年以来的中国诗歌》《大诗歌》《天天诗历》《女子诗报年鉴》《湖北诗歌现场》等多种选本，出版有小说集、诗歌合集等。
妈妈盖亚
央吉玛 - 中国之星 第7期
作品欣赏
赐它以玫瑰之名（组诗）
倒立经
鸾尾花瓣上的清露，隐含引体向上的力
像泪滴浸染花瓣的睫毛，回到大地眼眶内
山墙旁拿大顶的人，拥有陡峭眼神
他要倒立着才能看见
顶着湖水，消失在彼岸的背影
孤悬的世界，颠倒的众生
月光倒带，大地以漩涡之轮，把簌簌林木
栽种到人体的经脉山顶
何不在干旱的沙漠广植荆棘
并赐它以玫瑰之名？
南山经
选一个靠窗的地方
让煦日阳光，斜斜地订在，一本书上
等一个从寺庙里来的人
说起他49天，面山而卧的草木经
风吹乱翻书，帘掀门环响。咖啡馆外面
八哥、麻雀、黄鹂，它们的翅膀，在搬动一块流云
点一杯南山咖啡，并不是为了品尝
异域的风情，而是想到一个叫南山的地方
它的山上，雾凇瑰丽，小路和冰凌皆向南弯曲
距离我的神农架365里
鱼眼:寄命的人如寄一纸休书
第一声春雷之后
南山的潜鱼洞，发出印钞机的哗哗声
地下的鰬鱼急着赶命，等待它们的
是水帘后面的鱼篓、簸箕
鰬鱼端上餐桌，头小肉细，眼珠露白
身系围裙的母亲弯腰，用筷子剜出
鱼眼的雪白弹子
鱼眼镶嵌我如珐琅彩嵌入青铜花器
如获复眼的人将看见
一尾鰬鱼，潜入腰肢的险要
又傲娇于，胸脯上摇曳的珠玉
爱人啊，我们的身体潮汐如泉涌
我们的身体空茫如空山新雨后
而今，汉江截流，河床裸露、枯竭
潜鱼洞再无鱼贯而出之鱼
为我们分食鱼眼的母亲，也不在人世
我身居北京城，患上难愈的干眼症
鱼眼失去镶嵌之道，每个如旧的三月三
惊雷夜，寄命的人如寄一纸休书
三月之诗
梦中的马匹从来没有消失
它有时指认是马，有时是鹿
诵之于朗读的三月，梦中的马匹
低低地嘶鸣
黑暗发出回响，喑哑作答
清晨发光，依旧为你经过的人世照亮
恒海的火焰，洗刷永恒少年的忧伤
“我信仰般追随你，你追随死亡”
这轮回，如不请自到的三月
你决意把深海研磨成一匹悬挂之水
大海从你血的喉咙里咳出
春天举起青麦和星辰，隘口和墓碑
在你之后，平行于你生命的铁轨
将一瓣橘子的赞美遣返人间
生还的人都得到你的祝福
一段枕木放平了它的臂弯
梦中的马蹄得得跑来，唤醒1989
肿胀的记忆，此后的春日
都徒具其表，不值一提
注:引用为北岛《三月》里的诗句。
山鬼说
老家的山鬼有多种化身
林子里，它是一种擅唱歌的兽
远远的，催人肝胆，似有若无
所有进山的人都听见了
所有进山的人都停下来，莫名垂泪
它有时是一面会跑的墙
挡人去路
狩猎最担心遇到“鬼打墙”，迷失于大山
一个月也走不出
它是守护山林的神，骑着云豹
身饰百花，朝饮雨露，暮食百草
男身女相，喜欢寄居树身
“没有人见过它的脸庞”，守林人说
“它从背后拍你的肩
你回头看见的，是静物的眼神”
山水诗
这崩溃的山水，已过度使用
峡谷高于天空
绝情草低于相思梅
江山和江湖，都抵不过
修行的人纵身一跃
他飞翔的姿势多么像一只鸟
被戒律筑起的万丈琼台
又被音律抬高
入谷的蝴蝶团队，忘记了自己是姓梁姓祝
更似无址的信笺，安命于风
操琴的人，在古音里练习重逢
琴瑟和鸣，青山往复
流水里是不绝于耳的别离
衰老之诗
每夜，他走下轮椅，跛足去时间的深海
清洗
他需要五十分钟
用来温习过去
现在，他面带浴后的潮红
佝偻着身影，挪动
到独居的一室
孩子们都去了远方
女主人年轻貌美，她的微笑固定在
一个木质镜框里，已落满灰尘
再没有远方，藏在星辰的天幕
彻夜喊他:“来呀，心肝”
只有关节疼，从漏风的骨头里涌出针芒
腰背上的发达肌肉不再
(都是怎么消失的？)
他曾经奔跑如野马，现在
移动以微米、毫米计量
胳膊和腿，成了身体的叛军
他遍尝安睡之难
抓握床头护栏的双手，抓住的都是虚空
青筋扯出一支义军。一旦躬身
僵直的脊椎不从
酸软的膝关节、脚踝和水肿的脚背
在反对
年轻时，他对这个世界的叛逆
