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诗刊》第541期||六安诗人||易志刚作品
2017-01-23 清凌竹叶组稿 大别山诗刊易志刚，60年代末生于安徽省金寨县，现居北京，在一家金融机构工作，中断写诗多年，近年开始写作，有少量发表。
诗歌观点：诗即思
痛
那个又聋又哑的傻女人
每次拦住我，情绪激动地
比划着，竭力控诉她男人的暴力
到最后，总想解开衣服
让我看她身上的伤痕
我难为情地转过身
那时我在读高中
只有假期回到村里
村里的老人及时给我解围
常骂女人有吃有喝而不知感恩
她的男人黝黑精瘦
终日辛苦劳作，沉默寡言
我已多年未回故乡
每次写诗，极力想写出心中的痛
总是想起那个又聋又哑的女人
不知心中的痛能否写出
不知心中的痛是否有人愿意去倾听
不知那些痛是否值得去写，或者
那些无痕的痛是否真的存在
坟头的杂草
入秋了
奶奶坟头的杂草
变得枯黄稀疏
我犹豫
是否要清理
小时候
奶奶的头发
总是梳理得很整齐
抹了头油
挽上发髻
直到临死几年
精神出了问题
头发乱糟糟的
像这坟头的杂草
这些年一些匆匆死去的人
死亡，需要耗尽最后一口气
像分娩时的母亲
比活着，更艰辛，更劳累
完成整个过程
身体需要躺下来休息
此刻魂魄，像婴儿刚刚
脱离母体，惊惶不定。
这些年一些匆匆死去的人
在乡下，他们等最后一个人
一句话来不及说出口
已经钉进漆黑的棺材
沉入地底。在城市，
无处停放
无力举办告别仪式
尚在喘息的躯体和魂魄
直接焚烧，在铁炉里
痉挛着，翻滚着，嘶叫着
窗户
他们只租得起
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
当婚房
她说，应该有窗户
他就请人画了一扇
打开的窗户
有蓝天有白云
起初是她在早上
从床上起来
想把头探出窗户
后来是他
甚至在夜里
连连撞上去
窗上的点点血迹
使这扇窗户
更像一扇窗户
那些用作名字的花
我的中学女同学
很多名字都带花
桃花杏花桂花菊花梅花
这是多年后聚会时
我们才发觉的
男同学们都笑着说
我们错过了花季
后来，她们
给自己的孩子起名
再也不用花了
回老家时
我看见那些花
都留在山里了
元阳梯田
晨光，穿过云层
在脚下起伏，梯田
勾勒出的壮丽景色
是上帝的圣殿
“看啦，下面有人”
有个孩子叫了一声
我顺着手指看过去
果然有黑点
一个，两个，三个……
正走出最低处的农舍
像一群蚂蚁
爬向上帝的梯子
一只重阳节拜访的苍蝇
入秋之后
访客越来越少
你是最后一个
没有敲门没有寒暄
像回家一样
对吃喝你不挑剔
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我喝什么你喝什么
你的胃口很小
只吃我剩下的
空闲的时间
我们用一小扇窗户
采集越来稀薄的阳光
还好你不像蚊子
总在我要睡时
找我聊天
说些陈年琐事
我希望你能在这里
呆过整个冬天
走得匆忙的男人
晚报报道，早上
一名失业的中年男子
跳下地铁轨道
造成交通中断。
我认出了他
在换乘的地铁通道里
他穿着黑色的夹克
拥挤的人群中，低头快行
比匆忙的人
更匆忙
像是在赶那趟命中指定的地铁
也像是在赶上班的打卡
腹语
寡居的女人
她养的猫
她养的狗
她养的猪
都会说人话
多年后
我才知道
这叫
腹语
太多的话
烂在她的
肚子里
母亲谈起回家乡的事
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
母亲一直抱怨
城市生活的种种不好
她念念不忘家乡的几块菜地
跟着她身后的母猪和鸡群
几个感恩的人，几个
曾经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人
她甚至已经原谅
有一天，我认真地说
过些年我们就搬回去住
母亲沉默了很久，说
“再回去，我受不了
夜里屋外的漆黑和安静”
稿件来源：清凌竹叶组稿
本期责编：小芹、胡仁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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