此刻，全都在偿还他:“来吧，伙计！”
这具皮囊的敌人，揪住了他的破绽
他一生无力遮掩的破绽:
他看出他对睡眠的屈从
瞅准了
他倒向床铺——
这一副棺材板上
那个危险的动词
镜框里的女人面带怜惜
她想上前帮他一把，但她是空气
她没扶住他悬空的身体，只托住他心底的
一声叹息
删除之诗
镜头，无限度地拥有美
储存卡，把容积扩到最大
总有收割机在穷忙
山水、花朵、鸟兽、美人，铲除整体
救出局部，“咔嚓，咔嚓——”
美，自有删减之法
比如这个晴朗的早秋薄暮
我和诗人毛培斌，在汉江沿岸多边形的山水上
裁出长方形、椭圆，找出里面的锐角、直角
至于一棵蓖麻，我们忽略茎干，只要果实中
空瘪的一枚，并放大它张开的空洞
大丽花有半朵就够了
蝴蝶，只取它瞬间舒展腰肢的停顿
至于山水，师古人乐其“残”与“剩”
美的行刑队四处砍伐
自认掌控万物的生杀大权
总为无穷大的
美之占有而窃喜，为不小心清空了
手机相册而后悔莫及
在这个难眠之夜，我猛然发现
内心的存储卡是一只打水竹篮
同样的错误出现在一次草原之旅
在疾雨中我抓拍雷电、乌云、苍茫、扑地的衰草
为留住草原暴力美学丛书
我把相机里数百张照片复制到电脑
并随手清空相机……不小心
把电脑里刚刚储存的也删除了
一夜煎熬后我决定次日重拍
雨停了，草原以彩虹赠我以一场奇幻
像一个改了坏脾气的好男人
让我觉得
只有惊艳，值得我一再清空
而有些事物稍纵即逝
它再也回不来了。比如2016年的
汉江暮晚，那只蝴蝶不会飞回来了
比如在一个败落的工厂旧址
我们意外遭遇的隐居者
一夜的琴叙和茶歇
如今夜京都，高悬在夜空的万古愁，垂下它
凌迟的白缎
我写下《删除之诗》
它在一条暗河里潜泳
我的字迹未干，已被光芒隐去
“不必可惜，再美的事物也会失去
我们要习惯她们从不光临，或者
倏忽间逃遁”
听女民歌手传唱《伐檀》
青檀在林中沉睡
伐檀的人
有斩腰的法典
拉锯战，让坦胸人交出一身
蛮力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
河水不再如古代
那么清澈带涟漪
我离传唱的女子近在咫尺
她的红唇里
有时冲出一个怒冠男子，有时
有悲悯和婉约女子细声抚慰
她偶露流水之音，松涛之音，月光之音
她的嗓子里埋着
死去的歌神
青檀赋形于市井，借青龙
和白虎，朱雀和金凤之身
伐檀的人
被时间剥去面孔
剥去压抑的喘息和叫声
附着于青檀的灵魂，在一支古老的歌谣中
起身
曾经的晨雾再度升起
锯齿断裂，梦中的青檀退隐山林
暗涌
琴在手指下呜咽
风在琴声中和鸣
草木在风的弹奏中漩流波动
雪有不可篡改的白
夜有擦拭不掉的墨
头颅有红石榴的裂隙
腋下有不可控制的力在暗涌
旷野上，一个对着流水洗面的人
他的冤屈不得昭雪
他已经一退再退，退无所退。血液里
寂夜的弦音铮铮
离散的骨头铮铮
唯有一把刀斧
薄如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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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26桥，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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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常 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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